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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这也是“逐年家打雁,今却被雁啄了眼”,因为说起游牧民族好勇斗狠,恐怕还真闹不清谁更厉害些,但一说起打劫,党项人绝对是个中翘楚,真正的里手行家,曾经有一个电影叫《敦煌》,里面一队客商正在大漠上行走,突然冒出来一大群西夏正规军,口中高喊“打劫”,敢情那导演也是好好的研读了一番党项人的历史,因为这正是他们日常生活和民族特性的真实写照。
后世曾有不少煽情的文字堆集者,冲着河套平原抒发他们对于曾经的西夏文明的向往,什么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这简直就是胡扯,党项人以前压根就不住这,他们原本生活在青藏高原,是羌族的一支,到了唐朝初年,吐蕃人兴起,党项人不是对手,而吐蕃人的盘剥又残酷,于是党项人纷纷请求内附唐朝,内附和臣服可是两码事,尽管史书上可以煌煌大言的写道:万国来朝;可实际上却是要拿出地方供他们居住和放牧。
这一划地方就是六十个州,因为来了有三十几万,所谓的民族大融合,过程并没有那么简单,至少这些党项人算是不成功的例子,当然很大程度也因为汉人的歧视和地方官的盘剥,而党项人所业无桑事,专以畜牧为生,其实仍处于原始社会末期,这会眼瞅着周围人都比自己过的好,得,咱抢啊。虽然后世历史评说党项人大小起义不断。这是站在无产阶级世界观去看。其实就是大小程度不同地抢劫,可唐王朝总体对党项人还是保持着安抚、怀柔地总政策,这在某一方面大大的加速了党项一族经济、文化的发展。
可毕竟内附是没有太多政治权利的,而党项人多半在唐朝也很难中举,所以打打劫的也就是个疥癣之疾罢了,可随即发生了安史之乱。党项人出兵助唐平叛有功,不少党项贵族被封了官,并陆续迁徙到银州、夏州、庆州这些地方来,这样党项人便正式把定难五州这块地方当作自己的家园了。
唐朝末年藩镇割据以及后来中原王朝不断“城头变换大王旗”,党项人在定难五州偶尔出去打打劫,并没有谁专门找他们麻烦,日子过地也逍遥自在。这几百年都是他们抢别人的。因此还真没想到会有人打自己主意,加上族中青壮这会大多上了战场,才让清风寨这百来骑如入无人之境。
这二十年来大宋从来都没有主动攻击过党项人,所以党项人根本就没防备这一招,后方么,自然疏于防范了,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清风寨这些人摸进了草料场,本身就不是来干强盗的活。而且这些粮秣也没法运走,于是几十个火头一起,加上冬季天干物燥,等党项人惊觉,想要救火哪来得及。几十万斤粮草化为灰烬。
若风在李清身边说的眉飞色舞。指手划脚的告诉李清,那火势那个大啊。他们撤出上百里,还看见天边是亮的,把李清噎得没话讲,心头对慕容一祯更是来气了,好歹你也江洋大盗出身,这做贼地规矩难道不懂么?能满世界宣扬。
风高火大烟浓,干坏事地人顺利逃遁,本来是一件极成功的偷袭事件,可这些放火的好汉们个个觉得扬眉吐气,没谁觉得理亏啊,你们党项人干杀人放火的事情还少了?回来还说的口沫乱飞的,没多久,延州城里也是路人皆知了。
刘叔没想到会惹出这么大的事来,可他本就是个豪气人,又在边关和党项人、契丹人打了半辈子的仗,他只要若风不要出什么事情就好,烧了就烧了,再说大宋境内你们党项人不是说来抢就来抢的,又没给抓到把柄,有什么招,咱接着就是。
消息当然很快就传到党项人那边去了,前线本就战事不利,还给人烧了几十万斤粮草,这战事立马就停了下来,李德明勃然大怒,责领银州城守给出个交代来,那些宋人正是从这边越境地。
这让新来的延州守备为了难,自打野利都赤带着一千人在天宇山全军覆没后,银州城党项人就规矩很多了,再说他手下的城守兵又被抽调走了不少,守城都不够人手,他也约束手下轻易不再过宋境来惹事,可现在他不惹事,这天大的祸事还是落他头上了。
虽然没怎么过去打劫,可延州城边新多了个清风寨他还是早就听说了,而且还知道这个寨城险墙高,人多势众,本来就没想去找晦气,只是定难留后、夏国主的严令下来,怎么办呢?和大宋延州府交涉简直是自取其辱,人家一边不认帐还一边说地眉飞色舞,党项人讲理本来就不是大宋人地对手,他便只好硬着头皮带着几百号人奔清风寨来了。
延州府还讲理,清风寨的简直就是野蛮人,开口闭口就骂党项人是强盗,把个银州守备骂得一肚子火,心里委屈地不行,心说这两年咱银州党项人已经很少过来打劫了,怎么一点不领情呢?你们的马又不是我们银州人劫的!
到底骨子里还是强盗的基因多了点,火头一上来,银州守备带着他的几百号人就想强攻清风寨,这就是大错特错了,不过他也没法,要骂架人家在墙头上气势都盛些,总不能灰溜溜的回去吧。
孙子都说“攻城为下”,何况是历来不善攻城的党项人,又根本没带什么器械,白在寨墙下留了百来具尸体,而且撤退的时候还被清风寨追杀了一阵,回到银州清点人数时,连一半人都不到了。
于是银州守备回去当然要添油加醋地说一通。把清风寨地人说成是职业强盗。并且还说打劫的青壮有好几千人,银州兵微将寡,自然没办法抵御了。
这才有李德明上书宋廷指责宋人过境劫掠的说法,也正是因为银州守备的夸大,才把李元昊都给惊动来了。
对若风当然要鼓励,小小年纪居然就敢骑马上阵和党项人厮杀。还面对面的将一个党项兵劈到马下?好!少年英雄!对慕容一祯就没这么客气了,从头到尾把人家递过来的笑脸都当成透明地。
你这强盗怎么当的?做贼能认帐么?人家来找麻烦,你推说不知情不就完了!还反骂人家才是强盗,这不是不打自招么?现在好了,听说李元昊要带上万大军过来,你慕容一祯英雄了得,到时候就派你一人单挑万马千军罢!
说话间也早来到若风的居所。李清四下一打量。对刘叔更是有了愧疚感,敢情这该是清风寨里最奢华的所在,虽然和水云庄远不能比,也不过汴京城里一座小庭院的规模,可要在这里简直是鹤立鸡群,太纵容小孩子了。
没一会刘叔引着杨家哥俩和几个御前侍卫也来了,清风寨里拿的出手招待客人的地方就这一处,今天也是正式给李清接风,不过刘叔让若风住地好一点也有正当理由。因为慕容一祯和堇儿两口子也住在这,若风正在跟慕容一祯学习武艺,算是徒弟身份,就是小孩子该锻炼锻炼,咱大宋地公主住得好一点总应该吧。这让李清也没话说。
菜肴不算丰盛。和洛阳石公爷府上比起来,就是下人都吃得要强很多。不过昨儿几个侍卫在驿站就只混个半饱,现在也算有酒有肉,倒也吃得很欢畅,而杨家哥俩很自觉,连厅都没进,因为孙五一见他们俩脸色就变了,要不是李清在边上猛打眼色,没准马上要出去算算陈年旧帐。
有京中的侍卫在,堇儿当然不能出面相见,而慕容一祯正好让李清打发出去陪杨家哥俩了,省得在眼前叫咱吃东西没胃口,可怜的慕容一祯知道现在不招李清待见,正好躲到一边去,等李清消消气再说了。
接风就是接风,李清也没打算闲话,现在人多嘴杂,而且几个侍卫算是外人,清风寨的详情不能当他们说,而关于李元昊的警告,假如不提到历史的高度来评价,刘叔都算老军骨了,没见若风都被派出去巡视,提防严着呢,李清随便说说那叫多余,再者今天见了那一窖的硝石,他也有些底气了,李元昊再厉害,难道是铜筋铁骨不怕**?
还有一点,就是李清真饿了,昨晚就没吃什么,又一大早被拎起来,只嚼了一点麦穗,正打算好好吃一顿呢,可惜,他不想说,有人想说话。
“李公子,清风寨如此固若金汤,想必党项宵小轻易不敢来捋虎须,吃了亏又如何?不过虚张声势罢了,如何便敢来的?就是来了也不怕,诸位好汉本事了得,岂惧些许蛮夷?倒是早来早了,京城的热闹如何少得了公子?”徐指挥使端起酒杯大笑道。
徐指挥使话里地潜台词李清明白,看来昨天人家也饿着了,好歹今天总算有酒有肉了,这可有些不是待客之道,禁城的侍卫,到哪不是跟着皇上吃香的喝辣的?其实也说出了李清的心声,只是在接风宴上可不能附和想回京城地想法,没得叫别人寒心,李清赶紧岔开话题,“乞颜人现下如何?没被党项人找麻烦罢?对了,上次马匹被劫,可曾帮补些回去?他们日子也不宽敞,没得叫人家饿肚子。”
尽管是句扯开话题地话,不过李清还是真心为乞颜人想来着,甭管日后他们会不会给大宋带来灭顶之灾,至少现在还算是咱的朋友,就靠放马为生,一下被抢了几百匹,日子还怎么过?而且得罪了党项人,今年怕是不敢到延州附近来越冬了,想帮都没办法啊。
谁知道刘叔哈哈大笑,“才不过几百匹马,饿不着他们,依了公子地谋划,如今乞颜人阔绰着呢,便是在契丹,亦不似旧时那般被人难为了。”
我地谋划?不明白。李清瞪大眼睛看着刘叔。怎么和我扯上关系了?可等到刘叔把前因后果跟他这么一说,李清乐得有些当即想手舞足蹈,我真是太有才了,不得了不得了,咱地名字应该照汗青的,因为文天祥极有可能没机会去写他那个“人生自古谁无死”了!
成吉思汗灭国无数。靠的是手下蒙古大军骁勇善战、所向披靡,他们在马背上长大,自幼弓马娴熟,冷兵器年代可谓是天生的战士,可现在“成吉思汗”们的爷爷在大草原上不是纵马追亡逐北,而是挨家挨户的推销大宋地丝绸茶叶,据说还颇经营有方。以至于叫好些契丹贵族都眼红了。你说叫李清乐不乐?
居移体,养移气,商贾之家还能出好战士不?
事情还真是因李清不经意的一句话而起的,上次倩娘带着娜仁托娅姑娘给京城的李清送了一回马,虽然李清招待的也算周到,临走前还送了人家不少东西,可哪能跟几百匹马比么?乞颜人很感激李清的盛情款待,那是他们把一匹马当着五十贯计算,可李清送来京城的好马。至少也该是千贯地价值,谁叫咱大宋缺呢?
便宜占得太大总有些心虚,何况人家还说是送地,连五十贯的成本费都没收,又辛苦几千里的送来。李清不懂怎么养马。也知道不容易,反正比一千把镰刀贵哪去了。所以刘叔临行前,李清特地说了声到延州时再给人家捎上些货物,另外水云庄送去的财物里也有些不好脱手,而在契丹那边又走俏的,叫乞颜人也带去好了,来一次不容易,让人家发点小财罢,反正没准人家又会送马来。
李清随口这么一句,刘叔却是办实事的人啊,人家扎扎实实照着做了,并且因为在水云庄相处了一段时间,倩娘和刘叔对这些乞颜人的印象也不错,担心乞颜人拿着这么些值钱东西,别到了草原三瓜不值二枣的全给糟蹋了,这可辜负了公子的一片好
于是倩娘在延州还把娜仁托娅等人留了一段时间,教他们怎么做买卖。
一说起大草原上地游牧民族,哪怕到了后世,给人的印象也是性情豪爽大方,可啥年头豪爽大方的人能做买卖?非把底裤都赔出去不可,无商不奸啊,咱甭管怎么痛恨游牧民族对中原曾有的烧杀掳掠,但要说一个“奸”字,咱汉人绝对是第一。
就象李清在榷场上见过的一样,不仅仅是因为咱大宋物产丰富,做生意地水平那也是两码事,党项人和契丹人不管在沙场上怎么威风,一到了榷场,绝对地弱势群体,没有话语权和定价权,除了以货益货,复杂一点的交易就抓瞎,尔虞我诈对他们就太高深了。
其实有时候细想起来,倒也该理解一下人家,和大宋人交易总是吃亏,而且还闹不明白为什么吃亏,憋气多了可不就抢么,谁叫人家四肢相比较发达些呢?这也叫各用所长,当然,抢了还杀人肯定是错误地。
尔虞我诈当然是短时间教不会的,倩娘不过教他们怎么分清东西的价值,还告戒下做买卖要活泛些,别一根弦,别还象第一次那么只想换粮食,给丝绸都不要,买卖就是换,一直换下去不就完了?
可最后结果却比倩娘刘叔想的还要好上许多,东西没多久就全脱了手,乞颜人尝到了甜头,竟又回来找倩娘商议,能不能再弄些丝绸、茶叶等货物过去,这有何难,别说榷场上,就是延州的商铺,倩娘也是尽可赊货,何况还有清风寨的招牌在呢。
这不是乞颜人聪明,学东西快,相反还就是因为他们够实诚,倩娘告诉他们值多少钱,他们就叫什么价,而且他们本来就在马背上,生活习性也近,情况也熟悉,知道逐水草该到什么地方去,算是真正的服务到家了。
这可是咱大宋人不稀罕干的活,因为只要到榷场上一摆,根本不愁销售,如今有了乞颜人帮忙,延州的商户还更省事了,东西进来,往倩娘那一送,回头不是收药材、牛羊就是马匹,转手还能再赚一些,这两年一折腾下来,乞颜人的生意可就大发了,全族有一半人投身于这个很前途的事业中去了。
还别疑惑有发财的路怎么咱大宋人不去做,不说民族之间的仇视心理,首先你吃得了那个苦么?马背上的风餐露宿,可不是说坚持就行的,再说大鸡不吃细米,咱大宋人不稀罕这点微末小利,都折腾大买卖去了,朝廷不是盐茶专卖么?定难那边也出盐的,按后世来说,这些盐缺碘不是上好之选,可这年头也没人知道这个,贩运私盐的利润可比倒腾丝绸发达多了,所以乞颜人做买卖,不但深受大漠欢迎,连大宋都没人有意见。
一有了宋人的支持,两年下来,乞颜人的生活大变样了,利润低那是针对宋人来说的,乞颜人很满足,这比养牛、养羊划算多了,而且还不用再象以前那么顾忌风雪,最大的好处,是契丹人也一直期望这样的商贸多些,当年开仗不也是为这原因么,现在乞颜人做起商贾来,怎么说还算他们自己人,结果不但对乞颜人的盘剥少了,对他们族人的态度都和缓了许多。
所以刘叔才和李清说,被抢了几百匹马,对乞颜人的生活影响并不算大,只是气愤的是有十几个族人被害,因为有御前侍卫在场,刘叔有些话还不好和李清明说,其实乞颜人大做买卖,最大的收益方还是清风寨。
乞颜人算是发了财,却没忘李清当初和他们相交的初衷,那就是要马,契丹向来不愿意卖马给宋朝,不过这一点却难不住乞颜人,他们这一族目前就万把人,豢养马匹数量不多,可是别忘了另外还有无数的蒙古人散布在从内蒙古一直到贝加尔湖和西伯利亚这遍广袤的草原上。
咱大宋朝一直缺马,特别是自宋太宗自己断送了二十万百战精兵之后,把失败的原因归结在没有骑兵上面,没有马咱就买,契丹人不愿意卖,咱就到党项、吐蕃、回鹘那去买,专门在西北设立了马市,由提举买马官“省马”。
交易的对象,开始还是党项人略多一点,因为党项人缺粮,后来党项人地盘越打越大,完全隔开了回鹘和宋朝的交通,变成主要的买马来源都依赖党项人了,一匹普通的马在西北马市上都要五、六十贯,而大宋到宋真宗当政时期,每年最多要买几万匹,这也是党项人重要的收入来源。
乞颜人可没对清风寨提价,否则怎么体现他们的实诚,差一点的马他们根本不好意思送来,上好的战马还就依旧是五十贯一匹,最多的一年陆续往清风寨送了六千多匹过来,“行军饼”不过解决了粮食问题,修这么好的寨子,又起了那么多的房子,衣食住行,哪样不要花钱,就李清给的几十万贯可不够。
只是李清被遣送江宁,不能在京城卖个高价罢了,可乞颜人马好的名声却早就四处传开来,因此清风寨获利也是不小,连边军都是出二百贯来买。
当然这消息是刘叔偷偷告诉李清的,李清还正为自己把成吉思汗的祖先引向“富贵”这条歧途而洋洋自得呢,当得知乞颜人去年就往清风寨送了五、六千匹好马,心里却隐约有些不安起来,居然有这么多?倒不是担心被契丹人知道找乞颜人麻烦,而是他觉得党项人抢马还带杀人的,似乎应该和这事有关。
这么说这祸事是咱惹起来的?不行,不能认这个帐,我可没去烧党项大军的粮秣,责任还是推到慕容一祯这小子身上去,谁叫他拐骗过无知少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