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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能多给我半个煎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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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棠鹊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大哭过了,从她决定好接受啾啾的存在以后。

    她是一个罪人,她没有委屈大哭的权利——毕竟,哥哥不是真的哥哥,爹娘也不是真的爹娘,她不能对他们太过撒娇。

    可有没有人想过,她也才十六岁,若非天降噩耗,她也能像许多同龄少女一样无忧无虑,天真烂漫。

    天知道她有多羡慕那些还能保持单纯的女孩,可她必须咬牙让自己成长,让自己风轻云淡,就像棠折之那样,站在一个无法企及的高度,冷眼旁观世间种种。

    粉丝衣衫仿佛被春雨泅湿的最后一株桃花,顽强拼搏了许久,再也抵抗不了,摇摇欲坠,颤颤巍巍。

    “要不还是算了吧……”有男修脑子一热,脱口冒出。

    等瞧见啾啾的身影时,又有些心虚,声音越来越小。

    “凭什么?”有女修扬起声音,“被伤成那样的人是你吗?不是你,你凭什么要替这位师妹做决定?”

    “师妹,今日你便放心把委屈都说出来,我不信这世上没有清白公道可言!”

    “阿弥陀佛。”

    坚混禅师并不参与争吵,只是闭着眼睛,转动手指间的佛珠。

    “可是我不懂……”人群中传出个异常稚嫩的声音。循声望去,是个只有七八岁大的小姑娘,正怯怯地抱着师兄一只手臂,半遮着脸,懵懵懂懂,“为什么那个姐姐要哭?”

    她指了指:“被欺负的不是这个姐姐吗?”

    察觉到大家视线后,小姑娘更加害羞地往后躲了躲,小声问:“我是不是又认错人了呀?”

    “没有。”她师兄挡住她。

    “那她为什么要哭?”小姑娘更加不解,“爹爹经常和我说,做错了事就要认错受罚,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也不能糊弄过去,姐姐,你爹爹难道没有……”

    小姑娘话没说完,她师兄便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

    棠鹊哭声蓦地一停。

    啾啾安静地伫立着。

    其实以前不带脑看原著的时候,她前期是很喜欢棠鹊的。

    原著笔触细腻地写了棠鹊的心路历程,将少女忧思一层层剖开,让棠鹊不得不迅速成长,成为一个通透地看穿了世间悲凉,却依然爱着这世界的温和少女。

    啾啾可以理解棠鹊,也可以理解她心里过不去的那个坎儿。十六七岁花季雨季,本来就是多愁善感的年纪。平心而论,这世界上有几个人能在得知自己复杂身世时,还能保持淡定自若的?

    谁心里还能大公无私到没有一点小九九?原著里说过,这是成长文,棠鹊不是天生的女主角。她一边希望爹娘可以多关爱一些妹妹,一边希望大家还能继续喜欢自己,这都很正常。

    但啾啾对棠鹊的理解也只限前期。

    她第一次想要弃文,是因为棠鸠帮棠鹊摆脱了霸凌,自己却成为了霸凌的新对象,而棠鹊偏偏和霸凌者成为了好朋友。

    棠鸠又一次和昆鹫对峙完,惨败之后,棠鹊前来安慰她,棠鸠却一言不发。

    “少女嗓音温和,像风一样,能够吹散所有阴霾,可棠鸠偏偏目光呆滞,沉默不言。棠鹊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只能跟着沉默下去——阿鸠现在根本不愿意听别人说话,她只会沉浸在自己的仇恨里。”

    这是原著里的描述。

    啾啾这个人很轴,盯着“仇恨”那两个字看了很久,她不知道棠鸠有什么理由不去仇恨,棠鹊又有什么立场劝妹妹放下仇恨。

    想到这里,啾啾撩起眼皮,瞟了瞟昆鹫。

    小雀斑少年正愣愣望向粉衣少女,琥珀般的眼睛不住闪烁。

    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是棠鹊在潋滟星河下飞扬的裙摆,还是在秋虫嘶鸣时摇着团扇轻声细语给他讲的那些凡间故事。

    总归不会是责怪她。

    他们每一个人,兴许都在心里权衡计量。

    棠鹊负着手满脸俏皮的模样,低垂睫毛失落的模样,为了目标认真拼搏的模样,又或是大胆说出自己想法时闪闪发光的模样。

    他们怎么舍得责怪她。

    最后啾啾的视线对上温素雪。

    那满面病容的少年还在浑浑噩噩中,干裂的唇瓣抖动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猛的一把推开怀里的人!

    “呀!”

    棠鹊猝不及防,跌坐在地上,睁大眸子,泪眼朦胧中看向推她的少年。

    “小温温……”

    话还没说完,少年便转过了身:“呕——”

    温素雪满脸痛苦之色,单薄的身体微微弓起,吐不出来,只能干呕,仿佛要呕出肺腑。

    他觉得自己恶心,他怎么能这么恶心。

    棠鹊愣住了,僵硬得宛如一块石头。

    许久后,她终于毫无感情地开了口。

    “是我强行与他结契的。”

    少女的声音很轻很软,随着冰冷的雾气一起弥散在寂静的山谷。

    她垂着头,好像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也不再哭泣,整个人都没了力气,眼睛隐没在黑暗之中。

    “我发现小青鸾的时候,他正在昏迷,流了很多血,所以我强行和他结契了。”

    “我不知道他会排斥人类。”

    “……我以为我能和他成为朋友……我明明对他很好。”

    “……”

    她顿了顿,突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身姿纤细窈窕,仿佛被风一吹就能飘走。

    她伸出手,一捋袖子,露出洁白的手臂。

    “那时候小青鸾危在旦夕,我和他结契,是为了帮他分担痛苦。如果不这样,他便会死在我眼前——我、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死。”

    少女手臂上有一排交错的伤痕,看得出来养了些时日了,痕迹在慢慢变淡。即便如此,在白皙的肌肤上还是显得触目惊心。

    众人都沉默下来,山谷愈发死寂。

    好半天,有位女修皱眉。

    “那你的青鸾为何要杀你妹妹?”

    “我、我也不知……”棠鹊摇了摇头,贝齿咬住下唇,懊悔难过,“小青鸾对所有人都不太友好,也许、也许阿鸠那时候正好落单,就成了他的目标……”

    这就又陷入死结了,水镜虽然能照出人之回忆,却照不出心之所想,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棠鹊抬起自己葱白的手指,慢声细语,却郑重坚定:“我发誓,我从未想过要伤害阿鸠。”

    “我帮她作证。”小雀斑少年也开了口,“那只青鸾本就对我们极不友善,心怀不轨,对吧,温师弟?”

    温素雪没说话,只是呆滞地凝视啾啾。

    可青鸾,是传说中的仁兽啊……

    “阿弥陀佛。”

    坚混禅师看了过来,掌门也拍了拍啾啾脑袋,似乎在问她的决断。

    少女表情平静,空洞无澜地看向前方。

    这一趟本来就是证明她自己的清白,其它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更何况青鸾已死,再扯下去只是白白惹人厌烦。

    啾啾淡淡的:“你和青鸾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是清白的,这一点可以确定了吧?”

    她不疾不徐,吐字清晰且认真。

    片刻后,啾啾慢慢抬起头,表情冷酷:“——那么,道歉呢?”

    她一个一个看过去。

    “哥哥?”

    棠折之半分没有迟疑,低下头郑重其事:“抱歉,阿鸠。是我错怪了你。”

    啾啾没有回应,继续点名:“棠师妹。”

    她每次叫棠师妹,都会让棠鹊心里狠狠紧上几分。葱白的手指和衣角搅在一起,摩挲生疼,胸膛在剧烈起伏,眼眸里还有许多委屈。

    许久后,她带着哭腔道:“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吧。”

    啾啾:“昆师弟。”

    娇生惯养的小霸王是决计不会低头的,就算现在许多目光都停在他身上,谴责他的暴虐,他也不以为然。他素来横着走惯了,只是嗤笑一声,抬起下巴,高傲轻蔑。

    区区一个废物,打了就打了,她便是死在那座塔里,也没人在意。真以为掌门在她身边给她撑腰,她就有本事了?

    太初宗算什么东西,一个低等学府罢了,门中弟子最后还不都得去考紫霄仙府,而他,可是紫霄仙府的预备弟子,妙华真人的义子……

    “扑通!”

    正想着,人群中有什么重重砸在地上。

    待看清那声音的源头时,昆鹫错愕地睁大了眼睛,尖叫起来:“义父!”

    妙华真人正双膝跪地,头颅低垂,发丝衣袖也不飘了,就那样身体僵硬地跪着,朝着——啾啾的方向!

    前面人群自动散开,将妙华暴露出来,讶异不已。

    掌门大惊,伸手去扶:“妙华真人,大可不必,事情既然已经水落石出,小辈的事便让小辈们自己解决,你不必替谁承担,否则孩子一辈子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妙华咬紧牙,红了眼。

    是他妈他想跪吗?!

    他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按在红土地里的手指抓了又抓,徒劳地攥成一个拳。他想抬起头,却发现那威压强硬得让他动弹不了,甚至将他脑袋愈按愈低。

    “义父!”昆鹫声音在发抖,横行霸道的小大王还从未如此慌张过,连奶音都冒了出来,“义父,不用磕头!不用磕头!”

    话音未落,便是“咚”的一声!

    人群惊呆了。

    焦火山的风窸窸窣窣拂过,雾气氤氲,大家沉默着,在心里直呼好家伙。

    妙华脖子上青筋都凸了起来。

    “……这、这……”真人们也面面相觑。

    啾啾困惑地看了看手腕上的手环。刚刚手环一直有在闪烁,后来流光越来越密集,仿佛到了一个临界点,便光芒迸发。

    但好像只有她看见了那道红光。

    无所谓了。

    啾啾机械道:“既然妙华真人替你道歉了,那昆师弟便不用道歉了。”

    “……”

    昆鹫捏紧了拳头,恨恨盯着她。

    啾啾转过身,视线最后落在温素雪身上。

    少年面如金纸,细瘦的身体早就摇摇晃晃,眼下微微发青,用一种啾啾不想读懂的表情绝望地看着她。

    啾啾的目光只是在他身上转了一圈,便游走了。

    她点点头:“你们的道歉,我收下了。”

    温素雪身子一震,脸上更加惨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双目失神。

    ——他与啾啾都明白,这代表什么。

    向棠折之要道歉,是因为觉得棠折之还有救。

    向昆鹫要道歉,是对敌人的无情,想争一口气。

    不要他的道歉,是因为……根本不需要了。她不需要他了。他被她彻彻底底干干净净排开在她的世界了。连出口气都没有必要。

    非敌非友,今天开始,他是一个完全的陌路人。

    温素雪突然眼睛很热。

    许多年未曾感觉到了。

    幼年时他孱弱的身体总跟不上玩伴们的游戏,玩伴们放弃了他。十岁时,最喜欢的棠鹊放弃了他。再后来,心魔缠身,爹娘放弃了他。

    他从小到大,被放弃过无数次,可从来没有哪一次,比啾啾的放弃更让他难受,心脏被捏来揉去地疼,他甚至有些想哭。

    想抱着她哭一次。

    啾啾抬头看向身边的九玄真人:“我能要求罚他们吗?”

    她要的,并不单单只是一句道歉。

    掌门负起手,颔首:“我既然说了要为你主持公道,必然是说到做到的。你想如何?”

    啾啾:“徒弟当时重伤未愈,被押送至行刑阵处以二十鞭刑,之后,要在悔心崖思过一个月,再在焦火山驻守一年。”

    她平静地阐述,若非小钟师兄,恐怕她早就死在了讨刑峡中,哪里还有机会站在这里诉说不公。

    “但我不需要他们经历这么多。只是师尊罚我前,问过几个人是否同意罚我。我想让同意罚我的人都受一次我受过的鞭刑。”

    这要求不过分。

    掌门沉吟片刻,看向明皎真人封疆:“师弟,你可有异议?”

    封疆脸色冷硬阴沉。

    不等他开口,人群那散开的缺口里再次传出斩钉截铁的一声:“不行!”

    掌门看了看,又一次大惊失色:“妙华真人,不用一直跪着,可以起来说话!”

    妙华:……

    草。

    妙华咬牙切齿,恨意几乎从唇齿后溢出来,一字一顿。

    “不、行。”

    话音未落又是“咚”的一声!

    一向光彩照人,仙气飘飘的紫霄仙府天之骄子哪儿有这么狼狈的时候,额头撞在地面,沾上了尘土。

    昆鹫差点哭出来:“义父,我受罚!我甘愿受罚!別跪了,你别跪了!”

    “不行。”妙华佝偻着身子,恨到嗓音发颤,他愈是想要释放威压让对方屈从臣服,那道不明所以的威压就愈是将他压得更低,“我不会,让你受罚!”

    掌门很头秃:“这……”

    啾啾大方:“那就不罚昆师弟了吧。”

    围观人群互相递眼色:这妙华可真是倚老卖老,跪着逼小师妹不对他义子动刑。对孩子溺爱过头了,以后可怎么得了哦。

    啾啾转过脸:“师尊也不用罚。”

    众人又是一惊。原来这小姑娘的惩罚名单里还有她师尊?这么厉害的?

    连九玄真人也是一愣。

    “只是,那二十鞭,就当徒弟自请离开师父座下,为自己的大逆不道提前受的刑罚罢。”

    封疆心突然凉了,一动不动。?轻?吻?小?说?独?家?整?理?

    啾啾面无表情:“徒弟谢谢师尊一年来的教导,但徒弟无福再留师父座下,今日起,徒弟与您再无师徒情谊。”

    “阿鸠……”棠折之这会儿已经懵了。

    封疆面沉如水。

    平日里对她不闻不问,希望她能当好一个瑕疵附属品,不要惹是生非,乖乖给他的心血让路。今日突然的关怀亲切,是野心家的戏场,还是福至心灵的仁慈。

    啾啾不知道。

    但大家都知道,这哪儿是师父不要徒弟了,是这徒弟不要师父了。

    丢人的,是封疆。

    棠折之心里突突直跳,上前一步,喝到:“阿鸠,你在说什么胡话!”

    他压低声音,严厉无比:“你可曾考虑过后果?你可曾考虑过爹娘的感受?”

    啾啾死物一般的眼睛看了过来,黑沉沉的。

    很久后,才慢吞吞地点一下头。

    她知道。

    会生气,会反感,会罚她,会感慨还是棠鹊贴心。

    “那哥哥的刑罚也免了吧。”

    啾啾声音很轻,表情毫无波澜,却让棠折之心里慌张到了极点。

    “这五年来爹娘送的东西,阿鸠一直有好好保存。再加上五年的食宿费、学费……”她掰着手指头,“明日我会整理一个数字给哥哥过目。如果哥哥觉得合适,阿鸠便立刻还回去。”

    “也烦请哥哥通知爹娘一声。”

    棠折之大脑嗡嗡直响,头晕目眩。只看见剑光如雪,冰冷刺骨,锐利得让人骨头生疼,就那样一闪而过,少女一头青丝已经被斩断,握进了她手心。

    现在她头发不及肩长,发尾微微翘着。

    在一大群长发仙子中,仿佛鹤群中的异类,却冷酷飒爽。

    她定定的,扬起声音,干脆果决。

    “棠鸠不愿再做棠家的女儿。今日起,世上再无棠鸠,只有钟啾啾!”

    天地俱寂,深沉无言。

    棠鹊早就惊得六神无主。

    棠折之混沌中接过了妹妹那把乌黑的发,轻飘飘的,却仿佛千钧,承受不起。他跌跌撞撞退了半步,摊开手,那头发如此细软,幼童一般。

    眼前仿若突然大雪翩跹。

    他牵了小姑娘的手一脚深一脚浅地穿过雪地,翻山越岭。

    一天只休息一次,夜里只睡两个时辰。小姑娘感觉不到累似的,一声不吭,鼻尖被冻得通红。

    直到快进柘阳城,她才突然抬起头:“哥哥,爹娘以后会喜欢啾啾吗?”

    棠折之说:“会。”

    “那哥哥会喜欢啾啾吗?”

    棠折之说:“会。”

    小姑娘眼睛终于亮了一些,好像终于感觉到了归家的快乐,对家人的期待:“那以后吃煎蛋面的时候,能多给我半个煎蛋吗?——也不用多半个,一半的一半就行了。”

    她小心翼翼的。

    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是煎蛋面。主要还是煎蛋好吃,可是总抢不到。

    棠折之摸着她细软的发。

    “好。多给你几个都行。”

    ……

    可是后来呢?

    这么多年,别说一个煎蛋,啾啾想要的一半的一半,都未曾给过她。

    一半的一半的偏爱,都未曾给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