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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宁回到家后,
姜帆听见动静,立马从房间里探出头,夸张地说:“姐,
你到底是交了什么有钱的朋友!下午竟然有人送来了这个。”
姜帆一向夸张,姜宁没什么心思和他开玩笑,
放下书包,皱眉道:“什么东西?”
“这个,
你过来呀,
我忍不住拿进我房间研究了一下。”姜宁钻回房间。姜宁听见拉拉链的声音。他一边拆什么,
一边用艳羡的语气道:“话说我和几个朋友也约了下个月去爬雪山,
你到时候要是不用的话可以给我。”
“爬雪山?”姜宁愣了愣,想到了什么,立刻上了二楼。
姜帆这个小兔崽子已经把送她的东西给拆了。
他房间里摊了一个半人高的大包裹,
有一套女式的登山服装,
登山靴,
头盔,
防护眼镜之类的,
还有一些专业的干湿度计,高度计和氧气装备。
其中氧气装备已经直接被姜帆拆得七零八碎,
零件凄惨地躺在地上。
姜帆蹲在地上兴奋地说:“我刚才查了下,是国外的牌子,
胡同这一片准没人见过,我敢打包票就算是许鸣翊那家伙也没听说,姐,我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到时候我和班上的人出去玩,你能不能借我两天装装逼——女式的冲锋衣就算了。”
姜宁气不打一处来,
恨不得撸起袖子揍姜帆一顿:“你知道是给我的,你还给我动手动脚?”
“不要小气嘛。”姜帆说:“我就是研究一下内部构造,待会儿原样给你装回去。”
说着说着他很快傻了眼:“我刚才放这里好大一个螺丝钉呢。”
姜宁:“……”
其他东西姜宁都丢给了姜帆,她默默地把冲锋衣和登山靴捡了起来,抱回了自己房间。
是燕一谢让人送过来的。
姜宁抱着冲锋衣,低头看着孤零零的一套,心中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捏了一下,说不上来哪里疼,总之难过到无法平复下来。
她无法想象少年是怎样让人将这些东西送来,希望自己开心快乐的。
他真是个矛盾的人,自己让严大航接近他,他知道了也没说什么,自己让他停车去帮助那个两个人,他还是让管家下车去了的——分明柔软的事情都做了,可说出来的话却总是带着刺。
姜宁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心疼到无以复加。
姜宁有时候无法想象,前世的燕一谢,在没有自己的时候,究竟是怎样撑过暗不见天日的那些年。
少年本来也该是天之骄子,燕家所有的资源拱手送上,他本来该有健康的双腿,可以跑可以跳,可以自由自在地进行一切刺激的项目,滑雪,登山,甚至跳伞。他本不应该面对着医院的消毒水和墙壁,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痛苦、绝望……
那漫长的人生里,沉重无比的孤独,是否在每一个死寂的瞬间,让他结成自我封闭的茧,竖起排斥一切人接近的刺。
还好,还好自己回来了。
可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改写已经发生过的悲惨命运,才能将他从泥沼里彻底拽出来。
姜宁有时候会害怕自己无法做到。
少年能接受她,但却没办法接受这个世界。
车子驶回去的路上燕一谢一路沉默。他紧紧抿着嘴唇,俊脸有些苍白,管家从后视镜中看他一眼,发现他余光一直盯着旁边的风筝。
然而今天大约是没办法放风筝了。
秋天很快就要过去,等到秋天一过去,冬天到了,这只风筝就彻底得收起来了。
管家忍不住道:“少爷,您说话有时候太冲了,分明可以好好说,比如这种话——”
管家咳了咳,清了清嗓子,握着方向盘,直视前方道:“小姜宁,我不想你帮助别人。我不想你的注意力太多放在别人身上。虽然很自私,但你记住别人的名字,我一点也不开心,如果世界上只剩下你和我就好了。”
“……”燕一谢脸都黑了:“周管家,你是不是肥皂剧看多了,我脸是很大吗?能写这么多字?”
“您心里难道不是这么想的吗?”
“不要胡乱揣测。”燕一谢冷冷道:“我才不会婆婆妈妈想那么多。”
管家还要说些什么,少年却眉眼间一片阴翳,径直戴上了耳机。
管家只好闭上了嘴巴。
燕一谢有些心烦意乱,朝车窗外看去,车子离那片胡同越来越远了,地上都是落叶,有那么一瞬间燕一谢几乎想冲回去道歉——他不是故意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忽然昏了头说出那样的话。
一开始他将姜宁排斥在外,拼命想将姜宁推开,才对姜宁态度恶劣。
但他现在心中所想的并非这样。
他早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点也不想让姜宁离开了。
他也不是故意让姜宁难受。
可是他要怎么去姜宁家呢,坐着轮椅去吗,如果见到姜宁的家人,他要说什么呢,他是姜宁的残疾同学吗?
姜宁的母亲会怎样看待他?总之定然不会如喜欢许鸣翊那样喜欢他。
算了,算了。
燕一谢闭上眼睛,脸上复杂的情绪狠狠地一闪而逝,或许他可以等到第二天去了学校再说。
回到别墅后,管家将车子停好,便将风筝默默地收了起来。
燕一谢晚饭时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
管家见少爷一直摆弄着手机,将手机屏幕摁亮,打开短信页面,又面无表情地关掉手机,如此反复了十几次,最后几乎把他自个儿弄得快炸毛。
管家终于忍不住道:“想打电话就打过去。”
“我什么时候想打电话了?”燕一谢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勃然大怒。
管家叹了口气:“那就把手机交给我,这样可以避免接到姜宁的电话。”
燕一谢:“……”
燕一谢紧紧攥着手机,面如冰霜地回了房间。
过了会儿管家来敲门,说:“少爷,你最近有见姜宁和她以前的那个朋友在一块儿玩吗?”
房间里没有动静。
燕一谢知道姜宁转班之前,有一个玩得挺好的同桌,但是记不住她的名字,事实上,除了姜宁的名字,其他人的名字他都没上心过。
“叫兰珍珍。”管家自顾自地说:“最近我见姜宁已经和她来往得少了。前半个月放学的时候我开车去接你们,还能见到兰珍珍和姜宁一块儿下楼来,您应该也有印象,放学的时候拉着姜宁,走在你身后说话的那个小姑娘。但这半个月,她几乎已经不再出现了。按照她和姜宁的性格,应该不会是发生了什么矛盾,可能就只是因为转班的缘故,时间协调不上,于是两个小朋友渐行渐远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燕一谢沉沉道。
管家有时候挺可怜燕一谢这孩子,少爷虽然心理的确过于早熟,能承受许多人不能承受的痛楚,但到底还是个少年,需要玩伴,也需要人说话。
可偏偏很多道理,却没有人教他。
该教他、陪伴他的父母,却将他当成什么棘手的包袱一样,丢来了这里。
“我的意思是,即便不发生任何矛盾,两个人也会因为长大、分离、时间和精力的缘故,逐渐渐行渐远。”管家只好充当了那个长者的角色,说道:“何况是吵架?不要以为只是一次短暂的吵架而已,很多时候一次吵架不及时修复,可能会带来天翻地覆的隔阂。”
燕一谢不想失去姜宁。
他不想失去她。
兰珍珍可以和姜宁走散,但是他不可以。
因为他只有姜宁。
房门忽然打开了。
少年推着轮椅出来,垂着眼睛:“我要出门。”
没有学过低头可以学,没有道过歉可以去学。
少年的心情已与上一次截然不同。上一次发烧的夜晚,他可以冷着脸赶姜宁走,然而这一次,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倘若姜宁真的像管家所说的那样,再也不来了,怎么办?
燕一谢抵达姜宁家门外,天色已经黑了。
管家的车子进不来胡同内,只能停在了外面,少年买了两盒蛋挞,独自推着轮椅来到姜宁家的院子外面。
周围很安静,一棵槐树从院内伸展出来,红色的砖瓦墙屋檐的路灯下,细小的飞虫闪烁。
燕一谢捡了块小石头,抬头砸向姜宁的房间的窗户,却半天见不到人出来。
他有点难为情,冰冷的俊脸也有点苍白。
她会不会是不想见到他了?
燕一谢摸出手机,拨通了通讯录的唯一一个电话号码。
幸好,很快,电话那边被接了起来。
燕一谢抿了抿唇,哑了嗓子:“我在你家外面。姜宁,下午的事……”
“对不起。”
电话那边显然有些诧异,姜宁听到少年主动道歉,心口不由自主地微酸,她轻声道:“怎么办,但是我不在家。”
燕一谢心头直直地落下去。
她是真的不在家还是——
下一秒,却听电话那边,姜宁道:“我刚好去了你家,现在正在栅栏外,你快回来,给我开门。”
燕一谢:“……”
说着姜宁屈起手指,敲了敲雕花铁栅栏。
电话那边发出清脆的响声。
燕一谢呼吸一窒,有半晌说不出话来:“我以为……”
姜宁轻快地说:“笨蛋,你以为我生气之后,要和你绝交吗?”
虽然不肯承认,但方才那一瞬间,燕一谢几乎以为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少年又嘴硬了起来:“才没有。”
“你快回来,”姜宁又说了一遍,“我大半夜的来找你,有个东西要给你看。”
“我现在就回去。”少年如释重负,嗓音仍然是哑的,眼底却多了点亮意。
“我等你。”姜宁说道,听见那边轮椅飞快出胡同的声音,她又道,“还有,管家劝你的时候给我打了电话,我听见了他和你说的话——”
少年一瞬间俊脸涨得通红:“你们——”
“但是他有一句话说的是不对的。”姜宁打断了他:“对我来说你和兰珍珍可不一样。”
燕一谢:“……”
姜宁:“我和她是相处过一段时间的朋友,但因为不在同一个班,迟早会走散。但你对我来说是更重要的人。即便分离、闹矛盾、长大,我们也不会失去彼此。可以吗?”
黑暗中,虚虚挂着一盏路灯的胡同里,燕一谢望着脚下的光亮,漆黑眼睫颤了颤。
电话那边许久没有声音传来,只有少年轻浅的呼吸声。
姜宁不大确定地又问了一句:“可以吗?”
“当然。”
燕一谢吸了口气,低声答道。
无人看见的黑夜里,他的眼底亮意璀璨,犹如枯木逢春。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要到凌晨了,猫猫头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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