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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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宁赶紧道:“我刚才是想帮你!”

    死后魂魄所见到的那些事情历历在目,姜宁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知道他从小就被别人当做住在与世隔绝的古堡的怪物,拿怜悯和嘲讽的眼神看待,定然对这个非常敏感。

    于是姜宁又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取笑你。”

    越说越感觉自己这话怪怪的,匆匆补充道:“不只是对你,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三好学生,我对任何残疾人都绝对不会歧视。”

    结果少年盯她的眼神愈发地结冰了。

    姜宁:“……”

    燕一谢缓缓将装药酒的袋子放进轮椅左侧的包里,然后将黑伞横在身前,用修长苍白的手指系紧了上面的扣子,忽然面无表情地开口:“在你们找死之前,有人想要道歉吗?”

    姜宁一愣,继而才反应过来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

    她回过头,顺着管家的视线看去,只见从海边坡道上方,正走下来几个吊儿郎当的少年,年纪看起来都要比她和燕一谢大。

    为首的那个手臂上有刺青,满脸痞笑,看起来有点眼熟。

    刺青男笑嘻嘻地开口道:“道歉?笑死,你在做梦?”

    他身边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一个瘸子,还这么有种?早说了交点保护费就让你走,还不听话?小心见你一次揍一次。”

    姜宁知道这人是谁,是隔壁职高的一个挺出名的混混头子,经常去一中收保护费,直到上了高中,还有很多男生被他们堵在巷子里。

    燕一谢不再说话,推着轮椅缓缓上前。

    “???他要干什么?”姜宁问。

    但是穿黑西装的管家没有理她。

    “哟,这残废胆子挺大,你不会以为你身后有个大人,就有保护/伞了吧,我们可是有六个人。”

    刺青男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铁棍,用一种相当中二的语气嚣张地说道:“小心不只双腿没了,双臂也没了。”

    几个人笑嘻嘻地将燕一谢包围起来。

    穿黑色西装的管家却还两手交叠,目视前方,站立原地,像是雕塑,一动不动。

    姜宁心急如焚,一把拽住管家往那边扯:“你怎么称呼?你不是他管家吗,怎么不去帮他?”

    管家这才微微移动视线,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小姑娘,你有所不知,少爷精通空手道和日本剑道,我过去了没什么用,刚才应该是那几个人从背后偷袭他,不然他不会被推下来。”

    似乎是诧异于她居然会对少爷这样的人多出一丝关心,管家又多看了她一眼。

    话音刚落,那边已经一片死寂。

    “……”

    姜宁扭过头去,见到地上已经七零八落地躺了几个人,无一例外全都抱着腿,仿佛骨折了一般露出痛苦而惊恐的表情。

    那把普通的黑色长柄伞,快得像一把剑,凌厉得像是北方的风。

    穿白衣的少年脊背直得像一杆竹,苍白得没有血色的像玉一样的手指搭在伞扣上,瞟向还站着的目瞪口呆的两个人,轻飘飘地道:“你们两个也不想道歉吗?”

    “不,不不不。”那两人两股战战,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我们不该,不该欺负你。”

    “是吗?”燕一谢嗤笑一声:“欺负我,你们也配?”

    那两人脸色更白了,顾不上地上躺的人,转身就一溜烟跑了。其中一个人摔了一跤,被另一个人一把抓起来拉着狂奔。

    姜宁:“……”

    管家这时才动了。

    他大步流星走过去,拎起爬不起来的刺青男的衣领,拖着他朝海边沙滩走去。

    刺青男一路发出尖叫。

    海边还有不少玩耍的小孩,甚至还有几个大人,要么捂着嘴惊恐地看向这边,要么不敢看热闹,已经匆匆离开了。

    下一秒,翻滚的海水拍打过来,管家一言不发地将刺青男的头摁进了涨潮的海水里。

    刺青男尖叫都发不出来,双手双脚不停拍打地面,但身材高大的管家如同岩石,纹丝不动。

    白衣白裤的少年推着轮椅过去,看向远处夕阳映照的海面,问:“一般人的憋气时间上限是多少?”

    管家头也不回地答:“三到五分钟,但像这种废物,应该只能憋一两分钟吧。”

    “能够在半路上拦我,可不是什么废物,我看他至少能憋一小时,你说呢?”燕一谢一边用伞尖戳了戳刺青男的屁股,一边头也不抬轻描淡写地说。

    刺青男挣扎得更厉害了,双手双脚并用,绝望恐惧地将岸边刨出一个大坑。

    不知过了多久,苍白少年做了个手势,管家才松了手。

    刺青男已经看也不敢回头看一眼那个怪物了,被几个同伴搀扶着,宛如水鬼一样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说是瑟瑟发抖也不为过。

    姜宁:“……”

    目睹全过程的她仍站在坡道上,半天,才缓缓吞咽了一口口水。

    要不是她壳子里的是个成年人,她现在也会狂奔回家喊妈妈。

    一切和她想象的全都不一样。

    上辈子她见到燕一谢就逃,从没主动去了解过这个少年。

    可她死后才知道他刻骨铭心地将她放在心底。所以她想当然地认为,附近的小孩不敢踏进那雕花栅栏半步,说古堡里住着魔鬼,只是恶意传言。

    但万万没想到,少年的性情着实睚眦必报、心狠手辣……总之不那么荏弱可欺。

    怪不得虽然燕一谢双腿残废,性情古怪,但学校里从没有人敢欺侮他,甚至就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敢。

    大家只是远远见到便仓皇躲开。

    不知道为什么,海边的轮椅少年忽然扭回头来,朝姜宁看了一眼。

    姜宁瞬间调整脸上的表情,抹去全部的震惊和惊悚,转化为若无其事。

    ……幸好上辈子她不仅是个跳舞的,还是个优秀的演员。

    海风将少年白色体恤衫鼓起,他似乎有些讶异,黑瞳深幽,一瞬不瞬地盯着姜宁脸上看了两秒。

    姜宁被那眼神看得,差点以为这小子要让管家把自己都揍一顿。

    不过燕一谢没再理会她,他眼神冷淡,控制着轮椅转身,黑伞横在身前,朝远处的古堡而去,打算离开。

    管家一声不吭,尽忠职守地跟在他身后。

    姜宁上辈子就一直见到他随身带着把伞,现在才终于知道这把伞的用途。

    他似乎从不让别人给他推轮椅。

    为什么?绝不允许别人的帮助吗?

    一直到一老一少上了坡,姜宁才反应过来。

    她立刻拔腿追了上去。

    虽然燕一谢的性格强硬到……出乎她的意料,但她没忘记自己是打算报恩的。

    “你现在要回家?”姜宁拨开额前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刘海,没话找话地喊道。

    燕一谢听见追上来的脚步声时,动作便不易察觉地顿了顿。

    但他没回头。

    管家却诧异地回头看了这少女一眼。

    她穿着干净整洁的棉裙,皮肤白皙,齐耳黑发很乖,手中还拎着两个快融化的雪糕,是甜甜的巧乐兹,看起来像是好人家的乖乖女,怎么会在见到刚才那一幕后,还追上来?

    难道不怕么?

    “你家是那栋很大的古堡吧。”

    “哇,你家好大,不知道里面是怎样的,我很少见那种建筑物。”姜宁故意用十四五岁的语气套近乎。

    “你怎么不说话?”

    “你刚才揍人很厉害。”姜宁喋喋不休。

    “你叫燕一谢,我知道你,是恒初的学生,我也是。”

    没人理姜宁,姜宁也不尴尬,快走几步,从塑料袋里掏出雪糕,凑过去递上一根,笑吟吟的:“我是初二三班的,我叫姜宁,你认识我吗?”

    燕一谢目不斜视,面色冷漠,看也不看那快融化的雪糕。

    他和他身后穿黑色西装的管家像是一白一黑、一少一老两个聋子。

    姜宁迫不得已迈着两条小短腿,小跑起来。

    这一年她还没抽条,也还没长高,边跑边说话的行为十分仓促。

    “对了,既然是同学,能不能交换一个手机号码?”

    “咔。”

    轮椅突兀刹在地上的声音。

    少年抬起精致的眉眼,终于不胜其烦地盯着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姜宁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借口,总不能说上辈子,一年后我们会认识,你会把我当成心肝宝贝吧。

    她看着燕一谢的冷淡模样,心中一急,从裙子口袋掏了掏,忽然掏出来一张补课表。

    连学校都很少去的燕一谢:“……”

    姜宁将错就错,双手往燕一谢面前一递:“燕同学,你班主任昨天让我带给你。”

    燕一谢盯着面前那张薄薄的纸,皱了皱眉,一抬手。

    管家便将那张表接了过去,叠了几叠,塞进自己的口袋。

    “燕……”

    “还有事吗?”少年推着轮椅往前,背对着她,嗓音冷冷淡淡。

    姜宁在后头踌躇了下,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明天早上去找你一块上学。”

    她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她只是觉得少年双腿残废,常年一个人住在那栋别墅里,和管家也不怎么说话……太寂寞了些。

    上辈子对她好的,除了母亲,弟弟,就只有这个人,她希望能力所能及地为他做一些事情。

    燕一谢整个人一怔,扭回头来。

    姜宁见他看过来,连忙歪了歪脑袋,摆出人畜无害的笑意。

    夕阳下姜宁白皙的肌肤、柔软的黑发、纤细的脚踝上,全都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晕黄,但燕一谢却狠狠瞪着姜宁,用一种不带丝毫温度的眼神。

    对他而言,这少女只是一个陌生人,还是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

    只是,她竟然不像别人那样恐惧和远离他……这想法只是稍纵即逝,便变成了冷意和自嘲。

    “离我远点。”燕一谢眼底结了冰:“不要碍事。”

    姜宁心口一颤。

    而少年不再看她,转回头去,继续前行。

    轮椅、少年、管家的身影在地上被海边的夕阳拖长,很快像是冰山一样远去。

    ……

    等融化的雪糕从塑料袋子里渗出来,滴在地上,姜宁才回过神来。

    她一转身,对上了远处大步流星找过来的许鸣翊。

    虽然同住一个地方,迟早会见到,但姜宁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见到许鸣翊。

    此时的许鸣翊还是十五岁少年,穿着篮球衣,火红的六号,手腕上戴着护腕,阳光帅气,明亮耀眼。

    然而姜宁却一瞬间想起死前,他冲向后座的钟从霜的场景。

    姜宁已经死了,没法听到许鸣翊的解释,但是这还需要解释什么?

    唯一的答案就是,钟从霜始终是他的白月光,他半点也不喜欢姜宁。

    “姜宁,你没事吧?”许鸣翊喘着粗气,双手撑着膝盖,看了眼她,又朝已经走远的燕一谢和管家看了眼,怒道:“我找你找半天了,都快天黑了,你还到处跑什么——你头发?”

    “你头发剪了?”许鸣翊想起来附近有一家理发店,姜宁是出来剪头发了,他才没继续刚才的话题。

    变漂亮了。

    但许鸣翊不会说。

    他盯着姜宁,蹙眉道:“司向明家那条胡同就有理发店,你跑这么远的海边来干什么?”

    “你刚才是遇见那家伙了,没发生什么吧?”许鸣翊神情里还是掩饰不住地有一丝关心。

    可说了半天,小姜宁都无动于衷地看着他,许鸣翊这才陡然觉得哪里有一丝违和感。

    “怎么了?”他皱眉,也没管姜宁手上还是湿哒哒的雪糕水,径直拽住姜宁的手往回走。

    “好了,先回去再说,天马上要黑了,这边经常有混混出没,比较乱。”

    可谁知没走两步,手被姜宁甩开。

    许鸣翊疑惑地回过头去。

    夕阳已经彻底没入海平线以下,天色堪堪将黑。

    他盯着姜宁看了一会儿,终于发现奇怪的地方在哪里——姜宁过于冷淡了。

    冷眼看着他,不笑,不闹,也不皱皱鼻子掉眼泪。

    神情简直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到底怎么了?还是因为前几天钓鱼没带你?”

    许鸣翊和姜宁家住得也不算太近,隔了几条街道,他并不知道今天姜家院子里发生的事。只以为小姜宁还在为前几天的事情置气。

    可姜宁没回答他,一声不吭地绕过他将雪糕扔进垃圾桶,然后快步往回走。

    许鸣翊看了看自己的手,一头雾水。

    姜宁怎么不因为自己牵她的手,就欢天喜地地蹦蹦跳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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