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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这帮公子哥,本就是来拆台的,哪带那么多钱在身边,准备了一肚子责骂李清的说词,现在被膝子京挡到下面,正主儿都见不着。
见下面人嚷着什么沽名钓誉、假仁假义的,李清也是无奈的摇摇头,跟这些人吵嘴的兴致都没有,要是够胆上宏毅寺,李清也不在意舒舒筋骨的,还是交给膝子京去应付吧。
可他想缩山,人家不干啊,他在台边一露头,早有人认出他来,在台下指指点点道:那人便是李清。
正主儿出场,和膝子京论理的那人住了嘴,转身冲着李清,说话前将折扇一合,还伸手在掸了掸衣袍,方抱拳对李清说道:“在下李绍,家父乃太子少傅、吏部尚书,今有一事不明,想请教李公子,圣人云:‘语小,天下莫能破焉。’公子也是读书人,请为在下解惑。”
果然是个苕货,把你老子搬出来就能吓住人?李清才不会接口呢,文人斗嘴就这伎俩,在圣人语录里摘一句话出来,你要是一说,他马上就引申开,无非要说男女伦常而已,李清嘻嘻一笑,人家有礼自己也不好失礼,李清抱拳客气的说道:“这位尚书公子怕是有所不知了,李清不曾识得字,如何可算读书人?”
想来这位李公子是有备而来,不知道准备了多少条圣人语录呢,料定李清怎么答都能反驳的,谁曾想李清坦然说自己不认字,这不认字的人你怎么和他说圣人语录呢?一下给憋住了。
“李清你休要狡辩,即便不认字又如何,礼仪廉耻总该懂些,君子无物而不在礼矣,今日之为,与禽兽何异?”杨亿的公子果真是个帮腔的,才帮着和膝子京吵,现在又冲着李清来了。
李清故作惊讶的说道:“这位公子却是见识广博的很。李清实不知何种禽兽能闻乐双双起舞,还请公子不吝下教。”
赖皮有赖皮的好处,甭管什么体面不体面,吵赢才是硬道理,你要能说出会跳交谊舞的动物来,咱还真服你了!
台下那群斯文人没想着李清一副赖皮相,那么多的圣人语录也没有哪句可以对付赖皮的啊,一旁一个稍显稳重的年轻公子开了口。李清适才听王德显说过,这是王曾的儿子,王曾可是连范仲淹都称赞是贤相的人物,他儿子也是端厚有礼的很,抱拳对李清作了一揖方开口道:“李公子之言,虽是偏颇,却也不失实据,然男女有别,长幼有序,今观此舞。妙则妙矣。实不合古人之‘男女授受不亲’之道,今我朝以礼教治国,礼之所兴,众之所治也。礼之所废,众之所乱也,李公子今日在众人面前之举,就不怕人言**常而毁纲纪么?”
好一顶大帽子,不过人家说的客气实在,确实要置疑交谊舞的,都会这么讲,李清也不好再浑赖,一反刚才的赖皮模样,正经地抱拳为礼说道:“圣人曾云‘不学诗,无以言。’,而诗三百一言可蔽之,曰思无邪。今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若是仍有何未能发乎情,止乎礼之处,还请这位兄台加以斧正如何?“那王曾的公子连声道不敢,退到一边沉思去了。诗三百里描写男女相悦的篇章不少,不说《关雎》、《静女》、《山有扶苏》、《氓》描写的就是男女间自由交往,《野有蔓草》简直就是一副一见钟情的罗曼蒂克画面。
其实孔孟二人对于男女交往的看法是不一样的,孔子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不过他强调的是要发乎情止乎礼;而孟子则干脆来个“男女授受不亲”,连男婚女嫁都必须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他规定的,而北宋的这年头,《孟子》还不是必读书,他也还不是什么圣人。
见几个人都被李清三言两语打发回去,那位老大不小的钱公子终于亲自“粉墨登场”了,这四个字还就是为这种人量身订做的。
“李公子行事果然不同凡响,今日占募捐之名,请的一些姑娘到场献舞,只是这般悲天悯人的行善之举,何不叫你家娘子也来济天下何如?”那钱公子一本正经地说道。
看来这事十有八、九就是这姓钱的挑头,也难怪,上次李清伙着人打曹讷,最后还把脏水泼到人家老爷子身上,叫人家辩无可辩,不来找碴才是怪事;不过钱公子情急之下,这话问的可有些出格。
见李清与人斗嘴,台上的一干公子哥全过来瞧热闹,听完这句话,个个脸色变色,都拿眼睛瞧着李清,只要李清一示意,扑下去就要开打;这可不行,今天是自己的场子,要是一开打,心血可就白费了,交谊舞第一次当众推出,便惹来一场群架,那些原本就看不过眼的“正人君子”不知道能说出什么来。
与钱公子同行的那些人,也有些对钱公子不满的,这话说的也太唐突了些,谁不知道李清娘子是秦时楼的出身,可太子为她脱籍从良了,这么揭底可有些不地道。
观众的反映已经好过李清的预料,再说本来就预着会引起非议,李清也没着急,微微笑道:“我家娘子适才便在台上,与我共舞的第一人便是。”见李清平平静静一句话出口,下来来找碴的人都是霍然变色,唯独这钱公子抚掌笑道:“不愧是秦时楼状元红出身,端的不忘本色,却不知与你家娘子共舞,身价几何?”
姓钱的这话一出口,王德显在边上破口骂道:“你这个泼赖货,休道你父攀上了高枝儿,小爷便打不得你!”
李清连忙止住王德显的暴走,笑着对边上的哥们摇头,示意别激动,吃的咸鱼抵得渴,反正这事人人都知道,咱自己就没认为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等了半天,无非是讽刺两句,说实话,对这姓钱的,还真有些看不上。
李清笑道:“似我这般升斗小民,如何敢在钱公子面前说身价?若是有身价,早送与他人攀高枝去了,既是为募捐救灾,共舞也不妨的,只是拙荆却也有些脾性,总也要瞧上眼才行的,一则有才,或者有貌,若是两样都不得,只怕倾吴越之财力,也是不允的,钱公子还是少费心力为是。”
李清一说完,刚才还暴跳着要打人的王德显像个小孩一样哈哈大笑起来,台上那帮公子哥也随着王德显一起畅笑。
做人要厚道,甭以为逮了人的痛处就可以使劲踩,这世上无愧于心的人有几个?你以为说了若英是贱籍出身就可以彰显自己,明媒正娶又如何。几人不知道你钱家的女人才是真正拿出来卖的?和我说气节,你做你的吴越王去啊!
今天平民百姓都为救灾捐钱,跑这来为跳舞的事起什么哄?当初你家富有吴越,有种的你敢捐个大数目出来?好事义举你不做,跑来指责人家不够有道德,这理怕是说不通吧,李清赶着在这时候公开交谊舞,借的还就是募捐义演的大旗。
这台上台下的斗嘴,围观的人可也不少,见得那些挑事的不出声了,边上可就热闹了,一个文士模样的人在人群中怪笑道:“今日可真是开了眼界,不虚之行,回去后倒要真想想这‘义’‘礼’二字,孰先孰后了。”
李清在台上大声笑着接口,“兄台此言,甚合吾心,却不知高姓大名,何妨请上台来一叙可好?”
可那文士说完话后,往人堆里一钻,再也不接口了,引得大家都是哄笑,忽人群后一稍显稚嫩的声音越众而出。“若是我欲与你家娘子跳舞,要捐几何?”
听了有人又要出头,人群闪开一条道来,李清一瞧,不正是咱大宋的太子赵祯么。
今儿太子并未着常服,而是一富家公子打扮,一袭白衫,手挥折扇,未戴帽,而是高高系着个二龙抢珠冠,显得英气勃勃,人虽小,倒也有几分风流俊雅的味道。
李清这才认真往人堆里瞧瞧,放下心来,敢情就自己蒙在鼓里,都是早安排好的,陈全和慕容一祯一身便装,立在太子身后,早有些延州兄弟挤在人群里对李清挤眉弄眼,土根手握个拳头,对挑事的那班公子爷方向比划,意思是李清要不要收拾他们一顿,刘胖也混杂在里面对李清笑,怪不得不见他,原来是去接太子去了。
打是很想打,可不能在今天,咱总不能自己砸自己的锅,微微摇摇手后李清抱拳笑道:“这位公子有心为善,何论多少?若是想与我家娘子跳舞,只要她肯应允,一文也是使得。”
太子一行人走上台来,陈全和慕容一祯依旧护卫在台下,几个殿前班直守在楼梯下,认识李清的还点头含笑示意,随行的人里除了周御史外,还有今科双状元宋家兄弟。
这可是攀上高枝了,宋郊一上来就和李清见礼,宋祁却洋洋得意的冲李清笑,好像立了多大功似的;周御史看了看李清,叹口气,眼睛望望天,再摇摇头,话却是没说;要的就是这效果,你们这班人看不惯也罢,只要不出声就好;而台下之前和李清斗口的那帮人,有几个不认识太子的?见太子都来捧场,个个面如死灰。
李清才顾不上他们,见太子上台就有些跃跃欲试,微俯身悄悄问道:“太子,这舞你可曾学会了?”
太子虽是含笑着和众人招呼,却是白了李清一眼,“三郎此番又是不预先告知,这帐以后慢慢算罢,亏得宋家兄弟前来,莫非又要本王错过热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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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没人敢和太子抢风头,音乐声里,台上就太子和若英翩翩起舞,难怪太子今天是束发戴冠,若英身量也不高,可毕竟太子年幼,十岁出头的人,矮了若英一头,只是戴了冠后,倒不十分碍眼。
周御史只扫了台上一眼,便不再看,板着个脸将一张礼单塞到李清手上,李清展开一瞧,没什么前缀。只简单的写着赵祯二字,可捐的也是十万贯,丝绸和粮米就多了,咱这次敲竹竿可敲到皇家身上了,李清才不管周御史的态度,嘻嘻一笑,将礼单递给石小公爷,这会才真是大功告成了。太子今天为募捐表了态,还怕朝堂上哪个官员再反对修堤一事?和太子做对可就是和以后的皇帝做对。
石小公爷扫了一眼礼单,便交给膝子京去誊录在榜上,神态却是不欢,自那帮文官子弟来闹场后,虽未开声,却一直面沉似水,偶尔眼里还闪过一丝寒光。
甭看那些人明面上是冲着李清来的,可谁不知道今天的场子是他石公爷的,居然敢来闹事。还真就瞅着咱石家没落了不曾。咱祖上可是和太祖爷拜把子的兄弟,换在当年,就是做了再出格的事情。太祖都是一笑置之,还有人敢来砸咱的场子,借他几个胆试试!
舞曲不长,毕竟只是个意思,太子也不多留连,跳完就走,人家可是君,不可能当众与诸公子一块喝酒打闹,就是他自己想,周御史也肯定不干的。只是宋祁跟着走之前,凑李清边上说道:“一会此间事了,三郎上右侧的小楼说话。”
说完屁颠屁颠的跟着跑了,李清还就看不惯宋祁那个得意样,虽然宋祁绝对有理由得意的,咱大宋的官多,取进士数目也比唐朝多了很多,很多人中了榜,也是多年都没安排差遣。像膝子京样的只挂了个闲职领一份俸禄,即便是有了差遣,按惯例也是发远边远小城,从一个小官慢慢的熬,*政绩升上来,丁谓和王钦若当年都是因为地方官做的出色,才被提拔的。
如今宋祁要是和太子亲近了,不用发往偏僻之地不说,这官也会升的快了,李清有些不忿,这小宋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泡妞都泡到皇宫内院里去了,这可不是李清要诬陷,宋祁虽说诗词作品不多,当时在京城里才名却是远播,人才出众,风流自赏,人长得也体面,连皇宫内院里,也是得闻他“小宋”之名。
据说偶一日在京城里撞上皇宫后妃的车驾,躲闪不及的,偏有一个宫女撩起帘子惊呼道:“岂非小宋乎。”这宋祁一瞧,美女啊,立刻乱了思绪,动了春心,浑不管人家算是皇帝的女人,回去后茶饭不思的,将李商隐的诗改做一首小令:金作屋,玉为笼,车如流水马游龙。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几万重。
这首词直白简洁,流畅明快,立刻在京城走红了,连同走红的,还有词后面隐着的故事,没多久宋仁宗就知道了,这还了得,咱的女人敢红杏出墙?于是认真查问,结果有个宫女站出来说,是她说的这话,并且承认自己爱慕小宋。
宋仁宗便叫宋祁入宫侍宴,言语中提到这个词,宋祁赶紧请罪,宋仁宗却哈哈笑道:“蓬山不远。”并立刻将那个宫女赐与小宋。
这个事情可算是中国文学史上奇谈了,小宋偷窥不仅没有获罪,还抱得美人归,后世文人可是称羡不已,李清当年在读这段逸事的时候,就有不同看法的,没法,谁叫他是龌龊人呢,他觉得那个宫女是个顶缸的。
倒不是怀疑小宋和皇帝女人真有什么私情,这玩意也没证据可查,不就是惊呼一声么,但是小宋那会子在京城里已是“后庭曳绮罗者甚众”,换话说也是见过很多猪跑的了,要是那个宫女真是个绝色,宋仁宗自己就放不过,要不是美女,小宋也不会茶饭不思。
因此,惊呼者以及小宋惊艳者,当是后宫的嫔妃,只是皇帝追问下来,那天是谁叫了“小宋”,这可了不得,对别家男子动春心该打死浸猪笼的,放在千年之后都属于不道德行为,哪个后妃敢承认?可这事毕竟躲不过去,因此才有宫女出来承认。
这个结论要是放在后世网络论坛上,没准能有人应和,可要李清要现在到太子面前进谗言,可有些麻烦,这还是未发生的事情呢,太子年纪尚小,怕还没有自己的女人罢,总不能跑去提醒人家:小宋那玩意太坏了,以后要勾引你家女人的。
得,还是换个法子罢,反正宋祁刚才那跟屁虫的样子,李清就是看不惯,小人得志,咱和太子交情可老了去了,要跟也应该是我跟着啊!
不说李清心里正不平衡呢,膝子京急匆匆地跑上台来,礼了忘了行,脑袋伸到台案上,对李清和石小公爷说道:“丁相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