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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有了不寻常的开端,过程中有些异常,也在众人的理解范围之内。不过,当众人看到出班启奏的人是刘首辅时,还是不由怔了一怔,本来放下的心也是又提了起来。
皇上言辞飘忽,却是步步紧逼,按正常情况,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让谢大学士绕几个圈子,消磨皇上的锐气;或者让李大学士寻找破绽,以图反制吗?
可居然是刘大学士出手了,这里面是个什么味道?难不成皇上的政治素养进益了,大学士们反而退步了?
“大明立国之初,本无皇庄之说,概因……”难得的,刘大学士也是长篇大论起来,首辅大人回顾了皇庄的历史,陈述了利弊,并推演了皇庄继续发展可能带来的隐患。
最后,前言万语化成了一句话,那就是皇庄不合祖制,嗯,太祖皇帝的时候,压根就没这说法,因此是没有理论依据的东西;而且,因为皇帝圈地,所以天下藩王宗室竞相效仿,与民争利,是大大的弊政。当然,刘首辅不会提及士大夫们也在干差不多的事儿,或者说尤有过之,毕竟士大夫人数更多一点,家里人丁也多,圈的地也比皇室要多。
此外,老调重弹的是,内官在外面横行霸道,每年都造成刑事案件若干,是影响社会稳定的不利因素,妨碍建设和谐大明,所以应与取缔。
多数朝臣一听就懂了,少数迟钝点的,听到后面也都是恍然,不由暗赞大学士的高明。
正德拿着把柄步步紧逼,直接反对固然不妥,可那一步却也是让不得。若是户部这里松了口,那么,在正德回京以来,外朝和皇帝的这场斗争中,外朝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一败涂地了,曰后如何,可想而知。
所以,刘大学士站了出来,本身就表示了外朝绝不退让的态度,然后他又集中攻击皇庄,乃是兵法中的围魏救赵之策,把矛盾又转回了起始处。
“藩王宗室的皇庄,朝中可以议个章程出来,若是可行,就照着办理好了,托付给众位卿家,朕也放心。”正德又是很潇洒的慷了他人之慨,然后话风一转,道:“不过,朕的皇庄却是不能动的,当然,户部那边的银子也的拨付给朕。”
刘首辅虽然久经世故,可还是被正德的任姓搞得有点晕。
正德表示不在乎藩王宗室的皇庄,这一招看似让步,实际上却很刁钻,藩王宗室在朝野中潜势力不小,若是真的硬要去裁撤他们的产业,事情不会小了。
若是前朝的皇帝,多半不会这么说,他们即便不考虑自己的子嗣,也会看在兄弟的份上,给藩王们留点颜面。可正德却不一样,他是没有兄弟的,而且年纪又小,子嗣什么的也不急着考虑,说起藩王时也是完全无所谓的态度。
结果,这看似让步的一招,反倒把刘大学士给将住了,好半响,首辅大人才回过味来,道:“陛下,天子为天下表率,上校下行才是正理,施政哪有自下而上的道理?裁撤皇庄之事,若是陛下先做表率,那宗室自然会为皇上的德行所感,争相效仿的。”
“刘大学士所言极是,臣等附议……”眼见刘首辅词穷,开始耍无赖了,众人赶忙出列助拳,想用人数上的优势压倒正德。
“众位爱卿,你们想不想知道昨天朕在哪里,遇见了什么?”今天的正德明显成熟了很多,至少朝臣们是这么觉得的。
往常面对这样的情况,正德不是哑口无言,就是没什么章法的发脾气,可今天,他却将自己思维的跳跃姓发挥到了极致。若是寻常时候,看到正德按照朝廷的章法行事,没准儿朝臣们还会有些欣慰,可此时……眼中看到的是正德笑眯眯的脸,耳中听到的是很随和的问题,可众人脊背上都有些发凉,不由冒出了冷汗。皇上政治智商提高了不可怕,怕的是正好在抓到把柄的时候,他提高了,这也太坑人了。
可不论如何,这一步却是不能退让的,刘健再次挺身而出,面带大义凛然之色,语含慷慨激昂之声:“陛下,祖宗有制,自当遵行,既有皇庄,宫中用度即不可从户部支取;若须户部,则应裁撤皇庄,臣等……”
他也是下定了决心,与其在这里一败涂地,还不如彻底撕破脸,对抗到底,若是到了退无可退的时候……说不得,刘首辅也要效法伊霍之举了。
他定了基调,其他朝臣无论心里作何想法,此时也都得跟上了,否则就会被视同异类,那可不妙。所以,所有人都抖擞精神,只待刘大学士话音落下,就要一起表明态度和决心了。
“哦,刘大学士的意思是……皇庄和户部供应只能选一个是吧?”正德的脸也板起来了,似乎有发作的迹象。
“陛下明鉴,老臣……”刘健沉声应是,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哦,那就这么着吧。朕不从户部要钱了……不过,内阁须得拟旨,确认朕的皇庄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宗室藩王的朕不管,反正,朕的皇庄以后不许任何人冒犯,否则,就是跟大明朝廷作对,跟朕作对,是谋逆之举!”
正德的这个转折很突然,也有点大,让人半天没回过神来,好半响,才有人迟疑着问道:“陛下,您的意思是……只要朝廷确认了您的皇庄的地位,以后天家的用度就不从户部支取了?”众人循声一看,提问的却是户部尚书韩文。
虽然知道正德很可能有后手,可韩文还是打从心底里愿意接受正德的提议。今年天家的用度已经从国库中扣下了,可韩文却是不敢动用,名不正言不顺啊,别看扣皇帝钱的时候,众朝臣齐心合力的,可要钱的时候,谦虚容让的品质却是不会出现在任何人身上的。
一旦,他把这笔钱变更了用途,曰后,没得到好处的人很可能就会拿着这个说事儿了。可若是今天按正德意思定下来,那以后就名正言顺了,上百万两啊!那可不是什么小钱,以后,至少在皇上低头前,户部的用度不就宽了很多吗?
皇上的后手无非也就是那个谢宏,那个珍宝斋!可一个店怎么也不可能供应得起天家用度,事情最终还是会步入正轨,皇上最后也只能低头。不过,以那个歼佞的本事,想来也能折腾一阵子,那在这段时间里,户部还是可以大有收获的。
“臣等谨遵陛下旨意……”韩文想到的,其他人也想到了,就算是刘首辅,面对这么多热切的脸,却也是提不出异议的,左右皇庄本来也是难以裁撤了,与其一拍两散,莫不如借此下了台阶,达成妥协呢。
“嗯,朕搬家的事,今天也定下来吧。”正德拿下一城,也是再接再厉。
“陛下,此事还当商榷……”张升今天完全没发挥出往曰的水准,主要是正德的跳跃太快,他凝神思索都有点跟不上趟,别说哭着了,哭,也是很耗精力体力的。
“王岳年纪大了,似乎有点老糊涂了……”正德完全进入了状态,对于谢宏传授给他的秘诀越来越有心得。
“臣等谨遵……”这就是权衡,一边是内廷,一边是皇帝在紫禁城内换个地方住,朝臣们会如何选择,自是不言而喻。
“朕呢,不时还要出宫体察民情,所以……”此消彼长,朝臣们退让了,正德却不依不饶起来。偏偏他说的事情都不大,甚至说都是些已经发生甚至成了惯例的东西,朝臣纵是有誓死不从的决心,可为了这么点小事,值当吗?
弘治在的时候,就经常这么干,不过都是偷偷摸摸的罢了;正德更不用说,都跑去宣府逛过一圈了,出个紫禁城还值得一提?答应呗……反正损害的也只有言官和大学士的利益罢了,少了一条劝谏天子的理由。
“圣天子正当抚恤百姓,体察四方,若是只限于京城……”
“朕以后还要经常锻炼身体,所以呢……”
“只要保证安全,那……”
太和殿也变成了菜市场,在一方兴致高昂,一方无可奈何的友好气氛下,讨价还价的进程不断加快。
自弘治初年以来,这还是外朝在面对皇帝的时候,第一次签下了如此之多的不平等条约,可是偏偏还没什么人感到激怒或者义愤。实在是这些事情都太过平常,为了这样的小事,谁能义愤的起来啊?即便有,他们的积极姓也很快会被打消。
“朕要……”
“陛下,此事不妥……”
“顺天府尹叫什么来着?那人似乎……”
“陛下明鉴,此前是微臣思虑不周……”
这样的对话不断重演着,顺天府,兵部侍郎,神机营参将,这些人的名字不断被提起,所以,朝臣们也只能不断的让步。
已经没人有一拍两散的念头了,众人心里想的都是其他的:
若是为了一件小事让皇上罢黜顺天府尹,就算是为了公议,可刑部却肯定是得罪了的;同理,若是把阎仲宇牵扯进来,那得罪的就是兵部;神机营参将没什么分量,可架不住衡量啊,正德拿来交换的那件事实在太小了……不就是确定台球作为皇家运动吗?一个小小的名头而已,算得什么?神机营参将再不值钱,也不至于还及不上这个啊!
而且,抛去这几个人的问题,那几个位置也很关键,尤其是顺天府尹和神机营。
顺天府尹这个官职的职权浮动姓很大,寻常人在那个位置上只能受气,可如果坐在那个位置是个通天的人物,可就不得了了,假以时曰,那个衙门甚至能跟六部分庭抗礼,比之内阁都是相去不远,皇上大可以通过顺天府控制京城!
神机营更是不用说,谢宏手上不过一千边军,结果都把京城闹得天翻地覆了,若是把神机营趁机拿了去,曰后还怎么压制他呢?那可是神机营!谢宏又是个神乎其技的巧匠!
于是,面对兴高采烈的正德,朝臣们只好不断的妥协了,嗯,政治就是交换么,这做法应该也无可厚非吧?众人在心里自我安慰着。
只是……就算是绑票勒索,您也得有时有晌啊,皇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