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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你能看见我,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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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啾啾不悲不喜,没什么感觉。

    当人没什么感觉的时候,多半只有一句话能够形容,哀莫大于心死。

    她每日很平静地吃饭睡觉看书,有时候兴致来了,甚至还能在洞府中插上几株花草,当做小装饰。

    但是,她不许任何人接近钟棘的洞府,谁敢靠近半步,她就杀谁,不分敌我。

    那些人说,钟棘杀光了所有真人,把掌门等人也捏了个稀碎。他们说,整座浮空岛都被钟棘粉碎了,世上再无紫霄仙府。他们说,钟棘死了,玉石俱焚。

    没有的事。

    本来就没什么紫霄仙府,更没有钟棘与紫霄仙府战斗的事。她的小钟师兄一直好好呆在她身边。

    只是他太贪睡。

    小姑娘给屋中换了新的花:“这次是清瑶花,你喜欢吗?”

    她说着,放下瓶子,爬上床搂住他,将自己放进他怀里最舒服的位置,可不够滚烫的温度又让她觉得不舒服。

    “钟棘,你热一点,我有点冷。”

    少年不肯变热,他偶尔也会叛逆一下,她只好像小兽一样去贴他额头,蹭他。

    “钟棘,把识海打开,我困了。”

    “……”他还是没有照做。

    啾啾想了想:“钟棘,要做吗?”

    她抚摸少年的锁骨。

    那日纠缠时,他锁骨格外敏感,她每次抚摸,他都会喘息。其实他全身上下都很敏感,进犯口腔的时候,他也很受不了的。甚至他第一次闷哼爆发时,她都没有碰他前面。

    他太可爱了,在她手里失控的样子尤为可爱。

    少女去啃他锁骨。

    眼神倦怠,像行尸走肉,咬了他好几口,给他留下一些印记,才闭上眼。

    今天也与小钟师兄相拥而眠。

    以后日日都要如此。

    ……

    神修醒来时,被焦土似的识海惊呆了。

    他只是魂珠上残存的意识,并不能时时苏醒。上次苏醒时,这小姑娘识海虽然狰狞,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枯死。

    变成了一片被烧尽的废墟,零零碎碎,开裂的土地下,时不时流过黑紫色的光,像是有什么即将顶破硬壳土壤,喷发而出,毁灭一切。

    ——这是魔气。

    神修心里一沉,他曾在小姑娘识海中见识过一次了,他还帮着指引过她。

    但那时,她力量微薄,不足为惧。现在却不一样了,她这身灵脉,一旦化魔,必能犯下滔天罪业。

    怎么就突生心魔了?

    之前不还和那少年卿卿我我,满脑子没羞没躁的么。

    神修在她记忆里走了一圈,终于明白了。

    ——她的记忆停在了紫霄仙府毁灭的那日。

    少年被发带带回了她身边,浑身是血,便是红衣也遮掩不住的血。那种流血状态,让人怀疑他身上的血会不会流干。

    他睫毛垂下,一抹青痕,细长指间拈着块碎星的碎片。他最后的红色灵气附在上方,刀刃闪烁。

    应该是特意留给她,让她回家用的。

    他便是死,也记得她的心愿。

    她却没有理会那块碎星碎片,只是指尖抽搐着给他喂下灵珀仙果——小钟师兄在试炼秘境时送她的灵珀仙果。

    少年毫无反应。

    这之后,小姑娘记忆开始混乱不清——她试图篡改她自己的记忆,篡改她自己的认知。在她的意识中,少年没有死,只是在熟睡。

    神修皱了皱眉。

    这不对。

    她把灵珀仙果都喂给少年了,怎么会没救活他?

    这仙果虽不能治病救人,却能凝聚魂魄,起死回生。

    发带让少年及时回到她身边,她也及时将仙果喂给了少年。按理说,以这少年强韧的生命力,魂魄不会消散那么快,足以被重新凝聚回归身体。

    神修看了一会儿蠢蠢欲动的魔气,闭上眼,往少年那边窥探。

    也亏得他二人早早神魂交融,他还能窥得一线天机。

    ……

    啾啾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钟棘手心里多出个东西,她的琉璃珠子,不知何时滚到了钟棘手里。

    有人要碰他!

    她一瞬间露出凶狠的表情,捏着琉璃珠子,双目沉沉,瞧那模样,是准备将它残酷粉碎掉。

    神修惊了:你忘了我是死绑在你身上的吗?你把我捏爆,你自己也会遭受重创啊!

    神修急声,开门见山。

    “小姑娘,你听我说,你师兄没死。”

    这一声,让小姑娘猛地钉住。

    手中灵气要收不收,好像在犹豫还要不要捏下去。眼眸中仍是一片混浊不清,却有一丝光亮倏然滑过。

    神修不敢卖关子,赶紧把自己窥察到的所有东西告诉她。

    “他魂魄未散,只是本命法器断裂时反噬了他,将他命魂带去了另一片天地。”

    “我虽看不见他命魂在另一片天地如何,但灵珀仙果威力强大,没有魂魄能脱离它的牵引,除非——有肉|身的束缚。”

    “想来,他命魂便被拘进了一具身体中。”

    少女一身的刺。神修在她识海中看见天光交替混乱,大概在选择继续相信她自己编纂出来的“现实”,还是他口中的真相。

    “你若是能唤醒他,他自会回来。”

    “……”

    过了许久,茫然的。

    “唤醒他?”

    她识海终于渐渐平息,木然地放下手,还是不愿多想。好像这样,就不会受伤。

    神修点头:“不错。他不是给你留了一片碎星么?”

    只用告诉碎星,带她去他命魂所在的地方就好。

    少女不吭声,眼睛空洞。

    神修看了一眼。

    “但是。”他话锋一转,“就不知道那边有没有你的容身之所。若是没有供你使用的肉|身,时间一长,你便会消亡。再者,他特意将那片碎星留给你,是让你回家的。你只有这一次机会能够把握。最后,你还可能会——”

    “噗呲。”

    神修突然打住,睁大眼睛。

    细微血珠溅了出来。声音细小,却心惊肉跳。

    ——不等他说完,碎星已经迅速没入了少女的胸膛。

    一刻不曾迟疑。

    现在的年轻人,都太急躁了。神修怔了好一会儿,才喃喃着说出最后一句:“……你还可能会不记得任何事。”

    ***

    市井喧哗,晴空万里。

    “瞧一瞧看一看咯,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咯。”

    帐篷外的女人高声吆喝,时不时敲一下手中的锣鼓。帐篷后拴着的马匹好几次被锣声惊到,不安地扬一扬前蹄。

    这种四处云游的戏台班子,城里时不时会冒出几个,表演几天赚上一笔,又突然在某一日拉着满满当当的家当,悄无声息的离开。

    草根班子向来赚不了太多,比不了达官贵人去的梨园戏楼,但眼下这班子却不太一样——这是驯兽的兽戏班子,老少咸宜,便是在城中驻留了一个月,还热闹非凡。

    小姑娘挤在人群中间——其实不算挤,她站在人群最前面,后面推挤的人群穿过了她半个身体,仿佛穿过的只是空气。

    他们碰不到她,也看不到她。

    占据了绝佳观赏位置的小姑娘却并未看向台上,而是在纠结两个问题。

    第一,她叫什么。

    第二,她好像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第一个问题好解决,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脑袋里就跳出了两个选项,钟荠或者钟啾啾,想了几秒钟,小姑娘选了后者。

    第二个问题就很困难了,她站在这里,觉得自己像是烈日曝晒下的一滩水,她自己都能看见自己被蒸发出来的点点荧光,消散在半空中。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薄变透明。

    钟啾啾想不起关于自己的信息,但根据她看书多年的经验来说,她应该就是个刚死不久,在世上做最后弥留的幽魂。

    “接下来,是咱们班子特有的表演——火戏。”

    台上男人振奋报幕。

    背后人群嗬哟几声,轰动起来,似乎是到了他们最爱的环节。啾啾却不太关注,有几朵绢花穿过她脑袋扔上了台。虽然没有感觉,但小姑娘木讷地抬手摸了摸自己后脑勺,转身要往外走。

    她想在彻底消失前,再去看看太阳。

    不料刚走出几步,就突然一顿。

    ——她身体充盈起来了!

    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比之前还要凝实一些。有一道细长的白色的光,像水流一样,在补足她丢失的灵体。

    小姑娘重新回过身。

    呼声振奋的时间,驭兽师已经再次推着个东西上了台,却不是野兽,是个人。

    这下她总算知道刚才那些嗬嗬的呼声是为了什么了。

    那是个**岁的漂亮小少年,眉目秾郁,线条一弯一折都恰到好处的迤逦,小小年纪已经揉出了雌雄莫辨的瑰艳。

    他足踝上拴着条铁链,衬着他白皙皮肤,叫人心惊。

    他身上有浓厚的灵气,存不住的四溢,那些多余的灵气就汇成一道,注入了啾啾身上,仿佛一条细细的绳子连接了她与少年。

    漂亮孩子谁能不喜欢,刹那,台下整个燥了。

    “你们之前说的赵府小公子要买回府的,便是这孩子?”

    “可不是,也不怪那赵小公子看得上,他可比长春院里那些娈|童好看多了。”

    “就不怕这孩子把府邸给烧了?”

    “听说平日里他身上都贴了符咒的,你瞧这兽戏班子也没被他烧掉不是。”

    钟啾啾是个有些漠然的人,好像缺乏同理心,听见八卦也不会愤慨或兴奋。她就是单纯喜欢看美少年,尤其是那种比她心中排名第一的《塞尔达传说》里的林克还漂亮的小少年。

    ——话说回来,《塞尔达传说》和林克又是什么来的?

    无所谓了。

    这小少年态度非常不友善,看起来没怎么被驯服,被鞭子抽了几下后,喉咙里发出了野兽似的低吼,张扬着犬牙,一身桀骜的刺。

    “戏火!”驭兽师吼了一声,又落下一鞭子。响声嘹亮,听起来就很痛。

    围观的人却还笑着,男女老少,看过去的目光仿佛驭兽师只是在抽打一只不听话的动物,十分正常,不值得同情。

    老人抱着孩子,男人搂着女人,在欢乐的气氛下喜笑颜开。

    啾啾皱了皱眉。

    空中飞舞的火与其说是小少年被打服了变出来的,不如说是被打到躁狂失控爆发出来的。

    “嗨呀,这兽戏班子,也就这场戏最有意思咯。”

    人们嘻嘻哈哈。

    表演完后,少年足踝上铁链猛地一抽,拽着他往回走。

    他的不驯又一次导致表演不顺利,这让驭兽师极为生气,没走上几步,恶向胆边生,一脚踢在小少年腰窝。

    “——!”

    小少年被踢得半跪在地上,咬牙不肯痛哼出声,粗粝的地面磨破了手掌,铁索还在拽他,他一声不吭爬起来,攥紧了手。

    他住的地方是营地里最黑最烂的兽棚,不远处关着其它野兽。他之所以能享受个单兽间,是因为这屋里屋外被贴满了符咒,防止他暴走。

    啾啾跟着进了屋。

    他住的条件实在是很差。屋子阴暗潮湿,还漏风,唯一的设施是一张小小的木床,上面扔了条薄被。床边有个石墩,少年的铁索就挂在石墩上。

    啾啾晃了一圈。

    反正也没人能看见她,她可以大大方方自由摇摆。

    最后她摇摇头,目中有了些许涟漪。

    嘶——

    他有点可怜。

    她瞧见小少年站在床边发呆,便淡漠着一张脸飞过去,想要研究一下他足踝上的桎梏能不能打开,却在蹲下后敏感察觉到少年身子一僵。

    咦?

    什么情况?

    小姑娘抬起头。

    他能看见她?

    少年别开了脸,没与她对视,面色难看,不知道是不是刻意不看她。微凉的风拂过,他单薄的衣衫在阴暗之中微微摆动。

    分外秀丽。

    啾啾心中疑惑,歪了歪脑袋,刚要发问,外面又传来敲门声。

    “喂,小怪物,吃饭了。”

    门下开着的小口被打开,有人铛铛哐哐扔进个东西。

    少年急促地脱离啾啾视线,走了过去。

    啾啾也跟着过去。

    那些人扔给他的是个粗砂盆子,像极了乡下大黄用来吃饭的狗碗。里面随便装了点吃剩的残羹冷炙。

    少年也不讲究,盘腿坐下大快朵颐。

    啾啾乖乖巧巧跪坐在他面前,看他狼吞虎咽。过了一会儿:“你能看见我,对不对?”

    声音脆脆的,没什么起伏。

    少年一顿,更加快速地将食物吞进肚子里,流出种不自在的回避感。

    这模样让啾啾确定,他的确能看见自己。

    只是他很抗拒。

    ……

    晚上风渐渐变大。

    虽说现在是余热未散的夏天尾巴,但这四处漏风的棚屋还是会让人感觉寒冷,少年用薄被将自己裹成一团,略微缩起身子,要抵御寒冷。

    他头发乌黑,水波似的在床上散开,有几缕垂在了床舷,被风一吹,轻飘飘荡漾。

    啾啾像猫一样坐在屋中一隅。

    她的目光让少年感到危险,绷紧了身体里警惕的神经。

    对方大概察觉了他的不安,身子一荡,穿过木门飘了出去。

    少年依然不敢睡。

    果然,又过了一会儿,她回了来。

    还给他带了点东西,没什么表情,声音机械地商量。

    “我只有待在你身边才不会死掉。我不知道你身上那些都是什么,像灵气一样的东西,不过它们能让我生存下去,还能让我凝出一两息时间的实体。”

    她把那一两息时间偷到的东西推给他:“这是在厨房里找到的。以后我给你带吃的,你让我呆在你身边,怎么样?”

    “……”

    灯笼摇摇晃晃,光影穿过屋子的裂缝,在屋内洒下几道光。

    一室安静。

    少年暗红的眸子明亮潋滟,他背对着啾啾侧卧,视线凝在木墙上。没有说话,没有起身吃东西,也没有赶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