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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马监?”连子宁道:“在下和御马监提督太监刘老公还有一面之缘来着。”
“哎,您不说这个我还想不起来!”徐富贵一拍大tui:“瞧我这记xing!咱来之前,刘老公还专门叮嘱过我,要和大人您说几句话。”
“哦?请说!”连子宁立刻意识到这几句话的重要xing,凝神静听。
“刘老公说,连大人您打的那几仗,是很漂亮的,非但朝中大人,皇上也看在眼里。”徐富贵细声细气儿道:“只是您太过年轻,窜起太快,未免根基不稳。这次的差事,却不是您后头那位大人安排的…皇上下诏之前,也没传唤别人。”
连子宁认认真真的听着,唯恐放过一句,因为他知道…刘吉祥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是有可能决定自己的前程命运。
听完之后,他把这些话在心中自信思忖,却只从中品出了四个字——简在帝心。
“看这个样子,这一次戴大人并未从中使上什么力,而是皇上自己做的决定,把我放在这里…便是因为我根基不稳,要在这儿晾上我个一年半载的,以免其他人非议。想来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连番胜仗,引起了这位至尊的注意吧!简在帝心,嘿嘿,简在帝心。”
连子宁想通关节,心中便有些雀跃。
在这个年代,无论谁知道那位天下至尊会关注着自己…都是差不多如此。毕竟这四个字不是单纯的说说而已,而是会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升官更快…得到的好处也更多一些。
连子宁道:“徐公公,回去之后还烦请跟刘老公言语一句,大恩不言谢,过不了几日,定有好礼送上。”
他知道这一次欠的人情可是很不小,不是一句话能够答谢了的,便打定主意过几天安顿下来之后便要派人回京,那边儿,终究要有人操持。至于刘吉祥的善意,他自然明白…这是一种投资,能和以为内廷大佬搞好关系,自然也是连子宁所愿。不过,这种关系,是要靠着大量白huāhuā的银子来维持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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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陵县外,十里长亭…连子宁正在送别陈大康。
此时已经是深秋时节,将要入冬了,入目便是一片深邃辽远的枯黄,天高云淡,平添一份凄凉。
数千大军排成整齐的队列等在路边,看着他们的指挥使大人在和昔日的武毅军总统,现今的六县镇守连子宁把酒话别。
“好了老弟,便送到此处吧!再送下去,遮莫要一路送到真定府不成?”陈大康哈哈笑道。
连子宁也不是那矫情之人,摆摆手,旁边亲兵送上漆盘,一壶酒,两只酒杯。连子宁满满的到了两杯竹叶青,端起一杯,笑道:“小弟在此祝陈老哥一路顺风,仕途坦dàng,他日再见之时,补子上换成狮子的好。”
陈大康笑道:“得你吉言!这几日你是地主,下次再见,老哥请你喝酒!”
两人碰杯,满饮了杯中酒。
两人都是武人,礻l数做到即可,也不罗嗦,陈大康翻身上马,回头向连子宁摆摆手,哈哈长笑一声,便是打马向西而去。在他伸手,神武右卫的数千官兵,紧随其后,滚滚西去。
看善那远去的队伍,连子宁叹了口气,心中颇有几分怅然。
他现在总算是知道了,古人为何依依惜别,盖因在这个时代,没有电话,没有网络,鱼传尺素,雁寄相思,交通极不发达,一次离别,真有可能便是众生再不得见。
尤其是他和陈大康,都是有官身的人,更是身不自主,今日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
身边一个亲兵打扮的瘦小身影凑到他耳边道:“老爷,人都去得远了,也该回去了。昨个儿六县的乡绅富户都已经到了,今儿个一大早就请见,现在只怕已经等得急了。”
连子宁点点头,道:“走吧,回府!”
数十亲兵簇拥着他,向着县城的方向风驰而去。
那一日宣完圣旨之后,当晚设宴宴请天使,一番热闹,总算是把委屈的不行的徐公公送走。
接下来几日,便是张燕昌向连子宁移交六县之地的管辖权,除了武毅军之外的其他各军,离开各县,而武毅军以百户为单位,则是分别驻扎进去,维护治安,宣示权威。
张燕昌事务繁忙,此间事了,自然不会再做盘桓,吃过宴席,和连子宁约定了合伙儿做境外的生意之后,便带着自己的两千亲兵,回了京城。
之后几日,各军分别离开,连子宁作为东道主,又是此次大战的最大赢家,自然要设宴欢送,几天下来,酒山肉海里头翻滚…苦不堪言。
不过这日子,终于是结束了,除了神武右卫之外,其它各军都是已经离开。
陈大康和连子宁谈的甚是投机…两人已经是成了忘年交,所以才多盘桓,几日,今日也终于离开了。
此时,六县之地,已经只剩下了连子宁和他的武毅军。
这几日,兵部和吏部的行文都已经到了济南府,然后由济南府转下来到了下面的各个州县。有了这些行文…提督六县镇守兼理马政衙门的合法地位,就算是确立了。而作为管辖六县之地的机构,偏远的海丰县自然已经是不合时宜,这些天,除了驻守各县的百户之外,武毅军大部分都已经转移到了乐陵县,而昔日的周府,现在也改成了六县镇守连子宁的驻跸之所。
既然做了这个六县镇守的差事…而六县的守土文官还都没有派下来,连子宁自然就要暂时代理这些地方的政权,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传令各县,让各县有名望的乡绅富户,还有身具功名的秀才举人前来乐陵县。
一行人很快便进了城,乐陵县的城墙乃是宋朝所建,当时这里还是距离边境不远之地,是以修建的高大巍峨。当日白袍军攻城,乐陵县令李法率领三班衙役还有城中百姓奋力抵抗,白袍军久攻不下便挖掘地道,城墙给挖塌了一块儿,白袍军便从这里杀进城中。现在那一段塌陷的城墙口…正有百来个劳工,爬上爬下的,旁边堆放着大量的城砖、米浆、黄土、草灰,正自休憩,忙活的热火朝天。
一个小旗的武毅军正守在那里。
进了城,一行人便放慢了速度…打马慢行,路上行人看到他们过来,纷纷避在路边,看向他们的目光中,却并不是畏惧和厌恶,多的,反而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间或有百姓跪在路边,向着连子宁砰砰磕头,大喊:“谢大老爷活我!”
跪下的百姓越来越多,从城门处开始,连绵不断。
一开始还是一个两个的,到后来,却是一片片的跪倒,整条大街上,除了他们一行,竟然再也没有站立之人。
放眼望去,万人叩首,这是权力的滋味儿,让连子宁一阵阵的mi醉。
他只感觉心里一阵阵的颤抖,止不住的浑身都轻轻哆嗦起来,脸上也能浮起了一片酡红。
这一刻,他心中得意满满,但是转瞬之后,却又是悚然而惊。
黔首黎民,便是历代统治者对他们的称呼。确实,与那些戴着华贵的软帽幞头,衣着鲜亮的贵人们相比,这些百姓或是只扎着简单地头巾,或是光着脑袋,只用软巾束发,乍看之下,他们是那么地卑微,而离的近了,看着那一张张黝黑的面孔,充满茧子地大手,因劳作而结实健壮的身形,纵然是跪着,却教身在马上的连子宁绝不敢生起藐视之心。
正是他们,撑起了这个偌大帝国的脊梁。
就在一个月之前,他们一手锻造了那支纵横鲁北的白袍军,多少子弟加入白袍,成了反贼的一员。而他们中又有多少人,是死在自己手上?但是此刻,他们却根本记恨自己,反而是向自己满怀感ji的叩拜俯首。
这些日子,连子宁收购各军缴获的粮食,又斥资从其他地方买了一批,发了下去。然后又延请工匠,修缮被白袍军破坏的房屋,发下棉被和柴薪,这些粮食并不多,只能让这些百姓勉勉强强,在保证不饿死的情况下度过这个严寒的冬天而已。棉被和柴薪,也只是让他们不冻死而已。连子宁认为,自己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在他的心中,自己治下的百姓,本就不应该被冻饿而死。
但是他们,此刻却是在感ji的叩拜,大声的祝福,感谢自己做的一连子宁听的越多,越是觉得心里发酸。
中国的老百姓,实在是太好哄了。
无论前世今生,每每读书读史,总也会心中慷慨ji昂,立志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立志要为天下百姓做一番好事!但是做了官,有了权,有了钱,不知道从何时起,心中却已经没了那份执着,那份高贵!
连子宁扪心自问,如此下去,便是你能出将入相,赫一时,又和历史上严嵩、徐阶等人有何区剧?撑死不过是一个张居正而已!
但是,连子宁知道,自己和他们,是不同的!
旁边康素看着连子宁,轻声道:“老爷开仓放粮,种种善政,不知道能救活多少百姓,说是万家生佛也不为过了。听说现在不少百姓家里已经供上了您的生位了呢!”
连子宁叹了口气:“国朝百姓,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只要不把他们逼到绝路,他们就会温顺的服从,任劳任怨。我不过是坐了份内的事儿,顶多是做的好一点儿吧,他们便如此感恩戴德,却是让我有些你惭愧啊!”
连子宁眼光扫到路边,那儿一个老人正颤颤巍巍的跪着,一头huā白的头发,却只穿着一件褐sè的单衣,已经破烂不堪了,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连子宁叹了口气,下马,走到路边,将这老人扶起来,那老人看着他,嘴chun哆嗦着,显然是ji动到了极点,想说什么,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连子宁温煦一笑:“老人家,你这么大的年纪,若要跪我,可是要让我折寿的。”
说完,他解下身上的貂皮大氅,披到了那老者的身上。
那老者已经是吓得呆了,看着连子宁,忽然两眼一红,两行泪珠便是涌出,一时间,已经是涕泪齐下,泣不成声。
连子宁温煦一笑,上马,扫了一眼四周,扬声道:“诸位父老乡亲,本官连子宁,乃是六县镇守,为官一任,本官便要造福一方,让我治下的子民,都能安居乐业,丰衣足食!连子宁在此向众位父老乡亲保证,定然还大家一个青天朗朗!”
现场先是一静,然后便是欢声雷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