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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工具人竟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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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是想勾引宗衍我还想嫁给他别的凯子哪里比得上他是是是我要尿出来了!”

    “是是我要尿出来了……”

    “出来了……”

    整个山庄鸦雀无声,仿佛连风声都停了,只有回声在山谷中回荡,“……来了……了……”

    而回声未消,广播却以顶格的音量,又开始一遍遍地复读了起来——

    “我就是想勾引宗衍我还想嫁给他……”

    “我就是想勾引宗衍……”

    “……是是是我要尿出来……”

    封窈的脑子里“轰”地一声,只觉得眼前一黑,满脑子嗡嗡作响。

    仿佛刚跟美杜莎深情对视了一万年,整个身体完全陷入了石化状态。如果此刻有谁往她手里塞一个核按钮,她恐怕会毫不犹豫地按下去——

    毁灭吧,她要换个星球生活……

    她难得有这么不知所措的时候,不知所措到甚至忘了,自己还坐在宗衍的腿上,一只手还抓着他的手。

    宗衍的手任由她抓着,沉着脸打了个电话,厉声命令人立刻把广播关掉。

    他的命令一向是令行禁止,不出一会儿,广播就戛然被掐断了。

    噪音源消失,回声渐渐平息,空气重归宁静。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耳畔只有溪水潺潺流淌,蝉鸣阵阵,间或有一两声婉转的鸟鸣。

    “这个事情,不是这样的。”

    就像是一场噩梦,醒来很久还是不敢动,过了好半晌,封窈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地咽了咽,“你不要误会……”

    宗衍挑起眉梢,不置可否,“哦?”

    突然发生这么一出,宗衍不是不恼的。恼怒中更混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如果不是广播横插进来,她怕是早就含羞带怯,顺水推舟了吧……

    原本她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了,于他来说是绝对的优势,他大可以像猫戏鼠一般,肆意地操弄她的情绪——就如当下的宗清,他只不过是拖着迟迟未有表态,就能让他陷入忐忑焦灼的煎熬之中。

    敢把他当成猎物,就要有反过来被戏耍的觉悟。

    不过正如商场上瞬息万变,人生也是一样,一点点意料外的变故而已,不影响他把这场游戏继续玩下去。

    ……但那最后一句是什么鬼?怪不得蒋时鸣直接略过不提了,这女人未免太口无遮拦了!

    “我是急着去洗手间,却被林小姐拦住说了一堆有的没的,我为了摆脱她才顺着她那么说的,全都是假话,而且还被剪辑过了,”封窈强调,“真的都是假的,你千万别误会。”

    “真的都是假的?”宗衍眸光戏谑,“那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封窈:“……”

    这是跳进滚筒洗衣机里都洗不清了。

    宗衍朝后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轻叩扶手,语气悠然,“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是想勾引我?”

    封窈点头。

    “你不想嫁给我?”

    封窈再点头。

    “别的凯子都比得上我?”

    封窈又点……不对,她忙道:“比不上……也不对!没有什么比不比的,你又不是凯子。”

    宗衍扬眉盯着她,拖长调:“哦——”

    尾调慵懒,带点微微的上翘,封窈分辨不出他的意思。

    更要命的是,随着那股冲上脑门的血液渐渐回流到身体中,她终于重新意识到,她还坐在他腿上。

    就,不妥,很不妥……

    封窈试图搬开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搂回她腰间的胳膊,一面正色道,“我认为我们应该换个姿势说话。”

    看来她已经恢复冷静了,心理素质果然不同常人。

    宗衍唇角微勾,四体不勤懒于锻炼的女人,那点力气跟挠痒似的,他都不需要发力,圈着她的纤腰的手臂稳稳地纹丝不动。

    “封助理不一向是能坐着就绝不站着么,我都牺牲自己给你当人肉座椅了,难道你还不满意?”

    虽然不知道这位少爷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突然来撩拨调戏她,可能是独居深山太久没碰女人了,欲求不满,憋坏了?

    恢复了正常思考能力的封窈索性放弃了挣扎,反正当肉垫的又不是她,只要她不觉得不好意思,那不好意思的就是他。

    她放松下来,朝男人坚实的手臂上一靠,懒懒地“哦”了一声:“也不光是能坐着就绝不站着啦,我还能躺着就绝不坐着,少爷还要牺牲自己给我当人肉床垫吗?”

    气势场的博弈是一件微妙的事情,上风和下风的转变往往只在一瞬间,然而身处其中的人却能感受得无比清晰。当封窈摆出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坐得舒舒服服,甚至反将他一军,宗衍反倒感觉到了一丝不自在。

    “封助理这是在邀请我吗?”

    他的手臂倏然收紧,迫使她向他贴近,俊脸慢慢凑近她,直到他们鼻尖相触,呼吸相闻,那一瞬间,他满意地察觉到她呼吸的节奏乱了。

    宗衍低低地轻笑,沙哑缱绻,“如果我说,我不介意呢?”

    要命哦,长相好看的男人诱惑起来,真的让人很难抵挡。

    而且,她好像感觉到了点什么,有点硌人……

    封窈努力忽略掉那处异样,直直与他对视,学着他扬起眉梢,“我想知道,少爷是有给女人当肉垫的特殊爱好呢,还是独独愿意为我牺牲?”

    宗衍:“……”

    “我当然更希望是后者啦,那样至少让我知道,原来我在少爷心里是最特别的那一个。”封窈哀怨地叹了口气,“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果然,少爷还是爱好特殊……”

    宗衍听不下去了:“胡说八道!”

    “不是吗?那,”封窈不敢置信地倒吸一口气,瞪大眼睛,“天啊,我竟然是少爷心里……”

    “你什么都不是!”

    宗衍沉下脸,松开了手,“起来。”这个伶牙俐齿的女人,太会蹬鼻子上脸了。

    从见第一面的时候,封窈就察觉到宗大少爷非常厌恶女人对着他犯花痴,果然,听了广播出来的那句话,她再一死皮赖脸,他立马就翻脸了吧。

    封窈作不情不愿状站起身,还火上浇油,“少爷不要害羞嘛……”

    “谁害羞了!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宗衍冷着脸掸了掸西裤上不存在的皱褶,调整了一下坐姿。她坐在他身上蹭了这么久,软玉温香在怀,不起点什么反应是不可能的,幸亏她没有察觉到,不然岂不是更要得意了?

    能从那种核弹级别的变故中迅速恢复过来,不仅不尴尬,还敢顺势试探他……她这张美人皮的厚度,实在不是常人能及的。

    怪不得野心十足,敢放下那样的大话来。她还敢辩称全都是被逼无奈的假话——

    呵,既然是假话,她又何必急着试探,想让他说她是他心里是最特别的一个?

    ……

    显然她成功地把宗衍惹怒了,他操纵轮椅转向,丢下一句:“哼!”

    然后扔下她,自顾自气呼呼地走了。

    男人真是危险的动物,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兽性大发了。他该庆幸他长得真的很合她的胃口,不然就凭他动手动脚,她早给他最脆弱的部位一记痛击了。

    不过如果那样的话,这工就真的彻底打不下去了……唉,打工人真的太难了。

    封窈叹了口气,慢悠悠走回大宅。

    一路上遇到的人,看她的眼光多多少少都有些异样。

    那通广播响彻整个山庄,这里所有的人,只要耳朵没聋,肯定都听到了。

    把她的话录音截取剪辑、拿大喇叭播放的人,除了林如栩,不作第二人想。封窈还就想不通了,她跟她到底什么仇什么怨,一定要做到这个地步?

    就算一定要做到这个地步吧……把最后那句剪成那样是想怎样??

    现在可好了,怕是整个山庄的人只要看见她,都会想到尿出来了吧……

    朱婶看见封窈进来,眼神透出几分复杂。

    她之前是真的没看出来封助理对少爷有企图心,不过话说回来,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才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她又哪能真的将人心看透呢?

    封窈径直走向朱婶,直截了当:“朱婶,我非常在意你对我的看法,所以一定得向你解释。”

    她将之前对宗衍说过的解释,又向朱婶说明了一遍,然后额外补充,“还有最后那一句,是被剪辑过了,我原话说的是你再不放手我就……但其实我没有,要,那个出来,我只是为了叫她快放手,就……”

    真是越解释越绝望:“反正,真的没有。”

    朱婶:“……”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

    继女林如栩的性子,朱婶多少有所了解,心比天高,又爱钻牛角尖。封窈的解释朱婶信了大半,还余一小半将信将疑。

    信任这种脆弱的东西,想建立起来困难无比,然而一旦被打开了裂口,再想弥合起来,可不是一句话那么容易的。

    封窈当然不指望自己三言两语就能让朱婶全盘相信,认真论起来,林如栩是朱婶的家人,而她只是个才认识不久的无关之人,即便朱婶选择林如栩,她也不会感到太多的失望。

    至于山庄里的其他人,就更不用提了。反正她解释过了,别人听不听信不信,不在她能控制的范围内,她就不强求了。

    ……

    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八卦,在这偏僻又无聊的深山里,这则石破天惊的广播,算得上是继“少爷即将来山庄休养”之后最劲爆的话题了。

    那声音很明显,是才来不久的封助理的。虽然把录音播放出来的人肯定没安好心,这行为属实low了些,但那是封助理本人亲口说过的话,总作不得假吧?

    “我早看那个封助理啊,就觉得她不简单了。漂亮的跟明星似的,当个网红都能躺着赚钱吧,却跑到这山里来干什么临时工,想也知道,肯定是冲着少爷的呗!说起来,她之前不是就跌跤跌到少爷身上了吗?明叔小全他们都亲眼看见了!”

    “哎哟你说明星我可想起来,你们觉不觉得,封助理长得挺像妲己娘娘的?”

    当年苏冉一炮爆红的成名作《商纣传奇》火爆三地,后来又历经无数次重播,可以说是伴着一代人成长,苏妲己的形象家喻户晓深入人心,直至今日,她都还顶着“妲己娘娘”这个说不清是昵称还是黑称的名号。

    一说到明星,帮佣们的讨论就更热烈了:

    “哎你们看到八卦组那个爆料热帖没?说某大满贯影后未婚生子,向公众隐瞒多年?大满贯影后能有几个啊,底下都猜,是妲己娘娘。”

    “嗐,就那种聊天截图爆料也能信?我有俩微信号我也能编。粉丝不是出来辟谣了吗,苏冉出道以来进组出组各种活动,从来没有消失过超过一个月,哪有时间生孩子啊?女人怀胎生孩子,又不是上菜场买菜!”

    “你要这么一说,弄不好有人要怀疑她代孕了……”

    “不能吧?代孕那性质可就严重了!犯法的吧!”

    “瞅瞅你们,谣言就是这么来的,一个什么自称业内人的聊天截图,真假都不知道,马上就按头是妲己娘娘了,现在还按头代孕了……依我看,娘娘就该给那个发帖的发律师函,告他造谣!”

    话题越扯越远,终于有人对明星八卦不感兴趣,又把讨论的中心拉了回来:

    “明星的事情跟咱们有什么关系,还是说封助理吧!你们说,少爷会把她开除吗?”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很实在,帮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那是肯定的吧?这种明显暴露出来居心不良的人,少爷应该不能容忍?”

    这人话说的肯定,语气却带着股犹疑,另一个帮佣指着他,对众人笑道:“听听,强子舍不得了!你们不知道,他每回看见封助理,那眼睛都是直的,上回走路差点撞廊柱上了,哈哈!”

    众人轰然大笑。

    叫强子的憋红了脸:“看美女怎么了,谁不喜欢看美女?”

    “美女也会憋不住尿,幻灭不幻灭?”有人一句调侃,又引发笑声轰然。

    美女是真的美女,美艳妩媚。可是堂堂宗家太子爷,想要什么样的美女没有?

    众人一番八卦讨论之后,结论几乎是一致的。

    ——封助理在这里,怕是待不久了。

    ***

    宗衍面色阴鸷,回到房间里,先进浴室冲了个冷水澡。

    冰凉的水从花洒中淋下来,顺着精悍流畅的肌肉线条流淌而下,将身体深处那股蠢蠢欲动的燥热渐渐地压了下去。

    一副合金拐杖靠在浴室的墙角里,当初宗衍从医院出院,开始复健以前,还需要借助拐杖,才能站立起来。

    在旁人的眼中,现在的他依然如此,是个离不了轮椅的残废。

    有人觉得惋惜心疼,譬如关心他的朱婶。更有人喜得开香槟庆祝,譬如他二叔,还有他那个巴不得他早点死的好父亲。

    宗衍的母亲孟子怡与父亲宗庆山的结合,是典型的家族联姻,地产之王孟氏与南洋宗氏的强强联合,曾经轰动了整个上流圈子。

    虽然宗庆山有个真爱的小护士,名叫黎韶华,不过孟子怡丝毫不在意——她对宗庆山这个男人没有任何兴趣,孟子怡所看重的这桩婚姻对她的好处,是宗氏长媳这个title。

    作为孟家大小姐加上宗氏长媳,她能够掌控横跨两大家族的商业资源,获得寻常人难以想象的权柄。

    而唯一的代价,不过是多了个有名无实的丈夫而已,这桩交易非常划算。

    有名无实是必然的——宗庆山既舍不得真爱,又拒绝不了联姻,他采取的唯一的反抗方式,就是婚后对孟子怡冷漠以对,不碰不搭理不同房。

    孟子怡求之不得,天之骄女如她,又不需要靠丈夫的宠爱过活。只不过问题,还是有一个的。

    所谓联姻,可不止是一纸婚书,更重要的,是要通过诞下承继两家血脉的后代,通过血缘关系来巩固这个利益联盟。

    不过这点小问题难不倒孟子怡,现代社会,科学发达,又不是非要男女同房才能生孩子。

    她授意宗庆山的私人医生在体检时取了他的精子,然后通过试管技术,人工受孕怀上了一对龙凤胎。

    这样的行为在保守人士眼中,可能有那么点惊世骇俗,但又着实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合法夫妻,婚内生子,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如果非要怪,也只能怪女娲娘娘捏人时,赋予了女人在孕育后代时,事实上不怎么需要男人参与的能力吧。

    孟子怡行事周全,试管授孕这件事做得很隐秘低调,至少给宗庆山留了足够的颜面。

    但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在这个案例里,那堵漏风的墙就是宗庆山自己。

    愤懑难耐的宗庆山在酒后说漏了嘴,跟狐朋狗友抱怨了几句。

    狐朋狗友的嘴上可没把门,这下可好,一传十,十传百,这事很快成了上流圈子里人尽皆知的秘密,宗庆山也难免沦为一时的笑柄——被老婆当成精子银行用了,这可不是“工具人竟是我自己”嘛!

    恰逢当时,宗庆山的真爱黎韶华也怀孕了。

    孟子怡的弟弟孟子恒早就对宗庆山这个姐夫极为不满,婚后还明目张胆地在外面养女人,还敢弄出私生子来,这分明就是不把孟家、把姐姐放在眼里。孟子恒私下用了点手段,黎韶华的胎儿流掉了。

    不仅如此,流产时伤了身体,她以后也不可能再怀上了。

    那时候孟子怡忙着照料一双新生儿,得知消息时为时已晚。宗庆山像疯了一样冲到孟子怡的居所,寻仇一般,完全失去了理智,打砸发泄,把两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吓得大哭不止。

    如果不是孟子怡当机立断叫来保安将他拦住,那天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人伦惨剧。

    从那之后,这对夫妻就从相敬如冰,变成了水火不容。

    事情至此,原本已经不应该再有宗衍的存在了——孟子怡得到了她想要的,儿女双全,事业得意,作为商界最有权势的女人,即便宗庆山跟黎韶华如同夫妻般生活在一起,后来还在国外通过代孕生下一双子女,她也全然不放在心上。

    除了法律关系上依然是夫妻,两人基本上没有任何交集,王不见王。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龙凤胎十岁时,妹妹被查出患有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白血病虽然听起来可怕,但并不是不治之症,况且以宗孟两家的财力资源,只要有合适的骨髓做移植,根治不是问题。

    然而可惜的是,在近亲属之中,包括哥哥的骨髓配型都不相合。孟子怡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找上宗庆山,希望他和那一双儿女,能去做个配型检测。

    宗庆山拒绝了。

    不仅拒绝,还冷言冷语,嘲讽说这都是她不积德,报应不爽。

    孟子怡赏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回去再想别的办法。除了一边治疗一边在骨髓库中继续寻找,她还有一个法子,能给女儿增加25%,甚至高于25%的机会。

    ——再生一个孩子。

    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骨髓有1/4的概率能匹配上,脐带血的配型成功率更高。只要能匹配上,移植新生儿的脐带血,和骨髓的效果是一样的。

    孟子怡向来是个杀伐果决的人,主意一定,她立刻派人将宗庆山敲晕绑了。这次没有时间再去做试管,她只能将就一下了。

    无论宗庆山有多么愤怒,孟子怡成功地又怀上了一个孩子。

    宗衍就是这个孩子。

    ……

    宗衍长腿一迈出了浴缸,赤脚踩在地板上。

    晶莹的水滴顺着肌理分明的身体流下,淌过修长笔直的腿,划过大腿上几道略显狰狞的伤疤,最后在脚下汇成一小滩清浅的水迹。

    那场凶险的车祸过后,他足足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月。那一个月间,去探望他的人无数,每个人想打探,他是还有痊愈的希望,还是就此废了?

    后来他坐着轮椅出院,残废的样子让不少人松了一口气,即便如此,也还是有人依然不放心。

    只是当时他无暇分心应对这些,索性搬到了山庄里来,没有什么比让双腿尽快恢复行动能力更重要,这里是母亲留下的堡垒,他在这里,可以随心所欲。

    宗衍随手抄起浴袍披上,走出浴室。

    手机在桌上嗡嗡地打着转,他垂眸扫了眼屏幕,是杜景明。

    宗衍将腰带随意打了个结,在桌边坐下,接起了视频通话。

    “衍……哦呀?”杜景明从他湿漉漉还在滴水的头发,扫到他身上前襟微敞着的浴袍,眼神变得暧昧了起来。

    “这个点儿洗澡……你这该不会是,刚那个‘运动’完吧?”

    在南非待了才不到半个月,杜景明肉眼可见地黑了几个度,也更加不知所谓了。

    宗衍剑眉拧起,“你在说什么?”

    换做是别人说什么“运动”,他该怀疑对方是在故意嘲讽他这个坐在轮椅上的残废了,只是宗衍跟杜景明打小的交情,杜景明虽然吊儿郎当,但行事不是没有谱,他既不会有心、也不会有那个胆子来嘲讽他。

    “我听说,你金屋藏娇,在山庄里藏了个美人?”像杜景明这样的风流浪子,一说到美人,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整张脸都在发光:“我可真是太好奇了!到底什么样的美人,能入衍少爷您的法眼?”

    杜景明亮得吓人的两只眼睛里,左眼写着“想看”,右眼写着“美女”。

    想看美女!

    ……又不是小学生听说同学买了酷炫的新玩具,看什么看!

    看他那副猥琐兴奋的样子,脑袋晃来晃去试图朝镜头范围内的他背后乱瞟,仿佛恨不得顺着屏幕钻过来一探究竟,宗衍的心头泛起一阵不爽。

    而且杜景明不是没有见过封窈——

    那天在庆大,这厮就对她觊觎不浅,隔着那么远,那两只色眯眯的眼睛都几乎要黏在她身上,撕都撕不掉。

    以杜景明花花公子勾搭女人的本事,如果不是那天出了庆大他就直奔机场,出国避风头去了,说不定……

    手机屏幕上那张从小看到大的脸,突然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你听谁说的?”宗衍冷下脸,“一派胡言。”

    “是吗?”杜景明的眉毛高高地挑起。

    “是你二叔在你们老爷子面前提起你,开玩笑的说你现在身边儿有女人伺候,可见是好转了不少,想来过不久就能出来了——啧啧,他原话就是‘就能出来了’,说得跟你好像在坐牢似的。”杜景明撇嘴,“切,要说坐牢,难道不是他最有经验?”

    宗衍的父亲宗庆山虽然是长子,然而胸中毫无大局,一手败坏了与孟氏的联姻,被老爷子厌弃。

    大哥无望家主之位,接下来便是次子宗玉山了。

    宗玉山手握宗氏不少重要的产业,这些年行事颇为张狂,在前年到景城与宁氏谈判时,还行为不修,出言调戏了宁大小姐。

    只是这回踢到了铁板,宁小姐的丈夫萧行言手腕狠决,抓着宗玉山私藏军火的把柄,直接将他送了进去。行动之快之狠,饶是老爷子也鞭长莫及,完全来不及阻止。

    虽然刑期不久,宗玉山很快就得到了假释,不过这段不光彩的经历,算得上给家族蒙羞了。不知道宗玉山在里面遭了什么罪——以宗衍对萧某人的了解,敢调戏他的亲亲老婆,不给宗玉山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那人是不可能收手的。

    遭了这一道之后,宗玉山行事间倒是收敛了许多,打理生意更是尽心尽力,只求重新讨回老爷子的欢心。

    宗衍黑眸眯起:“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倒不是信不过,或者瞧不起杜景明,只是杜景明肯定没能耐把眼线安插到老爷子身边——真有那么容易渗透,宗氏早就完蛋了。

    杜景明不以为意,“你们老爷子面前有个沏茶的女佣叫潇潇,我去年去拜年的时候,跟她加过微信。”

    宗衍:“……”

    走到哪儿撩到哪儿,也是没谁了。

    二叔只不过是借着这个话题提起他,从而试探祖父对他的态度,这个话题本身只是个引子,并不重要,区区一个女人祖父更不会在意。

    不过二叔这是白费心机了,他能行走这件事,瞒着谁也不可能瞒着祖父。

    “我知道了。”

    宗衍知道杜景明特意打来说这些,真正的用意在于提醒他注意二叔,只是出于家族问题的敏感性,不便明言罢了。

    杜景明的心思远比外表看起来的缜密细腻,知道宗衍意会到了,他便放了心。

    但还不死心——“真的没有美人?”

    “没有!”宗衍俊脸黑沉,伸手便要切断通话。

    修长的手指悬在红色的挂断键上方,犹豫了两秒。

    指尖动了动,没按下去,而是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之前包养女人,遇到过她本来就有金主的吗?”

    纨绔公子哥儿如杜景明,玩起来花样繁多,看上哪个模特明星,包一段时间,腻了再换也是常有的事。

    宗衍从前对这些从来不感兴趣,突然问起这个,杜景明一时间还以为自己耳背听错了:“……啥?”

    “没什么!”宗衍刚问出来就后悔了,俊脸紧绷冷冷道,“挂了。”

    说完直接切断了通话。

    真是冷水冲过头了,问这种毫无实际意义的问题。

    宗衍还没来得及放下手机,手机便又接二连三地嗡嗡震动起来。

    小明同学:【不是等等,你要包谁?】

    小明同学:【有金主算个鸟?拿钱砸啊,谁有你钱多?】

    小明同学:【你给她的更多更好,还怕她不跟你走?】

    小明同学:【不过就算你什么都不给,只要刷个脸,大把女人排着队拿着号码牌要跟你好不好】

    小明同学:【那么问题又回来了,你要包谁??】

    ……

    刷屏起来没完没了了。

    宗衍:【再发拉黑】

    顶部的“对方正在输入中…”瞬间消失了。

    安静如鸡。

    宗衍随手扔开手机,面无表情地起身去换衣服。

    阅读速度太快有时候也不是好事,那一连串的刷屏,明明只是扫过一眼,却像印在了视网膜上一样,挥之不去——她之前说的那什么量子波动速读,该不会就是这个吧?

    给她的更多更好,她就会跟他走……吗?

    ——简直是笑话!

    分明她就是来勾引他的,他不需要给她任何东西,他只要稳坐钓鱼台,她自己就会想方设法贴上来。

    至于什么金主,那个又土又腻又老又俗的钱富贵,弹弹指头就会化成灰的渣渣,根本不值一提。

    宗衍埋首处理了一堆公务,接着叫来蒋时鸣。

    “你去找负责泳池维护的黄灿英,告诉她,如果封助理需要在泳池游泳,她得在岸上看顾着。黄灿英有救生员资格,她知道该怎么做。”

    他不是要给那女人什么好东西,只是之前才答应了她,做人言而有信罢了。

    蒋时鸣颔首,转身要去照办,却又被叫住。

    “——等等,”宗衍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叩,剑眉微蹙,“告诉黄灿英,不光是看着封助理,还有在她游泳时看着,不许任何男人靠近泳池。”

    蒋时鸣:“……是。”

    ***

    社死这回事情,封窈也算是有经验了。起码这次不是有人坐在天台上威胁要跳楼,观众人数也下降至两位数——这么一想,情况其实也不算太差嘛。

    钱富贵:【诺贝尔乐观奖不发给你我去斯德哥尔摩把他坟炸了】

    钱富贵:【那神经病女的呢?别让我碰见她,见她一回打她一回(艹皿艹)凸】

    封窈一直待在房间里没出去,不是她怂……好吧她就是怂。:)

    找林如栩理论是没有用的,那种人肯定不会觉得自己错了。而她在这里势单力薄,万一偏执狂小姐发狂动起手来,她可不觉得自己能打得过她。

    好女不吃眼前亏,封窈决定先苟着,苟到林如栩离开,就安全了。

    ……

    前厅里,蒋时鸣像一尊黑面神,对林如栩祈求的眼神无动于衷。

    “少爷说,既然林小姐的实习职位已经安排妥当,应该尽早去报到入职。”

    朱婶扯了扯林如栩,“好了栩栩,反正庆城也不算远,你就安安心心的去好好实习,周末有空还是可以过来。”

    林如栩不甘地咬了咬唇。

    “七哥有没有说,怎么处理那个女人?”

    蒋时鸣犹豫了一下,“你是说……封助理吗?”

    “就是那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林如栩妆容精致的脸上满是愤恨,“她什么时候滚出这里?”

    她至少要知道,那个心机婊贱女人得灰溜溜地被赶走才行!

    “这个……”蒋时鸣面露为难,“少爷没有明示。”

    虽然没有明示,但是安排好了允许封助理自由使用泳池,也就是没有要赶走封助理的意思。

    不过没有明示就是没有明示,他的回答没有问题。

    林如栩面露失望,不过她知道七哥很忙,那个女人又不重要,还没轮到处理她也是正常的。

    七哥最厌恶这种攀龙附凤的女人,知道了她的真面目,肯定不会留着她的。

    车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林如栩知道自己私自动用广播闹出事情,惹了宗衍不快,不敢再坚持要求见他,只得拖着行李箱黯然地上了车。

    ……

    事实证明,人只要一直苟下去,总会有好事发生。

    一大清早,封窈就听说林如栩已经离开了山庄。

    半晌午的时候,黄姐过来告诉她,需要用泳池只要跟她打个招呼,她在旁边看着就行了。

    封窈几乎要感动了,没想到狗……宗少爷,竟然是个言而有信的好人!

    虽然黄姐看她的眼神怪怪的,但管它呢!又不会在游泳的时候把她看沉了。

    事实上,这个山庄里几乎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封窈心知肚明。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中,忍受周围几乎所有人的异样眼神,是一件很挑战心理……和脸皮厚度的事情。

    万幸的是,封窈的脸皮是宗少爷盖章认定的厚,总之她饭照吃,觉照睡,心态稳得一批。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被八卦的人本人没有任何反应,八卦者自己反而会渐渐犹疑起来。

    “我琢磨着,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少爷都没赶人,说明封助理可能,真的没什么坏心思?”

    “有没有坏心思是写在脸上的?你还不就是看人家长得漂亮。”

    “少爷该不会真看上封助理了吧?”

    这个可能性一提出来,马上遭到了众人的嗤笑。

    不可能不可能,宗家的大少爷肯定是要娶门当户对的名门千金,跟小助理就算是一时的露水情缘,也是没有将来的。

    ……

    宗衍这些天似乎很忙,封窈几乎没怎么见到他,不过知道他出去过几趟,不是去看那位还躺在医院里的助理,而是去办别的事情了。

    从她处理的邮件文书中,她大致能看出来一点点东西,总之就是在做局算计想算计他的人——那个宗清后面,牵扯出来的东西可真不少。

    这就是大户人家的烦恼了,封窈莫名有点同情宗衍,身在那个位置,树欲静而风不止,想当条咸鱼都不可能。

    争家产不如游泳,封窈换上泳衣,套上罩裙,兴冲冲地去找黄姐。

    刚下楼梯,跟进门来的宗少本少狭路相逢。

    帮佣们照例排成一行躬身行礼,训练有素的整齐恭敬,让封窈每次看到,都有种无产阶级革命的星星之火在燎原的时候,烧漏了这个山头的错觉。

    宗衍微抬着下巴,眸光冷淡扫过她这一身装束,“你干什么去?”

    他的嗓音很有磁性,优雅的质感宛如低沉悠扬的大提琴,好几天没有听到,再次钻进耳朵,封窈竟然有种心跳加快的感觉。

    糟糕,这不是心动的感觉吧?

    “我去游泳,”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话没过脑子,“你要一起吗?”

    宗衍:“……”

    帮佣们:“……”

    封窈:“我撤回。”

    又不是网上聊天,撤回什么撤回。宗衍差点被她气笑了:“封助理倒是很有闲情逸致。”

    理解理解,任哪个老板自己忙得脚不沾地——话说宗少爷坐着轮椅,还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脚不沾地——结果回家一看,员工悠哉悠哉地准备泳池嗨皮,应该很难不阴阳怪气。

    “还好吧,”封窈觉得有必要提醒他,“只是日薪两百的浮生偷闲而已。”

    挣得越多,责任越大,大少爷的劳碌命可不是她造成的。

    宗衍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这张日薪两百的脸庞白皙通透,透着薄薄的粉红色,吹弹可破,将明媚精致的五官衬得愈加娇艳。

    一看就是小日子过得很滋润的样子。

    让人看了就来气。

    宗衍轻敲扶手,淡淡地哼了一声,“正好今天有急事,封助理恐怕得加个日薪六百的班了。”

    封窈睁大了眼睛:“我……”

    “怎么?”宗衍厉眸一瞪,“封助理是觉得三倍的工资配不上你吗?”

    这个人今天的心情,好像很不好啊……

    倒不是怕了他了,只是大少爷明显心情不虞,这种时候再去捋虎须,实属不智。

    反正泳池就在那里,开放给她使用,早一会儿晚一会儿也没什么关系。既然他按协议出三倍工资,她作为员工,能配合也应该配合。

    封窈点点头,“好的,容我去换件衣服。”

    “换什么衣服?”宗衍怀疑她是想偷懒,毕竟这个懒女人这么爽快答应加班,简直不对劲,“不用换,现在就过来。”

    封窈:“……”

    咬了咬牙,露出一抹微笑:“少爷,我里面穿的是泳装,你想看我穿泳装工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