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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山间小道的道生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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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子房。”

    沈长安把手放在张良的下巴上,细长的手指微微挑起,厚薄适中的唇漾着另人目眩的笑。

    “你若是名女子,我必将你娶回家。”

    与其相反的,张良一脸漠然,完全看不到眼前人似的。

    他抬手将沈长安不安分的爪子拍开,然后带有些失望的说道:“语气还不够散漫。”

    沈长安的笑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似乎时刻在睥睨着他人的清冷漠然。

    “孤知晓了。”

    世间人心叵测,笑里藏刀,暗流潮涌,上一秒还带着笑伸手去扶你的人,下一秒就可能拔刀相向要取你性命。

    但也同样的,只要训练得当,一个人就可以完美的隐藏本性扮演一个全新的形象。

    把沈长安打造训练成一个可隐于江湖中的人,开朗至情真性,仗义豪爽英杰,普通却不普遍,个性却非头筹。

    这是韩非请求张良做的事情,亦是张良不能拒绝的任务。

    “你若是名浪子,那咬字的重音应在于‘娶’而不是‘家’。”

    张良缓缓的站起来走到梳妆镜前,盯着镜中自己的倒影上刚才被沈长安抚摸过的下巴,眉毛微微皱起,似乎那里沾染上了什么污浊之物。

    “张先生,为何如此不喜于孤?”

    翻转手腕将束发用的紫色绸条抽下,一头乌黑如墨的长发瀑布急流般的散开在周身,将主人遮盖的只露出半边身子。

    “你不适合这身素白劲衣。”

    “而你的任务是让孤适合这身衣服。”

    “即使如此。”

    张良轻瞥沈长安一眼,拂袖挥手,转身快步走向那人,一袭干净利落的素衣青衫在走动时撞破了屋内缭绕的沉香,敛起一地幽寂,也扯开一缕静谧。

    “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别再称自己为‘孤’。”

    转眼间,张良已走到沈长安身后,散发的人端坐于窗前遥望窗外,站立的人挺直着身体,虽是与眼前那人说着话,但却不肯低头去看。

    张良张子房,韩国名门望族子弟,家族五代为相,当今张相国之孙。

    纵使未进仕途,纵使谦逊儒雅,也终究是有他自己的脾气的。

    世人只知子房温文如玉,却不知张良其实也是个心高气傲之人。

    不喜之人不需近,不念之人不同行。

    “你想要隐藏过去苟且偷生,却不肯放弃曾经所拥有的东西,这矛盾至极,也愚蠢至极。”

    屋外正是月色如华,在浮云的掩映下忽隐忽现,万里夜空却瞧不见云,想来明日也是个阴雨天。

    沈长安揉着有些酸痛的脖颈,抬手将半开的窗合上,然后才回头看向张良,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子房兄认为我来寻韩非是在苟且偷生?”

    “不然?”张良轻哼一声,开口时言语锋利:“阁下曾位高权重,也学富五车通晓世间真理,想必是听过玉宁碎不为瓦全这句话。”

    “是啊,孤自是听过这句话。可……”

    沈长安眉毛轻挑,话锋一转,字字也化为刃:“不是还有句话,叫蝼蚁尚且偷生?”

    张良不禁被这回答给气笑了。

    他称对方为玉,对方却甘心把自己视为蝼蚁。

    若不是韩非之前与自己说过沈长安的身份,他真的会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想错了。

    “子房兄为何如此不喜于我?”

    沈长安敛下眼睑睫毛微颤,饶是一副真心不知为何的姿态,但谁又能保证,这不是他虚假的面孔呢?

    张良抿紧嘴唇没有回复,一双向来柔谧似水的眸子此时却幽深如古潭,他盯着沈长安,一字一顿的说出自己心中最恐惧的事。

    “你,或者说是你的身份,终会害死九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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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是幸事,或是祸事,总之长年行走于江湖的人往往无论何时何地都留着一分警惕,武功越高的人越不可能完全放松,而现在挺驻在不起眼的山间小道上的这些人,个个皆是诸子百家各门各派的精英,也就说,从一开始,甚至更早之前,他们就已经做好了会与秦兵交战的准备。

    所以在前后两面都有大量秦兵围攻过来时,真正慌乱的只有沈长安一人。

    各位高手兵器出鞘运转内力,厉害的角色一剑穿透一人,弱一些的也两人合作几招拿下一个,而为首的燕丹、逍遥子以及张良更是不用说,几人如入无人之境,甚至在敌人还未靠近时就已解决了来人。

    这其中最让沈长安诧异的便是巨子身边那名书卷气十足打扮的青年,细细打量过去,那人身着浅蓝色长衫,外衬紫色束腰,衣袖与前襟上也皆有印有奇异花纹的紫色边摆。

    话说……那紫色竟意外的有些眼熟?

    用力锤了捶因为拼命回忆而有些发痛的脑袋,最终也没想出来那过于眼熟的紫色来自哪里。

    而且不止是那紫色,这青年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无比熟悉的气息,但那气息又和潜意识里的不甚相同。

    下意识的,沈长安认为熟悉的气息是温柔和平而暖人心脾的,可眼前这人,却莫名的有着一种令人不敢靠近的锋芒。

    不过沈长安也不是死钻牛角尖之人——或者说他其实就是心大,从冰封寒洞中醒来整整八个月,若不是因为意外遇到了盖聂,恐怕他都没想过认真找回自己的记忆。

    若这记忆真的极其重要,那我迟早都会想起来的。

    若这记忆真的美好无比,那又怎会彻底忘记呢?

    沈长安如是想。

    所以,对于这眼熟却没有头绪的紫色,以及眼前这个奇怪的青年,沈长安理所当然的选择暂时放弃深究,等待之后随缘解锁记忆。

    然而他是放下了心,一直在暗中盯着他的燕丹却忧心忡忡。

    毕竟在他眼里看来,沈长安是十分狼狈的突然出现,不知死活的揪住了大司命的衣领,慌乱无措的与秦兵战斗,然后突然开始锤自己的头,没过一会虽然停止了动作但是却露出了诡异的笑。

    想要开口询问对方的情况却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燕丹的眉头紧紧的皱起,几乎扭成了一个‘川’字。

    最终还是一向能言善辩的张良出来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感谢兄台出手相助,不然我们怕是都要中了阴阳家大司命的陷阱,不知阁下可是盟友?”

    前后的秦兵都已被轻松解决,诸子百家的人纷纷收起来了武器调整气息,听到张良开了口,众人的目光纷纷转移到了沈长安身上。

    毕竟他出场的方式和之后做的一系列事情实在是有些奇怪。

    “啊?我?”

    突然听到自己名字的沈长安如梦初醒,空闲的那只手指着自己,带有着不可置信的表情看向张良,张良嘴角微微抽搐,尴尬的笑了一声后回复道:“正是。”

    “沈长安。”

    在沈长安说话之前,燕丹开了口。

    他走上前去,一把拽住了沈长安的脉搏查探着对方的气息,在确认了并无大碍之后才面无表情的松开了手,不知是放心了还是没放心。

    “沈长安……?六指黑侠身边的那个沈长安?”

    不知是谁先开的口小声嘀咕起来,惹的其他人也大眼瞪着小眼,纷纷聊了起来。

    “传闻中他的武器不是锏而且从不杀人吗?”

    “你看他那把剑,造型奇特,刚才展现的身手更是不凡,一剑一个秦国走狗,杀人不眨眼啊!”

    “哎哎!传闻中他不是失踪了十年嘛?听说这些年来墨家一直在寻找他,怎么这时候突然出现了?难道他其实一直都在墨家从未离开过?”

    “等等!你们看他那把剑!那好像是剑谱最新排名第十七的止非!”

    众人的声音越来越大,暗中窥视和窃窃私语也变成了光明正大的打量以及高声质问,本来只是针对止非剑的讨论现在也变成了墨家与传闻中失踪了十年的沈长安之间的各种猜测。

    而看着沈长安满身伤痕的狼狈模样,这些人的目光更是意味深长。

    巨大的墨色外袍之下,燕丹的拳头攥的紧紧的,隐藏在兜帽之下的双眼微眯,神色凝重的盯着沈长安。

    当然,他这般表现并不是因为不了解沈长安与墨家的恩恩怨怨,或者说,他就是因为太了解了,才会如此。

    甚至于,他其实就是这一切秘密里的重要参与者。

    “额,我其实——嘶——”

    忍受不了被这些奇怪的人打量,沈长安把止非放回了阴阳剑匣后开口说话打算解释些什么,却没想到这一举动牵扯到了腹部的伤口,腹部本就染上了血迹的绷带此时有新鲜的血红色慢慢洇开,犹如一大朵艳丽的花朵在盛开。

    见此情况,逍遥子连忙闪身上前扶住了对方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手把人揽进怀里防止摔倒,一手搭上脉搏查探方才还平稳现在却逐渐变的紊乱的气息。

    “诸位,情况有变。”

    燕丹的声音沉稳严肃,他一开口,声音嘈杂的众人立刻噤了声,一个个无比认真等待着墨家巨子的新计划。

    白凤的羽刃造成的伤口形状奇特很容易就被认出,而沈长安身上的那些小伤虽然多但是都是不致命,最严重的伤口是在腹部,看上去甚至是致命伤。

    再加上大司命方才所说的流沙攻入机关城之事,众人大致猜测出发生了什么。

    卫庄真的率领流沙和秦兵攻入了墨家机关城,但是目前还没有完全攻破,双方处于对峙状态,而沈长安应当是跑出来打算向即将到来的巨子报信却被白凤捕获拷问过,再度逃出来后却受了重创。

    如此说来,沈长安可算是救了他们一命。

    自认为捋清了一切看穿了事情真相的众人暂且把沈长安与墨家之前的事忘在了脑后,专心的等待巨子的最新安排。

    若是沈长安知道了这些人心中所想,恐怕会笑的不能自已。

    什么叫被捕获和拷问?那明明是与美人之间的情趣交流!

    而若是这些人知道了事情真相,恐怕都会……

    不,他们不会知道事情真相的。

    立于尸山血河之中,燕丹召集诸子百家众人商讨接下来的安排,而逍遥子扶着沈长安坐在了不远处的石头上,尽心尽责的为对方运转内力调理气息,俨然一副职业奶妈的模样。

    而张良并没有过多的参与进燕丹,他站在双方之间的隐秘峭壁下,静静的凝视着逍遥子身前似乎是失去了意识的沈长安,看那样子他伤的着实不轻,即使是在昏迷中也依旧不安的皱起了眉头颤抖着嘴唇。

    燕丹轻瞥一眼张良,只看见他眼中满是担忧,似乎真的是在为沈长安的伤势担心,殊不知,那眼底深处却隐藏着各种各样无法一一言说的复杂情绪。

    在看到脸色有些好转了的沈长安缓缓睁开双眼时,张良眼中猛地闪过一丝狠戾,但那又很快逝去,最终表情平淡如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若说不恨,不恼,不去想,怎么可能呢?

    想必卫庄和流沙,也是放不下当年的事吧。

    若沈长安当年没有做出那样的选择那样的事,韩非的下场,又怎会如此凄惨?

    沉溺于自己思绪当中的张良,自然是没注意到逍遥子那逐渐紧锁的眉宇。

    将恢复了些许意识的沈长安扶着靠在树干上,逍遥子右手再次搭在了他的脉搏上,同时运转自身真气也缓缓的顺着经脉流入对方体内,可这次的目的并非疗伤,而是为了验证自己的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

    流沙攻入墨家最多不会超过一日,而看大司命匆忙的部署安排,恐怕也是刚刚赶到,那沈长安受伤的时间不会很远,可细细看去,会发现那些细碎的羽刃伤口像是时间久远甚至都已经快愈合了,而查探脉搏,会发现腹部那里近乎的致命伤也恢复了不少。

    逍遥子本以为对方是服用了墨家医仙的什么灵丹妙药,打算运用自身真气为对方加速疗伤,没想到在真气进入的一瞬间,对方的身体竟然疯狂排斥起来,甚至就连腹部的伤口都在时间回退一般的快速裂开,若不是逍遥子撤离的快,只怕两个人都会因此遭受创伤。

    再次探入丝缕真气查探对方的情况,逍遥子这才明白沈长安的身体究竟有着何种离奇的情况。

    对方的体质的确是恢复速度异于常人,只不过这‘异’并非是好的方面,而是极其糟糕的方面。

    换言之,对方的身体无比脆弱,只要受了伤,哪怕只是一道小小的细微的裂痕都会导致那伤口极速开裂,不仅不会随着时间愈合,甚至会最短的时间内造成最大的创伤。

    一叶动则风不止,一刃伤则身尽毁。

    这不禁让逍遥子想起了一种来自遥远塞外的西域奇毒,那是一种,可与鸩羽千夜相提并论的极其诡异恐怖的阴狠至毒。

    若沈长安真是被人下了毒,可算算时间,那毒药存留的时间已有二十年之久,但从容貌上看,他也不过二十出头,这怎么会……

    逍遥子收回了查探的手,盘踞在脑海里的各种猜想弥漫纷乱,但是都毫无头绪,就像是一整幅巨大的拼图之上零零散散图块众多,但是每一块之间相隔遥远缺少连接。

    沈长安多年前被人下了奇毒是毋庸置疑的,可比这更为诡异的,便是他居然好好的存活至今。

    在毒药不停侵蚀他的身体的同时,他的体内还有另一种力量——或者说是气息——在无时不刻的为他治愈疗伤,那力量的愈合能力极强,甚至速度超过了毒药的侵蚀。

    或许,这就是沈长安能够活下来的秘密。

    可那股力量又是从何而来呢?

    而更重要的,那股力量在微不可见的逐渐减弱,如果未来某一天——而且可能就在不久之后——它的速度被毒药侵蚀的速度超过,沈长安又该怎么办?

    究竟是多大的仇恨,多么狠毒的人,才能算计至此。

    看着眼前悠悠转醒尚还十分虚弱,睁着一双充斥着纯良双眼的沈长安,逍遥子竟感到一丝悲伤。

    如果他有法子……是否能够救人一命?

    一时间,山间小道上的三个人,内心都藏有关于沈长安的秘密,只不过他们的秘密不相同,想法不相同,打算要做的也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