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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那就命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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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狼藉。

    啾啾彻底清醒时,只觉得脑子里“嗡”地响了一声,有什么亮得惊人的白光缩成一团,又猛地炸开,将所有思绪炸成了虚无。

    她没见过这么……狼狈的钟棘。

    印象里的少年都是凌厉如耀阳,张狂如风暴,干脆利落,游刃有余。便是偶尔遭遇困境,也纠缠着烈火与鲜血,直指天堑。

    哪有这样一塌糊涂过。

    那感觉不知道是将骨头烧成灰的紧张,还是过于膨胀的兴奋,少女竟然轻轻颤抖起来。

    她深深嗅着他的味道。

    不管是血腥味草木味,还是水蜜桃味,都让她爱不释手。怀抱的温度没有任何阻隔,透过最亲密贴合的皮肤真切地传过来。

    更加炙热。

    还带着些微的汗湿与粘腻。

    这种感觉很奇妙,从未体会过。

    啾啾不自觉攥住了手,手心濡湿。

    ——她要了钟棘。

    可能因为他俩都太累,可能因为……别的什么,比如说她喜欢看他这糟糕的样子,比如说她想涂抹到他身上。最后连个简单的清身术都没用,就这样草草相拥着睡了。

    她闭上眼。

    感觉脑袋里有一根神经在尖叫,振奋到难以掌控,被他炙热的怀抱一催化,更加活跃,所有画面都走马观花式的在眼前浮现,印象深刻。

    她记得钟棘眼尾的红,平日都是杀欲戾气,那时却是靡靡艳光。

    她记得他细长漂亮的手指攥在一起,指节泛白,想要负隅顽抗那种失控感。

    她记得他嚣张的小犬牙抵在她脖子边,威胁性十足,仿佛她再动他一下,就咬穿她脖子。

    但他没咬。只是抵在那里,断断续续地喘。

    很好听的声音。年轻桀骜,充满生命力又贵不可言的嗓音。

    他也在不可自抑的发抖,绷紧身体。

    于是啾啾去亲他眼角:“钟棘,你哭了。”

    “闭嘴。”他说。

    他不懂,世界上有种东西叫生理性眼泪。更不懂,他的眼泪能让她极大的满足。

    啾啾又说:“你是我的。”

    “嗯。”

    “你是我的。”

    “我知道。”

    “你是我的。”

    “是是,一直都是。”

    无意义的对话重复了很多遍,最后爆发的时候,彼此失神地喃喃了对方名字。不仅呼吸,连声音都纠缠在了一起。仿佛小□□换冰淇淋的情侣。

    至于其它,少女不敢再多想,面红耳赤。

    除了狼藉,没有别的形容。是放在她那个时代也会被删帖的狼藉。

    啾啾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尽可能小幅度,不想惊醒沉睡中的恶龙。却不料恶龙已经醒了,在发呆。

    她的动静拉回了他注意力,少年随手拈起她一绺头发把玩。

    “喂。”

    啾啾看见他眼尾还是红的,宛如初绽的桃花。又记起那时他滑过红痕的晶莹泪珠——不能再想了。

    小钟师兄,太绝了。

    啾啾:“嗯。”

    少年迟疑:“我们做的……就是双修?”

    他觉得和他看过三页的书上画面不太一样。

    啾啾又“嗯”了一声,乖乖巧巧的,混沌凶气散去后,她眼睛也没有空洞暗淡,好像终于有了光,成为人类了——因为他,而变成了人。

    她确定?

    少年狐疑,却在看了她几眼后,放弃深究。

    随她吧。

    反正她看起来高兴了。

    少年沉默。

    啾啾去拉他的手:“你痛不痛?”

    她很内疚,之前一直说好要有耐心,因为钟棘怕痛,但那时……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耐心。

    少年垂下红瞳,淡淡“啊”了一声,过了半日才说:“还好。”

    他也说不清楚。别的痛都是烧在识海里的,这种痛却是烧在尾椎骨的,又刺又痒,骨头酥麻。

    啾啾不太放心,想检查一下,A的攻击性基本都很强,搞起事来没轻没重,她怕自己弄伤了他。

    不料刚爬起来,便小腿肚打颤,扑通一声坐了回去。

    少女傻眼。

    钟棘:“噗。”

    粗暴进攻的人是她,气势汹汹的人是她,最后站不起来的人也是她。太好笑了。

    少年将她拎回来,放进自己怀里,她最喜欢的位置。

    “我有点累。”

    长睫微垂,声音低哑。

    他难得暴露他的脆弱:“还有一日才能出去,让我再睡一会儿。”

    “嗯。”啾啾还为了自己的腿软而难堪。

    动作的间隙,她已经在他身上看见好几处青紫与血痕。心中愧疚。

    下次真的要对他温柔一点。

    少年闭上眼。

    一室安静,心跳年轻蓬勃。

    过了好久,他突然又开口。

    “……其实……也没那么恶心。你的话,我可以接受。”

    少年喉结轻轻滚动一下。

    “你的话,我很喜欢。”

    啾啾一愣,嘴角翘了翘,放柔了声音:“嗯。”

    钟棘:“等我拿回身体后,再做吧。用那具身体。”

    他的语气不是劝阻,而是邀请。最坦率,也最不知礼义廉耻。

    啾啾耳尖红了,将脸埋得很深:“……嗯。”

    少年怀抱着她,阖上眼。呼吸渐渐平缓,再一次陷入沉眠。

    啾啾圈着他的腰,想,她真的好喜欢小钟师兄。

    好喜欢这个只属于她的,单纯恣意的小钟师兄。

    ***

    大阵的光已经亮到极致,绚烂祥瑞,草木皆兵。全员都做好了准备,等着亮光强弩之末的那一刻。

    “所有护法直接深入神仙井,长老随后,其余真人留外驻守。”

    掌门冷声道。

    “首要任务是抓住风烬与钟啾啾,确保他两毫发无伤。其余孽党,不必留情,斩尽杀绝。”

    众人神色不一,抓紧了法器,严阵以待。

    而神仙井最上方的秘境小分队也在做最后的筹谋。

    “记住了,云泽,你走山涧这条路,章师兄你走树林这条路,我与吃鸭脖会跟在你们不远处干扰敌人。”

    苏蛮可以进行水遁,石鸦魔可以隐身,按理说他俩逃跑是最安全最轻松的。但现在为了队友,他们却肩负起了最危险的职责。

    “我们会吸引敌人注意,所以你们逃跑时,非必要不要使用灵气,以免被对方察觉到位置。”

    两人点头。

    苏蛮又道:“等绕到山脊后,再返回山谷逃离,这样可以隐瞒传送阵位置。给啾啾他们留退路。”

    “嗯。”

    “虽说追捕我们的人不会太强,可实力依旧远在我们之上,不容小觑。行事千万要小心。”

    “知道了。”

    几人应声,面色凝重。

    这是一场生死攸关的恶战,难度大概远超他们以往经历的每一次秘境。他们必须要拿出十二分的谨慎来应对。

    玄铁山中罡风冰凉,章闻古叹了口气,正直的眉眼里揉进了担忧。

    “就不知道钟师妹他们现在如何了。”

    钟师妹现在正与她的小钟师兄站在阵法最边缘,安安静静。

    万事俱备,只欠开阵。

    她拉紧了少年的手。

    最后几息时间了。

    必须要谨慎。

    她盯着那片虚空。

    片刻后,突然咔擦一声,一道天雷横空降世!

    紧接着,整个世界开始晃动。天空从被雷光劈开的缝隙处一点点剥落,大地也一块块在崩裂坍塌。

    脚下剧烈的震颤中,金光一点点浮现,凝聚成一个圆形,散发出灿灿光芒。

    出口。

    只要走进去就能见到小钟师兄的本体了。

    啾啾不自觉屏住呼吸,将少年拉得更紧,顿了顿,抬步站到金光之中。

    接下来——

    便是争分夺秒!

    “水门!开!”

    随着一声娇喝,地上陡然浮现出一滩水痕,像是花瓶打碎在这里。然而水痕下方却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沼泽,苏蛮整个人都化作了一滩水,在沼泽上平滑的快速移动。

    只要有水的地方,她就能迅速漂行。

    然而队友却没有她这样灵活,就在刚刚一瞬间,已经有无数刀光剑影往他们这边招呼过来。

    “净水桎梏!”

    沼泽上那摊正在漂行的水突然涌动一下,激起小小的水花。空中立刻浮现出三条水做的细链,朝敌人挥舞过去。

    水链并不厉害,也没什么杀伤力,但是很烦人,即便被切开了,也会重新聚拢。

    抽刀断水水更流。

    足以拖慢敌人的脚步。

    借着苏蛮争取来的一点时间,青年发疯似的往前奔驰。

    狂风呼呼的擦着耳畔往后流动。

    他头也不回。

    章闻古唯一需要做的便是逃跑,这时候最忌讳的便是逞能和拎不清,绝对不能插手任何战斗,哪怕队友处于下风。

    ——这是之前说好的。

    青年自己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若是不遵守规则,反而可能会拖垮整个队伍。

    他没命的往前冲,只觉得两条腿都快变成不是自己的了,脚踩着的是什么也感受不到。极度的紧张和死亡的阴影下,没过一会儿呼吸就变了节奏,短促焦急。

    跑。

    跑。

    疯狂往前跑。

    兵刃交锋声自身后响起,青年大张着嘴。如果不这样,他就喘不过气来。凉飕飕的空气呛在气管中,整个脑袋都很热,那种憋出来的热气,又胀又痛,甚至一路胀到了喉咙。

    上次这样跑是什么时候来着?

    单纯的体力消耗的跑,好像是……青年肺腑灼烧着,断断续续的想——好像是修仙以前的事了。

    十里地要跑过去可不是容易的事,即便是身体素质强于凡人的修士,在这种永远冲刺的极端消耗下,也会感到吃力疲惫。

    豆大的汗水顺着鼻翼滑下来。

    青年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眼睛里都漫上了黑暗。不行了,真的不行了,连身体是轻是重都不知道了,青年甚至思绪混沌,大脑一片放空,只有偶尔被荆棘擦过身体,割破皮肤,才似乎有一片清明,可很快又消失不见。

    到最后,就算张着嘴也不能呼吸,全身上下都在痛,关节软绵绵的,只想倒在地上好好瘫一会儿。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就在世界爬满黑暗的时候,昏沉的视野中终于出现了一点点的光芒。

    传送阵?

    像是被激励了,他猛地一惊,连滚带爬的冲进去!

    ……

    章闻古是第二个逃出生天的,第一个是云泽,他状态比他好了太多。

    接下来是石鸦魔。

    戴着围巾的男人是从传送阵里摔出来的,一脸的血,甚至没顾得上和他们嘀嘀咕咕一些他们听不懂的东西,坐在那里懵逼。

    “苏蛮呢?”

    章闻古心里一沉,苏蛮是与他一道的,负责保护他,可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她还没出现。

    几人都望向阵法,不住吞咽,冷汗涔涔,章闻古犹甚。

    他在逃跑时似乎听见了苏蛮和敌人交锋的声音,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众人全部紧张地陷入沉默,心跳如雷,章闻古抵着牙关的舌尖都在发麻。

    不要有事。不要有事。

    过了好半天,传送阵再次有了动静,美貌的媚修终于伤痕累累地出现在几人面前,一扫往日“头可断血可流形象不可乱”的自信,一身狼狈。

    刚一出现便被青年一把抱住,甚至顾不得男女有别,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苏蛮一愣。

    正道门派的弟子,一直以来被门派保护的很好,不像他们早早与黑暗接触,摸爬滚打。真正算起来,二十岁出头的章闻古,虽然一身严肃清高,实际上就是个没怎么吃过苦头,没怎么下过凡的小年轻。

    这恐怕是他有史以来,经历过的最严重的危机,生死存亡命悬一线。

    也不怪他会有这样的反应。

    苏蛮笑了。

    “我没事。”她拍拍他,也看看其他人,“你们都没事吧?”

    石鸦魔已经修整好了,扬着一脸冷笑:“哼,区区蝼蚁,怎能伤得了我这即将决断他们罪恶之人。”

    大哥,你先擦擦你脸上的血吧。

    苏蛮假笑。

    几个人情况基本还好,就石鸦魔受伤重一些。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抬眼看向天际。浮岛上的紫霄山此刻距离他们已经很远,光芒万丈,紫气漫天。

    只有他们知道,那里面正刀光剑影,一片动乱。

    ……

    啾啾解开阵眼时,指尖一直在颤抖,胸口像是有股寒风肆虐,将那岩浆吹得沸腾,撩起滚滚的浓烟。

    这一路走来,遇到过许多事情。

    有悲痛的,有惨烈的,小姑娘大部分时候都没什么情绪,冷静自持。

    难得有情绪,也是她浑浑噩噩发疯的时候。

    但她却从未如此清醒的愤怒过。那种愤怒像鞭子一样抽在她心上,骤缩着,刺刺地疼。

    她终于知道小钟师兄为什么总是头疼,总是郁躁,总是不高兴了。

    ——因为离魂阵。

    用来剥离不愿脱离□□的生魂,极其霸道,什么神识被抽出,什么魔气冲撞,都比不上这离魂阵的痛苦。

    生魂被硬生生剥开。

    锋利到剜骨钻心。

    仿佛扒皮抽筋,一遍遍重复,又在最痛楚的时候,兜头一盆盐水。

    残忍到不可置信。

    哪怕是修士,在这阵中也难以撑过三日。

    而他忍受了百年。

    百年。

    等于多少个三日。

    少女气到想杀人。

    此时所有线索都指明了答案。

    为什么钟棘一向缺乏同情心,却在沂山地宫看见那些被锁起来的人时,有种不正常的暴怒。

    ——因为他自己就被锁在离魂阵中。

    为什么禾山派一个邪道宵小,却能得到紫霄仙府的灵池赏赐。

    ——因为禾山派将炼化灵魂的秘术教给了紫霄仙府。

    天造奇才的钟棘,被紫霄仙府当成了个可以分食享用的宝贝。不光要夺取他的身体,还要炼化他生魂,将他每一处利用到极致。

    可钟棘……明明是个人啊。

    就算他强悍得像个小怪物,他也是个人啊!

    破坏掉最后一个阵眼,少女手指冰凉,近乎仓促的去解少年身上的封印。

    那些人为了防止他逃离,尽快分离开他的骨血灵魂,用在他身上的,都是最狠最毒的咒物。

    透骨钉,锁神铃,捆仙索。

    连他耳下的红笺,也是封印之一。

    那红笺的真实样子,是小牌坠,上面列着他的名字,还有准备夺舍他的“买主”——怀谷真人。

    少女一双眼睛烧红了。

    钟棘是个人。

    他是个人。

    她听见了自己牙齿间咯咯的声音,想要将那些人都嚼碎,挫骨扬灰,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处。

    她将最后一处封印解开。

    在神仙井受了百年煎熬的少年,终于得以重获自由。

    他靠在她身上不平稳的呼吸,乌黑的发垂到她手心。

    冰凉。

    疼痛一时半会儿消不去,依然在他骨髓里汩汩沸腾。

    “钟棘。”

    “啊。”

    “你能动吗?”

    少年似乎还很虚弱,啾啾手扶上他姣好的肩骨,眼睛却黑沉沉盯向那边不远处。

    追兵已经过来了——

    看起来是几个护法,面色沉沉地接近他们,后面跟着的,还有啾啾之前接触过的太上。

    少女攥起了手。

    她很想过去亲手将他们的脑袋炸开花,剖开胸腹扯出心脏。

    ——可她不能。

    这是最无能为力的。

    她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她必须冷静。

    “啊。”少年又应了一声,低低的。

    呼吸比刚才要平稳一些,却依然紊乱。

    他尽可能调整好自己状态,对于他来说,强撑和忍耐,是他经常做的事。

    少年说话时的热气拂过她的耳垂。

    不知道是痛还是什么,声音里有细碎的微颤。

    “钟啾啾,你知道我只听你的话,对吧?”

    少女一愣:“嗯。”

    “那就命令我。”他说,“什么都可以。”

    然后他全部为她做到。

    啾啾眼睛骤然一放大,脑袋里叮的响了一声,她慢慢的、慢慢的松开怀抱。

    前方的人距离他们已经不过十丈远,少年红瞳倒映着她,一身杀气与威压像是滚滚的风暴,灵气狂乱得将他们每一根发丝吹乱飞舞。

    阴沉混浊的天空之下,他艳丽得夺人心魄。

    哪怕背后是千军万马,他也能为她悉数挡下。

    啾啾抿紧了唇。

    片刻后,突然直起身子,声音干脆:“钟棘,把他们都杀掉!”

    少年笑了。

    逆光的眸子泛起血色,妖异得震撼人心,仿佛至美也至危险的天火。

    “喔——”

    他一如既往的答应,满身兴奋与嚣张,提起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