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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看上去不错的样子,进去试试看!”舒师傅盯着老大一个羊肉汤的牌子,拽着小潘就往里走。
“我考,我再也不进去了!一个下午老子喝了七八家羊肉汤,现在闻着那味儿就他妈的想吐!不去不去,死都不去!”小潘奋力挣扎,死活不肯从命。
“我觉着味道都不错嘛,试试看,最后一次!你看这家店亮堂堂的,客人那个多,跑堂子的妹妹漂亮做菜的师傅帅,味道一定好!保不齐这次就蒙对了呢?”舒师傅拽不动小潘,开始花言巧语。
“去死吧你,就那样的也较好看?更恶了!不去不去,你找个人嘛没地址,还骗我到处喝这个恶心的汤,说什么好喝的就是那个人了。今天我算倒了八辈子霉了,不跟你去,我车子里等。”小潘挣脱他手,立马窜进驾驶室,把车窗摇上,音响开到最大,任凭舒师傅威逼利诱,我自岿然不动。
舒师傅拗不过他,只得悻悻的自己入了去。小潘点了根烟,还没抽完,那边舒师傅却已经丧气的跑了出来,跳上车子把门一摔,恶狠狠的咬牙道:“台奶奶的,这家还真不是一般的烂!一点羊味儿都没有!”
小潘幸灾乐祸,乐得合不拢嘴:“哈哈,我就知道,这破地方,能有什么好玩意儿?得了得了,干脆回家算了。”
“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走,下一家!”舒师傅大手一挥,还有那么一点点领导派头。
比起几条示范大路来,龙庭路显得既破旧又逼厌,两边的店面房满是尘土,这工夫难得有几家开张的,两旁倒是很多小摊贩,吆喝着卖着现包饺子、煎饼之类的小食。紫红色机动三轮车大概是小贩的标配,经常胡乱的横在路中间便叫卖,全不顾遮蔽了半条路。小潘一边揿着喇叭,一边小心翼翼的绕过障碍,嘴里自然骂个不休。
车子路过好几家烧烤店,前面又出现了几个挂着西集羊肉汤的招牌,舒师傅大概也是吃得怕了,并没有要求下车,皱着眉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眼见前面是断头路了,他才招手示意停车,“等一等,拐角巷子里那家看上去还不错的样子,去瞧一瞧。”
“得,您老自个儿去吧,我就不奉陪了。”小潘老早没了兴致,把车往路旁一停,放倒座位就开睡,任凭舒师傅摇晃,动也不动。
小店在巷子深处,远远的只能看见一幅破旧的幌子,在下午燥热的空气里无力的轻轻摇动着。店主人大概也不是勤快人,灰土大了,字迹早就湮没,隐隐能辨出羊汤来。巷子小而深,两旁的房子横梗出来,阳光也晒不进,阴森森的更觉得灰暗。
店门不大,今天大概开张不久,几块老旧褪色的门板并没有全下了来,只开了个容人出入的口子。一跨进店里,光线更是阴暗,只头顶一盏昏暗的节能灯亮着昏黄的光,要眯着眼半晌,才能适应。店堂子不大,靠墙放着几张低矮的木桌子,抹得勤了,黄亮的清漆已经褪了颜色,露出白色的木质来。同外面不同,店虽然很小,打理得却十分洁净,三五个客人三三两两的聚了两桌,小声地聊着天,分外的悠闲。
舒师傅在店里逛了几圈,也没有人来招呼,只得自己觅了个座头坐下。靠墙角的厨房门口是一只不大的炭炉,上面搁着一口大号的筒锅。锅子在炭炉上细火慢炖着,大概有些日子了,下半截已经熏得墨黑,隐隐从檐口处,能看出是一口上好的铜锅,与一般羊肉汤店的羊铁皮罐子大不一样。盖子严丝合缝的,竟没有半点味道泻出来,只是从几位食客桌上的碗盏里,能稍微嗅到点奇异的香气。
“好像有点对路哦。”舒师傅托着下巴,手指轻轻轮敲着木头桌子,发出一阵低沉而清脆的声音。哆哆的声音在店堂子里回荡,引得几个食客回头,只瞧了一眼,便又转了过去,自顾聊天起来。
其中一个胖大汉蛮好心,操着浓重鲁南口音关照道:“小兄弟,第一次来吧?回头老客儿都晓得,羊汤锅子里自己盛,一块钱一大碗;烧饼两毛钱一只,炉子边上那只筐里面。”说完便不搭理了。
“这里人倒有趣,只是不知道给钱时候,有没有人招呼。”舒师傅心里暗笑,站起身来,从壁橱里选了只白瓷大海碗,便去打汤。那口汤锅盖子十分沉重,盖得严丝合缝,仆一揭开,只觉得一阵热气扑面而来,带出浓烈的香气,顿时让人食指大动。舒师傅待热气散了散,仔细瞧那汤,受着炭火热气,慢慢在铜锅里打着旋子,上面浮着一层细细的白沫子,撇了开去,便能见着深沉的汤色,即使在混暗的灯光下,也呈现出鲜亮的乳白色泽。
不需入口,只瞧那汤色沉厚的细腻质感,便能觉出好了,舒师傅轻咦了一声:“一锅好汤。”
喝了一下午各式各样的汤水,同眼前这一口锅里的比起来,都相去甚远,舒师傅按下心中激动,忙盛了一碗,端回桌来。白瓷碗里羊汤热气腾腾,浓香扑面,奶白色浓汤还未入口,已叫人心折。端到嘴边,一口下去,只觉得一道滚烫的热流顺喉而下,直抵腹中,还为觉出味来,那烫人心脾的温润感觉,已叫人浑身发烫了。那种从内而外的缓慢热度,来自汤本身,绝不是汤的温度,不是各中老手也品不出其中细微区别。
那种温润感觉从小腹蔓延开来,散至全身,香味才蓦然在口腔中爆裂开来,一霎那,那种鲜美润热,香气四溢的味觉从深处一阵阵袭来,越来越猛烈,仿佛要叫人鲜得自嚼了舌根。汤里并未搁了任何盐、醋之类佐料,但偏偏鲜美异常,但喝时沁人心肺,回味无穷,更无膻腥。淳厚的汤质压住了浓重的口味,才能有这妙到毫颠由内而外的独特体验,令人叫绝。
舒师傅心下赞叹,忍不住端起碗来,几大口喝了个干净,身体各处仿佛都被温热烫斗细细烫平,那种妥贴舒畅的温润感受,难以言状。只觉得十二万个毛孔都齐齐张开,向外散发着热度。口腔里层层叠叠袭来的奇妙鲜味一阵阵越来越强,持续相当长的时间,才缓缓退去,仿佛夜潮拍岸。
“不错,应该是这一家了。”舒师傅心里欢喜,站起身来,恭敬问道:“请问,这里老板是姓文么?”
还是方才那个热心大叔,也没回头应声道:“好像是吧,老醉猫清醒的时候,大概是说过叫文什么来着,文……反正文绉绉的,拗口得很。”
舒师傅忙追问道:“谢谢您了,我再问问,那现在哪里能找到文老板?”
胖大汉抬手朝墙角指道:“喏,那摊烂泥就是,不过不到六点,打雷也弄他不醒。”顺他手指方向看去,灯光不及之处,一个干瘦的背影,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酣,不留神几乎看不见。
“文老板,文老板……文师傅!”舒师傅走近身边,轻轻摇动他肩膀。凝神看去,文老板穿了件洗得发白的圆领老头衫,领口早松了,皱巴巴的,不过倒干净得紧;骨架子颇小,背后看去削瘦的肩胛骨耸得老高,半点山东大汉的样子也无;他脸朝下睡得正酣,瞧不见面容,只是两鬓已经斑驳,估计岁数不小了。舒师傅摇他不醒,只是哼哼唧唧的嘟哝了几句梦话,哈喇子顺着胳膊肘就淌了下来,一看便是深醉之中,同周公正亲切会谈呢。
“别费劲儿了,等吧,老醉猫到了六点自然就醒。这会儿你真给他弄起来了,非翻脸不可,改明儿大伙都没汤喝,全跟你急!”胖大汉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打消了舒师傅的进一步行动。
“嘿,还真不是盖的,这汤老好!”小潘啜了口汤,又狠狠咬下块烧饼,“不过烧饼面太筋道了,牙口不好还攻克不了!嗯,老头醒了没有啊?”
“嗯,快了吧,据说到了六点一准醒。”舒师傅面前已经搁仨空碗了,摸着肚皮瞧瞧时间答道。回头瞧一眼那斯,还趴哪儿,跟死过去一样。
好不容易挨到六点多,老醉猫忽然奋力支楞起脑袋,擦了擦嘴边拖得老长的哈喇子,茫然四下张望了片刻,又嗵的一下倒了下去,不一会儿便涛声依旧。舒师傅看得哭笑不得,走到他脑后,轻声唤道:“文老板,文老板,文师傅……文大老爷,该醒了醒了,六点多了。”
他越唤越响,老板却充耳不闻,好像真是睡死过去了。小潘看他笑话,吃吃的笑,汤喷了一桌子,舒师傅倒了面子,笑着撸起袖子在文老板耳边喊道:“文不名!有人不付钱跑了!”
话音未落,文老板蹭的一下蹿了起来,抄起手边擀面杖,奔到门口大喝道:“谁?谁?活得不耐烦了,敢上老爹家里混吃喝?有种……”舒师傅这才瞧清楚他面孔,五十来岁样子,满脸都是一道道刀刻般的皱纹,两个眼袋老大,脸色极差,一副老酒鬼模样。
文老板被人一骇,酒醒了三分,使劲晃晃脑袋,才知是被人捉弄,斜睨着眼警惕问道:“小子,你谁啊,怎么知道我浑名?”
舒师傅见他醒了酒,才长出口气,乐呵呵道:“我叫舒展,是茅轩之先生的朋友。”
“茅轩之?”文老板醉眼忽的一缩,闪过一抹精光,拉住舒展手臂大笑道,“一毛不拔那小的朋友,不会也是个吝啬鬼吧?哈哈,里面坐!”
舒展乐道:“我倒不吝啬,不过茅老交待过了,到一文不名家里去,身上千万别装钱。”两人相视大笑。
小店里间是个小院儿,看得出主人家是有心人,种了几棵桃李石榴,石头砌了个方塘,养了几根锦鲤,树荫下面优哉游哉。文不名搬了个小方桌出来,号称借风凉,不过按照小潘的看法,那是舍不得开空调。小潘口舌是畅快了,不过量浅,挡不住恼羞成怒的文不名,三两杯便放倒,斜靠着树迷瞪了去。
文不名自家酿的粟米黄酒,入口醇厚、鲜甜爽口,不过后劲来得又快又猛,舒展喝了几杯便脸红。不过他不比小潘,虽说舌头大了,却就是不倒,文不名心里欢喜,自觉得了酒友,便止不住话匣子,将当年“一毛不拔”茅轩之的诸多丑事尽数宣出。说得高兴处,便举杯要求舒展“咧了”。
进度太快,舒展也挡不牢,推脱道:“文老,你这一上来便是咧三个,接着要我六六大顺,一下喝起了六个,然后还要自由搏击。乖乖,这么干喝,哪里吃得消!”
文不名一拍大腿,悔道:“对阿!我还有好东西下酒,怎么忘记了,真是老糊涂了。你看我,整天喝酒,不是煮花生就是炸黄豆,倒忘了给你弄些菜来,失礼了失礼了!”说完,摇摇晃晃就往屋里去了。不一会儿捧出个白纸包,掼在桌上。
白纸包隐隐透出油色来,还未开包便是一股暗香袭来,同老酒香气一混,舒展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摊开纸包,里面是十余片白切牛肉,大小厚薄没一个准的,没半点刀工底子,要么就是文不名喝醉了,耍的飞刀。佐料另有一包,撒开来小小的一堆,金灿灿的椒盐香料底。
“筷子哪儿有,我去弄双。”舒展四下张望,遍寻不着。
“使手得了,一大老爷们儿,哪那么多讲究。”文不名把手在裤腿上擦了擦,捏起一片牛肉,在佐料上一滚,直接就丢嘴里了,看得舒展直瞪眼。
“这十几年阿,我已经不太吃饭了,早上起来喝三两,两烧饼;中午喝一斤一包花生;晚上再一斤一包花生,日子美美的。要是有客人来,喝个两三斤,那更痛快。”文不名一边给舒展介绍自己的幸福生活,一边又仰脖儿咧了一杯。
舒展暗自盘算了一下,三斤,基本上可以喝倒自己三次以上,毫不犹豫捏起片牛肉,在金灿灿的佐料上过了过,丢进嘴里。
“喝倒之前,总得尝尝味道吧。”舒展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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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又去了一趟上一章那地方,发现名字写错了,马上回来改正,哈哈,大家多包涵!最近好像心情不太舒畅,老觉着有些郁结,写也写不好,常常对着电脑半点下不去一个字,大家多包涵,少骂多捧场,谢谢啦!
不过,虽说写不好,还是得写下去,要对得起各位爱食遍的朋友们!
天地大,自在逍遥,人生常有不如意,一杯酒,暂去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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