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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甲军的雷神弩。
这句话只有上过战场,和铁甲军正面作战过的老兵才能理解它的真正含义。
绝望、恐惧和死亡。
雷神弩本身没什么特别的,产自大盛军器司。
一种射程不远,准头欠佳,主要靠箭头绑有的火药包爆炸产生范围性杀伤的远程火器。
制式装备,大盛的很多军队都有这玩意儿。
但这玩意儿到了西北铁甲军手里,就被玩出了花儿来。
比如在火药包里加装石灰甚至是毒粉。
比如排弩连发的战术应用。
比如把原本固定发射的雷神弩改装成一个人就能扛着到处跑的机动弩。
……
玄真是和铁甲军打过仗的。
一看对方那不慌不忙、镇静自若的架势,还有那从被褥里掏出雷神弩的动作,玄真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西北那帮杀坯。
只是,他们不是被大盛皇帝给派到西北去对付草原上那些巫族人了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原因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一轮齐射过后,几十支弩箭歪歪斜斜地飞了过来,落在了玄真身后的僧兵群之中。
尽管玄真已经提前发出了预警,但还是晚了一步。
轰隆隆的爆炸声在人群中响起,耀眼的火光将这一片区域映得好似火灾现场。
雷神弩固然可怕,但并非无敌。
用重盾组成盾阵就可以抵挡,僧兵大营里就有,但……
没带。
僧兵们是去对付流民的,就算真的有大盛朝廷在后面怂恿,他们也不会亲自下场的。
对付流民,用重盾?
那玩意儿又大又重,要两三个人一起才能使得动。
又不是真的要和大盛朝廷开战了,用不着那玩意儿。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可谁又想到,刚一出门就遇上了大盛王牌的铁甲军。
“嗡!嗡!嗡!”
又是一轮齐射,僧兵群中再次传来了轰隆隆的爆炸声,而且玄真还发现两侧的小山坡上也开始出现了扛着雷神弩的流民。
僧兵们并非乌合之众,也都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人。
但面对这种被人盯着死穴猛打的局面,也着实是死伤惨重,被打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有一些有品阶的,仗着本领高强想冲过去解决那些扛雷神弩的流民。
但人都还没冲到人家跟前呢,下面蹲着的那些流民淡定地从腰间取下一支小巧的连弩,弩箭跟不要钱似的“噗噗噗”射出来一大片。
然后冲过去的僧兵就被射成了刺猬。
僧兵们自己也有弩箭,但弩箭这种东西一定要人多了齐射才有效果,被人家的雷神弩炸得头都抬不起来,想连弩齐射?
根本不可能。
……
完了!
这两千人得交待在这儿了。
玄真回头看了看在火光中哀嚎的僧兵,心一横干脆直接扔下他们不管,整个人好似猫科动物一般贴着地面飞速前行,目标则是包围圈东北方向的一个夹角。
那里地形偏高,有沟有壑,还有几颗歪歪斜斜的大树,可以有效阻挡雷神弩的伤害。
也有利于脱身。
虽然那里也有流民守着,但玄真很自信可以轻松解决掉他们。
毕竟三品。
没一会儿功夫,玄真已经摸到了那个高坡儿下,趴在一个土坑里稍加喘息,然后整个人沿着坡面冲了上去。
这里有三架雷神弩,还有七八个拿着连弩的。
而且玄真很确定他们没发现自己。
成了!
这条命保住了!
距离那几个流民也就只有四五米的样子,玄真甚至都已经悄悄将内劲运在了右手上,准备先把蹲着的那几个一掌拍死。
然后再解决那三个扛着雷神弩的。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大力狠狠抽在玄真的脸上。
他整个人在空中连着打了好几个滚儿,然后仰面朝天摔在了方才躲藏的那个土坑里。
我刚刚……
被人抽了一记耳光?
玄真整个腮帮子都是麻的,一摸满嘴都是血,用舌头舔了舔,好像还被抽掉了两颗牙齿……
谁干的?
玄真心里又是屈辱,又是恐惧,还有几分无名火让他很想骂街。
什么嗔戒不嗔戒的!
老子活了大半辈子了,哪受过这个?
一脸愤怒地从土坑里爬起来,玄真看到刚刚自己被抽耳光的地方,站着一个矮矮胖胖的小老头儿。
一个头发胡子全都白了,脸上笑呵呵跟个土地爷似的的小老头儿。
凌寒分身,关沧海。
身后的那几个流民依然全神贯注地冲着远处的僧兵群招呼,连看都没往这边儿看一眼。
玄真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
从一开始自己应该就暴露在他们的监视下了,这压根就是一个为他准备好的陷阱。
“阿弥陀佛!”玄真收敛心神,高诵佛号,沉声问道,“大盛这是要对佛国宣战了吗?”
“跟你有关系吗?”凌寒嗤笑一声,“宣战也好,不宣战也好,那都不是你这种小喽啰要操心的事儿。”
“你现在首先要考虑的,是怎么着才能保住你这条小命。”
“要不我给你点儿时间,你先念念经求求佛?”
“看你们佛陀会不会突然显灵,过来把你给救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
玄真也不再多说,甩开膀子就冲凌寒招呼了过去。
还没到人跟前儿呢,玄真看见眼前这个小老头儿突然双手合十,高声叫了一声:“阿弥陀佛!”
啊?
“啪!”
玄真一愣神,而后脸上又是一阵火辣辣地剧痛,整个人又飞了起来,再次躺回了之前趴的那个土坑之中。
之前那一个耳光,凌寒是用了隐身术。
所以打了玄真一个措不及防。
这一个耳光。
凌寒则用了戒律术。
虽然凌寒众生之力少得可怜,绝大部分的戒律术用了其实都没啥效果,但有一个是可以用的。
名为,静心。
静心是啥意思呢?
僧人们早晚课前,领头的大和尚都会双手合十,高呼一声“阿弥陀佛”,让大家都抛开杂念,潜心礼佛。
就跟官府升堂前,衙役们拿着上黑下红的水火棍,一边敲地面,一边高喊“威——武!”是一个道理。
都是让你集中注意力,打起精神的。
静心这个戒律术,被凌寒这么一用,竟然还起了奇效。
不过只能用一次,下次再用估计就不灵了。
“你怎会我佛门戒律?”玄真再次从坑里爬起来,满脸是血地问道。
凌寒故作神秘地笑了笑:“你猜?”
连着被打了两个耳光的玄真几近狂怒,被凌寒这么一逗更加怒不可遏,疯了一般冲向凌寒。
凌寒躲也不躲,笑眯眯地冲玄真张开手,上面满是他的鲜血。
“和尚别闹,立正站好!”
降头术。
以血为媒,下的降头又仅仅是一个类似定身的效果,几乎不可能不成功。
玄真脑子一阵恍惚,本能地就收住了脚步。
虽然只是一瞬,但也足够了。
“啪!”
又是一记耳光狠狠抽在了玄真的脸上,可怜的大和尚再次凌空飞起,又躺回了那个土坑之中。
“啊!啊!啊!”
玄真疯了一般从土坑中冲了出去。
……
“啪!”
又是一记耳光传来,玄真又双叒叕躺了回来。
降头术对同一个人在一定时间内只能用一次,所以凌寒这次用的毒。
严格说起来也不算是毒。
石灰粉。
连着挨了几个耳光,玄真心态彻底崩了。
躺在土坑里不出来了。
罢了!罢了!
鬼知道你还有多少花样儿?
要杀要剐,随便吧!
人间不值得。
躺了一会儿,玄真发现那个老头儿没有过来。
再悄悄抬起头看了看,那个老头儿已经不见了,连带着那几个流民也都消失了。
远处的战斗已经基本结束。
不少流民已经拎着刀进去打扫战场了,雷神弩这时候用不上了。
所以……
我走?
玄真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沿着坡面匍匐着慢慢往上爬,爬了一段儿发现确实没人了,然后就弓着腰开始一溜小跑……
直到跑出那一小片区域了,身后一个追兵都没有,玄真这才确定自己真的逃掉了。
活下来了!
不过……
那老头儿为啥没杀我呢?
正暗自犹疑的时候,一个声音传入耳中:“早跟你说过了,求佛没有用。”
“得求我!”
被恐惧支配的玄真吓得发出一声尖叫,浑身戒备地看向身后。
一个人影都没有。
“走吧!”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把这里发生的一切讲给他们听。”
玄真完全没了作为一个三品强者的气势,跟个丧家之犬一样,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你确定要放他走?他可是个三品。”不远处的阴影中,身材魁梧的方泰对着身旁的关沧海说道。
当然,他并不知道关沧海早已死了。
现在的关沧海只是凌寒的一个分身而已。
“三品也是人。”凌寒淡淡说道,“他身为军人的尊严与荣耀已经没了,现在的他只不过是一个逃兵。”
“而且,你不觉得一个被吓尿裤子的三品对我们会更有帮助吗?”
方泰想了想,赞同地点了点头,但很快就话锋一转:“这次为了对付佛门,世子提前暴露了藏身于流民之中的兄弟。”
“这份情谊,你切记一定要让道长知晓。”
凌寒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
这次对付浮空寺,凌寒找了护国公府作为帮手。
最适合出面的,自然就是关沧海了。
毕竟名义上,他还是方家放在玄心身边的一颗暗棋。
那个神秘的方家世子似乎算无遗策,不管是地宫中让方泰送来的那本《穿越者日记》,还是小镇上让方泰转达的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都让凌寒觉得护国公府这个世子似乎知道了些什么。
所以凌寒对这个护国公府,一直都是一个不远不近的状态。
但这次对付浮空寺,也是没有办法。
毕竟面对的是足足一万僧兵的军队,单凭自己这几个分身,即便再加上何澹和林婕诗,也是远远不够的。
偷袭归偷袭,真要攻下浮空寺还是得军队。
能对付军队的,只有军队。
铁甲军藏身于流民之中,来到了天都城北线。
这个秘密,早在前些天凌寒就知道了。
铁甲军的军人固然强悍,但也不是神,也会生病,也会死。
尤其流民区风寒肆虐,疫病横生,凌寒近期其实画了不少他们的尸体。
西北二十万铁甲军,抽出了一万精锐,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前线,化身流民赶往天都城。
也就是说这十万流民之中,藏了一万的铁甲军。
西北自然也不是铁板一块,能将如此数量的军队隐藏这么久,只能说布局者手段非凡。
这位背后运筹帷幄的布局者,自然就是那位护国公府的世子。
方平垚。
太子要谋反。
护国公府世子也要谋反。
这大盛,怕是命不久矣啊!
不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既然都是对付狗皇帝的,暂且合作一下也无妨。
至于后面怎么办?
那也只能看情况再说喽!
我总不能看着你们把这大盛的气运搞没了,然后我自己也跟着嗝屁吧?
联盟也好,合作也好。
都得以能活下去为前提。
.
长青湖南岸。
三千僧兵手持熟铜棍,守在岸边。
背后是哗啦啦作响的长青湖水,前方夜幕之中,则是数不清的流民。
他们既不进攻,也不退去。
僧兵们也不好就因为这个把他们都杀了。
毕竟佛门弟子的人设都是慈悲为怀的,再者严格说起来人家站的也不是你浮空寺的地盘儿。
长青湖以南,是属于大盛的。
这种对峙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守在这里的人们身上的衣服都已经开始被露水打湿了,夜色之中突然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声嘶力竭的惨叫。
“鬼啊!”
“救命啊!有鬼啊!”
……
十几个僧兵从东南方向的夜色中跑了过来,一脸惊恐,有些僧兵甚至把鞋子都跑掉了。
几个僧兵头领迎了上去,问他们发生了什么。
那几个逃过来的僧兵七嘴八舌地讲述着他们的遭遇,听得几个僧兵头领只皱眉头。
这几个怕不是被吓傻了,犯癔症了吧?
但东南方向的两千人小队全军覆没,这个应该不会有假。
几个僧兵头领一边让这几个人下去休息,一边安排人去给寺里的空海阿修罗报信儿。
结果报信儿的人前脚刚走,西南方向又传来了哭喊声。
“快跑啊!有鬼啊!”
“好多纸人!会杀人的纸人!”
……
照例是一个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的故事。
但很显然,西南方向的两千人小队也没了。
这次派去送信的人还没来得及上浮桥呢,正南方向一道人影箭一般从空中飞了过来,一个用力过猛没刹住车,“噗通”一声掉进了身后的湖水里。
众僧兵七手八脚地把他给捞出来,这才发现掉水里去的是玄真。
僧兵大营里地位颇高的大统领。
“玄真大师,您这是?”捞他起来的僧兵看着他肿得老高的脸,惊讶地问道。
玄真面如死灰,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跟见了鬼似的就挣扎着往湖水里跳,一边跳还一边喊:“别打我脸!别打我脸!别打我脸!”
“求求你了!别打我脸!”
众僧兵面面相觑。
玄真大师这是……
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