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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是哪一年的七夕节。
柘阳城的七夕向来热闹,城郊有座缘花台,一到节庆日,临近好几个城的年轻男女都会来这里求签。
那时候温素雪他们年纪还不算大,刚情窦初开,七夕节总有些异常的活跃。
大家在缘花台分别,说好玩完后来这里集合。
一众人有去赏花的、有去品茶的,啾啾则很有兴致地去了红桥,桥头上有小贩卖花笺,说什么“在花笺上写上某人的名字,就能让那人喜欢你”。
温素雪对这些不感兴趣,满脸写着不想参与,陪啾啾去买了一张花笺。
既然拿到了,那便写吧。
他盯了好半天,写了个“棠”,第二个字却迟迟没有落笔。转过头,看见啾啾和他一样纠结,过了好半天,那张花笺还是空着的。
片刻后,她终于俯身提笔,趴在那儿,一笔一笔,很认真。
点、点、横沟、横——
温素雪微微皱了下眉,收回视线,又恢复了一脸淡漠。
那张花笺,他到最后也没写上第二个字,就那样挂在了桥边红绳上,没入许许多多花笺中间,被风一吹,起起伏伏,很快就分辨不清。
棠什么?
不清楚。
那天他没等啾啾,沉默地回了大花台,在那里见到同样一脸不太感兴趣的棠鹊。她总是对这些露出早熟的无谓,仿佛在面对一群幼稚又迷信的孩子。
树荫下的碎光落在她脸上,让人想到傍晚秀丽的彩云。
少女歪头看他一眼,关心:“阿鸠怎么没和你一起?”
提起棠鸠,温素雪睫毛颤了颤。
不答反问:“你怎么一个人?要我陪你去猜谜吗?”
今天大部分活动,都必须两个人一起参加。
棠鹊一贯喜欢猜谜的。
少女摇头微笑:“你陪阿鸠吧,我喜欢看你们两个在一起。”
温素雪默了一会儿,抿唇望向他曾经偷偷喜欢过的少女,心一瞬间提起了。
他听见身后啾啾的脚步,也听见自己叫嚣着劝阻自己的沸血,垂下眸子,不知道哪儿来的别扭祸心。
说,“可我不喜欢。”
可我不喜欢,和棠鸠在一起。
啾啾蹦蹦跳跳的脚步一停。
后来,七夕节过完。
那些可笑的花笺都被扯下来,撒满一地,被人用大笤帚扫在一起。
温素雪去书院时经过了那里,奇怪的是成千上百张一模一样的花笺中,他一眼瞧见了啾啾那张。
熟悉的字迹。
上面果真没有写温素雪的名字。也没有其他少年的名字。
写的是——
“家人”。
她希望家人能喜欢她。
……
温素雪眉眼间有郁气旋开即合。
“温师弟?”背后突然传来声音。
少年一顿,乍然从时间另一头回到现实,带着花香的风吹在脸上,满目茫然。
“你不是要找啾啾师妹吗?啾啾师妹在这呢。”
温素雪好半天才转过身,瞳孔里落了白墙梨花,仿佛落了雪。
啾啾保持着不远不近地距离,与他疏远:“温师弟,有事?”
“我……”温素雪张了张嘴。
想说,我来给你送法器。
然而话没出口,便突然抿起唇角,视线凝向她身后:“你背后,是法器?”
啾啾:“对。”
少年桃花眼倏然收缩:“谁给的?”
他隐隐猜到了个不好的回答,果然,啾啾有一答一。
“小钟师兄。”
剑柄流金,灵气隐蕴。至少是上三品的法器。
……又是钟棘。
那骨头缝里都透着野蛮和暴戾,胡作非为的小怪物。
温素雪迟迟没有动静,静默的呼吸,唇线抿紧。
“温师弟。”啾啾问了声,“你找我什么事?”
师姐也跟着关切一句,“温师弟,没事罢?”
温素雪许久后才垂下眼睑:“……没事。”
也不知道在回答谁。
少年攥着手上那柄风镖剑,往身后挡了挡,仿佛想要将拙劣的替代品藏起来。
“没事。”
他匆匆离开,连道别也没说。
“温师弟怎么怪怪的?”师姐看着少年的背影,一脸疑惑。
啾啾摇摇头,她不关心,她只是走向院中伫立的两位真人:“师尊,您找我?”
有了孤灯这个阵修,藏雀山上大部分真人都不怎么设防。听见啾啾声音后,两位真人才转过身,脸上都有未能收敛的古怪。
光影微动。
陨星是若有所思,韶慈真人则是痛心疾首。
韶慈负着手,自上而下的目光仿佛是看见了伊甸园中偷尝禁果的稚子们,让啾啾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是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陨星的轮椅咕噜噜的滑动。
“啾啾徒儿,你同我来。”
“是。”啾啾下意识握住了轮椅的推柄。
其实陨星自己靠灵力就能行动,但他不会拒绝弟子的好意,微微笑了笑:“去拙隐库。”
拙隐库是问世堂的仓库。
自从陨星接手问世堂后,大部分弟子在任务中得到的宝贝都不必上缴,可以自行保留,所以除了门派分发的物品需要入库之外,这里几乎不会被开启。
空气中有些灰尘的味道,陨星咳了好几声。琳琅之间,他俩行动的声音格外清晰。
啾啾小心地推着轮椅走在狭窄的通道之间。
陨星时不时指给她看。
“这是四品玄牝丹,是从元婴期的雷鸟体中取出的。”
“这是风脊花汁,你应该很了解它,涂在剑上,比鼠李花好用。”
“这是星髓,五行之中极其罕见的金系镇物,与你布阵有益处。”
啾啾不知何意,只是随他手指的方向打量,不吭声。
陨星到了一处宽敞的地儿,不再前进,转回来抬眼扫过一圈稍稍落了灰的天材地宝,轻声道:“去选些你喜欢的吧。”
……
啾啾:???
她万万没想到最后会听见陨星这样一句,顿时瞪大了眼睛。虽然一如既往面无表情,但却收敛了死气沉沉和波澜不惊,仿佛是个正常的十几岁小丫头。
陨星忍不住笑了,抬手拍拍她脑袋:“送你的。”
“为什么?”啾啾不解。
陨星摇摇头。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韶慈都扛着大箱小箱来他问世堂,总不能啾啾什么都没有。
年轻的师尊眉眼微敛,吐出两个字:“体面。”
给自己家孩子的体面。
“你选一些带去铸雀峰。”
“我问世堂虽然只是外门,可几代堂主也累积了不少好东西。你只管拿好的。不能叫人将你看轻。”
原来不是辞退费。啾啾松了口气。
不过提到铸雀峰,便是说,她换寝成功了吧。说的也是,小钟师兄做事一向不喜欢拖延,今日韶慈过来多半也是为了他俩住一起的事。
但啾啾不明白,为什么从东校区到西校区来回一趟不过才半个时辰,师父非得露出一副孩子要出远门了,多给她打点打点行李的模样。
啾啾沉静:“师父放心,徒弟会经常回来的。”
“不必。这边任务你不用太惦记。”陨星摇头,手还放在她发顶,只觉得这小姑娘的发又细又软,当真是个小孩子,“好好享受便是。”
——享受,又是享受什么?
啾啾非常懵逼,平静地懵逼——为什么师父的话听起来很像:好好享受旅途,不必惦记家里。
“若是想你师兄师姐了,就回来看看。当然,若是被欺负了也只管回来。师父自会替你做主,不会叫人将你欺负了去。”
啾啾放弃了思考。
师尊的话不奇怪。
就是潜台词,总觉得怪怪的。
陨星已经催促着她去挑选东西,她迟疑地挑了些中六品的材料。最后陨星叹了口气,强硬地将那几枚珍贵的星髓和风脊花汁放进她袋子里。
第二日,小姑娘带着师父给她这位游子准备的大大小小的行李上了铸雀峰。
第四日,她筑基期第八层的进度条成功过半。
第七日,小钟师兄实在受不了吃素的日子,见不挑食的啾啾也对那些素菜露出食之无味的神情,便暴躁地提着她去了铸雀峰的膳堂。
啾啾这才发现,铸雀峰上大部分弟子都还保留着进食的习惯。只是钟棘讨厌人多,是个自闭孤儿,所以他的膳食一般是由韶慈替他准备。
这就给了韶慈可趁之机,逼他吃素。
钟棘买了白炸春鹅,给啾啾买了金汁乌丸。
等荤食热乎乎地咽下肚子后,少年愉悦了一阵,才皱起眉,乜过来:“你不喜欢?”
啾啾还没动筷子。
她茫然地抬头看一眼,摇摇头:“没有。”
她只是在思考小钟师兄感兴趣的那些吃食。炸的、烤的、煎的。
如果小钟师兄去了她生活过的赛博世界里,一定会很喜欢吃垃圾食品,一日三餐离不开那种。
虽然他活动量大,不用担心消耗问题,但总这样,会缺乏营养的。
怪不得韶慈会控制他饮食——如果换做是她,她也想控制小狼崽的饮食。
钟棘烦闷地夹给她一根鹅腿。
啾啾沉重地吃完鹅腿。
但小钟师兄如果对垃圾食品露出很想要的表情,她还是会忍不住就投喂他的。
正想着,有个声音冒进来,脆生生的:“喂。”
语气与钟棘很像。
啾啾侧过脸,只见他们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个小男孩,个子比她矮了一大头,穿戴华贵,脸上有些莫名的怔忪。
他瞪着眼睛:“你们真的,像那些师兄说的,是道侣吗?”
啾啾:……
不信谣,不传谣。
男孩却不看她,只是对着钟棘的目光,攥着小拳头,震声问。
“钟啾啾是你道侣吗?”
钟棘视线落到男孩身上,先是有些厌烦,片刻后又突然笑了,浮现出隐隐的悦意,似乎已经准备好来一场战斗了。
“是又怎样?”
他不无挑衅。
男孩瞪大眼睛。
钟棘笑意越来越明显,矜贵锐眉锋利的压下。
啾啾愣了愣,回过神来,也嗯了一声,点头:“是又怎样?”
混合双打。
男孩退开一步,怔怔的,视线在他们身上走了一圈,大受打击,说哭就哭:“不可以!”
他“哇”的一声,也不等他们反应,便啪啪嗒嗒跑出去了。
倒反像是他们欺负了他似的。
其余人大气也不敢出,默默吃菜。
钟棘与啾啾也继续午餐。
——他俩都不认识那小鬼头。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少年没放在心上,小姑娘也没放在心上。但晚上回去后,看着那几箱陨星师父给的宝贝,啾啾却突然福至心灵。
她现在十七岁半,在修真界里算得上是个小朋友。就算是在曾经的世界,她也不过是个刚参加完中考的乖学生,小小年纪哪里联想得到大人领域的未来。
更何况修真界在这些事情上没有那么多规矩。毕竟大家活的时间太长,中途换个伴侣什么的都很正常。自由心证就行,哪有那么多流程?
所以直到现在啾啾才突然意识到,陨星师尊准备给她的不是“游子身上衣”。
她在钟棘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平静地眨眼:“钟棘。”
“啊。”
“我师尊让我带来的东西,不是行李。”
“哈……那是什么?”少年懒洋洋的。
啾啾沉声:“是聘礼。”
聘礼。
——哈?
少年蓦地睁开眼,黑瞳中映着些许错愕,他是不太清楚房中之事,但不代表他连这些常识也没有:“聘礼?”
“嗯。”
钟棘不满了:“聘礼是男给女,你带来的明明是嫁妆。”
“是聘礼。”啾啾坚持,就算被他捏了脸也不改口。
又觉得被他捏得有点疼,伸手抓住他手腕:“你师父送去问世堂的才是嫁妆,我的是聘礼。”
从她分化成Alpha之后,就一直想着,她要好好赚钱,未来给她娶回家的Omega用上最好最舒适的抑制剂。
她不能在这里改变立场。
啾啾固执:“我的是聘礼。”
“我的是。”她再强调一次。
“……”
“是是。”少年觉得小崽子真不好带,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的是聘礼,我的是嫁妆。我是你的。”
他将她脑袋按进怀里。
“快些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