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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李清到了大宋后最难受的一次离别。
哪怕是被遣送回江宁,他也没有这么伤感过,只是现在他抱着脚板抹油的想法啊,一旦扬帆出海,少说也得十年没法回来,到时候可真就是物是人非了,而且憋屈的,是送他的那些人,根本没在意到这个。
若英和云三娘当然要哭哭的,这时节肯定希望李清留在她们身边,李清没告诉她们太后实际上把她们当人质留在京城了,不过她们倒也没闹着非要和李清一起去延州,连若英都这样,因为理由实在太充分了,挺个大肚子到延州不是给李清添麻烦么?
而高小公爷和小天子根本就没来送,只在庄里和李清打哈哈,人家正忙着呢,小家伙还不经意的叫李清快去快回,如今闹大发了,全国总动员,这么大型的竞技会光诸路预选都得几个月,李清赶紧到西边把那个叫李元昊的小蛮夷打发了,好赶回京城看开幕式。
张管家和柳七有些不舍,可神情也还是开心的,不就是去趟延州么,至少完事后李清可以回京城了,谁会把蛮夷放在眼里,又不是北边的契丹人,上回李清不是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么,想必这次也一样。
李清也没心情逼柳七填词送他了,强扭的瓜不甜,你看好端端的一首《雨霖铃》叫柳七写成个啥了?还是李清亲自动手加耍无赖才还原了历史本色,这回也不干那扫兴事了,话说他还狠狠的坑了柳七一把,竞技会开博戏的庄家可给水云庄抢到手了,理由还是那理由,不过秦楼楚馆的姑娘们不好出头露面,于是柳七被李清推到了前台。虽说咱大宋无论官绅士民都喜爱这调调,可士子干这活,总要被人议论的,想中举就更难了,可李清认为自己是做好事。柳七中了举最多也是做个小官,还是让他老怀才不遇的多写几首词罢,至少那首《满江红》的曲子柳七还没度出来呢,以后叫岳飞填什么去?
安慰完哭哭啼啼地若英和云三娘,再被谢大娘拽一边嘱咐他千万别冲动逞强,李清又交代张管家记得到万全司去催催弩,一片叮咛声里,李清一行跃马西行。
要说太后一心想叫李清去送死,那还是冤枉了人家刘妹妹,虽说官兵不允许出面。可一应军需粮秣都是李清要多少不打折扣,并且最关键的,此次去延州,还给李清派了几名内庭侍卫随行,就是保证李清的生命安全;这一样是殊荣啊,就是出使契丹的大官儿,也从没御前侍卫做保镖的理。
可李清却认为这是太后派来监视他地。否则怎么都是分属不同部门的呢?就是个相互监督的意思罢了,一个金枪班的,一个招箭班的,领头的人就是老熟人了,御龙朵骨子直的徐指挥使,既然把咱从江宁那个**窝里揪了来,再陪咱一起去延州,也算报应吧。
只是再怎么心有成见,公款消费的感觉还是非常的好,连安小哥一起五个人。吃喝拉撒都由官方驿站接待,只要徐指挥使把他的腰牌亮亮,驿站地小官儿立马将他们做贵客接待,住的是上房,吃的是酒宴,说是待遇比正选的知府都高。
只是这次有些可惜,李清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徐指挥使压根就没催他,而且还处处陪着小意,弄得李清都没办法对人家老拉着个脸;没见那些驿站的官儿怎么巴结么。见着御前侍卫做跟班,准把他李清当着皇亲贵戚了。
可李清要赶路,他实在放心不下清风寨,要是李元昊带着大军杀到怎么办?就是徐指挥使安慰他说:若是党项大军犯境,边关定有急报。还非得经过这驿站不可;但李清还是无法坦然。党项人可都是骑兵,来去如风。突袭怎么办?
赶路就简单了,驿站里有现成的马,还真没说错,待遇绝对比知府要高,因为这些马本是给驿路急报用地,等闲人可别想打这主意,可徐指挥使身份一亮,并说他们一行就是要急赴边关,哪有不给的?一路扬鞭直催,都不用顾恤马力,过了百来里到了下一个驿站再换就是,连马都不用喂。
这就比上次和若英他们同行赶着大车不知道快多少倍了,没几天,洛阳在望。
“李公子,今儿便宿在洛阳城里罢,再者也要弃马换舟,歇息半日误不得什么事。”徐指挥使手指着隐约可见的洛阳城门说道;这几天一路急赶,徐指挥使就是一身武功,也觉得有些吃不消,毕竟在京城里养尊处优惯了。
李清就更不用说了,心里急可屁股不争气的很,皮马鞍上铺了软垫都不行,大腿两侧火辣辣的疼,这回可没有若英给他揉揉了,这一路也是咬牙苦撑下来的,听的徐指挥使这么一说,也就驴下坡的点点头道:“那便宿在洛阳罢,烦请徐指挥使派人上码头上瞧瞧,要是有赴延州的粮船,捎上我们一程才好。”
徐指挥使哈哈笑道:“不劳公子吩咐,在下醒得。”
李清回头对安小哥说道:“小哥,不曾想又回洛阳了罢,还记得那水席不?只是上次的厨娘怕是找不着了,不知驿站地手艺可比得上几成?”
安小哥却瞪大着眼睛没回答李清的话,猛然叫道:“公子你看,你看,那是谁?”
李清闻言转头一瞧,怪不得一说起洛阳,心里就有些心思思的,可不就是他在洛阳么!
洛阳是个大城,现在又是正午时分,来往人流如鲫,加上李清有些困顿,之前还没留意,离洛阳城门里许之外的官道旁,一人立在马旁,一袭白衫,头上束着一个银冠,阳光下闪闪发亮,正翘首向这边张望。
李清顾不上腿疼。急忙催马前行,行到近前一勒马,从马上滚下来,还没站稳,便抱拳笑道:“京城一别就是数载。今日重逢,叫李清惊喜万分,石公爷别来无恙否?”
那人抢上两步,也没还礼,一把扶住李清,眼角有些微红的说道:“奉节无状,行事卤莽以至连累三郎,本以为三郎必心有芥蒂,还恐对奉节敬而远之,今日一见。足慰我心,三郎受苦了罢。”
李清哈哈一笑,“有甚的受苦?只是石公爷家业本大,羁怀亦多,若不成向日与我同赴江宁,一睹秦淮***,岂不是美事?可惜了。可惜了。”
石小公爷脸上一红,“三郎休再以公爷相称,奉节不孝,丢了祖荫,若是三郎不嫌,奉节愿事三郎为兄,便如德显一般直呼我名就好。”
李清回头看看徐指挥使他们驻马在二十步外,并没凑近前,便压低声笑道:“石公爷还要宽心些才好,世事皆有定数。我料过不得些年,那祖荫依旧会回来的,石公爷莫若耐下性子,风花雪月他几年,亦是美事。”
石小公爷也哈哈一笑道:“不见两载,三郎亦是旧性情,罢罢,祖荫也好,功名也罢,都是身外之物。如今也不去管它了,倒是如三郎所言,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撙空对月的好。”
李清笑笑的看着石小公爷,当年年少多金地翩翩少年郎。这两年想必过地有些郁闷。眉头额角都生出些沧桑来,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他李清视风花雪月为乐事,可人家养尊处优惯了的人,恐怕把别的东西看的要重些了。
只是人人都想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岂可知青云不易上,高处不胜寒否?
李清先前宽慰石小公爷说祖荫还会回来,其实石小公爷怕不也是一般地想法,好歹也是为当今天子出过一把力,只是不知道那小家伙十几年后还会记得这份人情不,连一个王朝都要被雨打风吹去,何况是如过眼云烟地富贵,哪有万年基业?
当然故友重逢是件快乐地事情,哪能老纠缠这样深刻的哲学问题,李清回头笑骂道:“小哥你还不快些滚过来,大刺刺地坐在马上,一点规矩都不懂么!”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人家只不过被夺了爵号而已,家业没损半毫,与之相比驿站的超规格待遇简直是喂牲口的,那驿站的小官儿皮打皱凑上来献殷勤的笑脸,怎么能和二八丽人巧语劝酒来地有情调?细算起来李清到了大宋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到有身份人家里正式做客人,而且还是主宾,这才算是开了眼,还惦记什么洛阳水席呢,面前的珍馐美味已经记不得换了多少道菜了,而且甭说菜式,连依次过来劝酒的妹妹都记不得哪个是哪个了,怪不得人家小公爷不大逛秦楼楚馆,敢情自己家里都可以开他十个八个,咱还说什么秦淮***?
好盛大的排场,连安小哥都人摸狗样的独坐一席,更不用说那几个御前侍卫了,只是李清已经告诉石小公爷那几个就是鹰犬而已,说是护卫倒不如说是监护,所以石小公爷便把他们安排坐得有些远,这样听不见他们谈话了。
酒过三巡,石小公爷对李清说道:“三郎赶路辛苦,此番到洛阳,莫若多歇息两日才启程如何?昔年简慢了,这回也好让奉节尽尽地主之谊。”
石小公爷知道李清来洛阳不奇怪,之前在城门口一见着,李清就明白这肯定是高小公爷通知的,人家毕竟是亲戚,打断骨头连着筋,怎么说李清和小天子有些交情,日后小家伙要是忘了,李清也能帮人家说说好话。
只是李清这回自己都抱着跑路的念想,这说好话,怕是暂时帮不成了。
李清将酒杯放下,郑重地对石小公爷说道:“非是李清不愿长待,只是听闻清风寨与党项人有隙,此番李清去延州,就是怕党项大军前来生事,性命攸关,恐不好久留。”
石小公爷摇摇头道:“奉节空有富贵,然行事一无所取,与三郎相较,不如远甚了;何须虑及甚的党项人。如今清风寨好生兴旺,岂是等闲几个党项人便可撼动?非是奉节巧语欲留三郎,只怕清风寨比那延州城更坚固些。”
唉,看来就没人知道李元昊的厉害啊,李清也没办法和石小公爷说清楚。咱大宋历史上就是为这个轻视吃了多少亏,李清可不愿犯这个错误。
不过石小公爷的神情似乎另有隐情,李清倒要问问了。
石小公爷并没有说假话,清风寨现在的确是兴旺的很,并且说坚固的超过延州城,也不是虚言,因为他早就派人去看过。
只是石小公爷地感慨并不是指李清干的有多好。
就象之前安小哥在城门见了石小公爷却仍端坐在马上一样,并不是所有人都象李清所想一样,有的人还在生石小公爷地气。
前两年清风寨还没有今天这番景象,闻风来投的人实在太多。倩娘和刘叔当时只做了几千人地打算,可本意立寨就是为了收留边关这些没着落的苦命人,刘叔又怎么会把没活路来投的人拒之门外?这一来捉襟见肘,费用根本就不够用,没奈何刘叔才写信叫谢大娘想办法。
可石小公爷早就知道这事情,这么点钱对他来说可是小菜一碟,于是他派人去和清风寨联系。要钱要物只管开口就是,可惜他被人一口回绝,孙五带着若风在清风寨,早就把京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说了,刘叔气得直跺脚,早说杨家那两小子和咱们不是一条心呢,可公子就是不听,这下好了,到江宁还不知道怎么受苦呢。
要说事情只是牵连到李清,这个没什么。可指使杨家哥俩把水云庄的人全关起来,就怎么都不能叫人原谅了,什么是吃里爬外?这还能叫朋友?得,咱们宁愿饿死都不会要他的钱!还开口要钱要物呢,在清风寨最紧张的时候,石小公爷送去地一船粮食都被刘叔坚决的退了回来。
叫石小公爷憋气地地方还不只这个呢,谢大娘在京城广邀青楼姐妹办慈幼局,洛阳可是大城,哪能少了她们?可洛阳知府不是江宁知府,本来就是官员三年不听乐。洛阳的青楼楚馆少了一大半的收益,但衙门要收地花捐并不曾少了半分,而做那卫生巾地进项一时半会又不是很大,洛阳这边开的慈幼局当然也是费用紧张地很。
可就这么着,石小公爷捐钱给慈幼局还是被拒收了。慈幼局就是用李三郎地名义办起来的。李三郎怎么倒的霉被遣送江宁,虽然官府并未明示。可姐妹们心里都清楚的很,当然不会收他这个罪魁祸首的钱。
人心它就是一秆秤,什么叫“义”?咱大宋可不是唯利是图商人吃香的年代。
“误会、误会,石公爷休往心里去,只是有些人不明就里,以纰传纰罢了,当日情形亦是无奈何的,再说李清去了江宁,见识秦淮***不说,便是际遇亦有不凡,若说起来,还要感谢石公爷才是。”李清笑道。
这可不是假话,要没被人踢屁股掉下江,这会脚板抹油的出路都不知道在哪呢?再说李清真不是很介意当初被石小公爷派人关起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么,后世人干坏事都是这么说的,更何况人家本不是对自己有恶意,而且话说回头,当初他不是也期盼石小公爷能成事?至少现在不会被太后逼着和李元昊打擂台了。
“三郎气量之大,奉节愧不能言,只是现在清风寨兴旺,想必亦不到奉节多事了。”石小公爷叹道。
李清笑了,咱不使劲想法捞钱,可有人要是愿意送,还真没理由拒绝,咱可是后世人,钱眼比心眼大的,李清端起酒杯对石小公爷说道:“世事白云苍狗,人心明月清风,路遥才知马力,李清怎么会不识好歹如此?此次前去延州,若是有所缺,还望石公爷看在往日情分上,不吝相助才好。”
石小公爷也是慨然说道:“但只便三郎有所求,纵是叫奉节尽出所有,亦是不能辞,三郎心忧清风寨,奉节也不好强留,只是有两个故人亦想随三郎前往,今儿便说好,一出得此门,从此与石府再无牵拌,不知三郎能容否?”
李清大喜说道:“是不是杨家哥俩便在洛阳城?快快叫来相见,有甚不能容地,小哥,如今我们这些人又是一般齐了,你高兴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