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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营。
中军,帅帐。
常遇春皱着眉头,说道:“看样子,燕军是吃定楚丘了。却也奇怪,正值将要攻打单州之际,小赵却为何对楚丘这么感兴趣?先派高延世过去,倒是好理解,是为了追拿赛因赤答忽与王保保。但是既然已经攻陷城池,想必也已拿下了赛因赤答忽与王保保,却为何又遣军过去驻防?”
回过味儿来,冯国胜与蓝玉也都是觉得奇怪。
蓝玉说道:“莫不是他们知道了我军的意图?”
冯国胜连连摇头,说道:“不会,不会。怎么可能!取楚丘之事,只有你我几人知道,就连咱们军中的士卒、寻常将校都不知道。小赵就算再聪明,再能签会算,难不成他还能未卜先知么?……,他肯定不会知道我军的真实意图。”
蓝玉想来想去,觉得冯国胜说的有道理,赵过确实没有可能知晓吴军想要取楚丘这件事情!但是,既然他不知道?蓝玉满头雾水,莫名不解地说道:“却又为何遣军去驻防楚丘呢?……,正如哥哥所言,现下正当将要攻打单州之际,断无分兵的道理啊。”
常遇春挠了挠头,骂句脏话,在帐内走了几步,来到垂帘前,掀开帐幕,往外边瞅了瞅,见夜色已然深沉;向东北方望去,遥遥可见燕军的主力大营里火光燎天。他转过身,做出了决定,说道:“赵过个结巴子,当我这俺子是呆鹅!以为咱吴军上下都是不顶龙哉?没的说了,召军议!”
常遇春是安徽怀远人,这一生气,本地话就出来了。
“我这俺子”,老子的意思。“呆鹅”,傻的意思。“不顶龙”,没用、没能耐的意思。“不顶龙哉”里的这个“哉”字,和前头“结巴子”里的“子”字,则是怀远人说话的习惯,常常会在一些句子的末尾加一个“哉”字,同时也习惯在一些词儿的后边加一个“子”字。有时还会在语句中加一个“之”字。比如说“蜡烛亮”,就会说“蜡烛亮之哉”,很有古韵。
冯国胜、蓝玉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忽然决定召开军议是什么意思。冯国胜问道:“开军议?”
“燕军此举太过诡异!派高延世去打楚丘时,还主动来给我这俺子提了一提;再遣军马过去驻防,却就吭也不吭一声了!不管他们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咱们的真实意图,取徐州这件事,必须要尽快展开了!”
“怎么展开?”
“先将此事告之诸将,然后再听听大家的意见吧!”
常遇春大步流星,走回案几后头,坐将下来,摸了摸腰边的短剑,又补充说道:“楚丘倒也罢了,没能占住就没能占住。徐州可是非同小可!临来济宁前,主公千叮万嘱,交代一定要把它拿下。万一有所闪失,万一赵过个结巴子再做出点咱想不到的事?你我复还有何脸面再回金陵,去见主公哉!”
冯国胜、蓝玉齐齐拜倒,说道:“大人言之甚是!末将等这便召集诸将来开军议!”
……
常遇春这边召开军议暂且不说。
却说燕军帅帐里,有一人风尘仆仆地来到,与赵过才一见面,不及叙礼,先拿出一个蜡丸交给他,说道:“此为主公密令。”
赵过小心地将之打开,取出一封军文,细细看过了,递给潘贤二。这送信的使者,他认识,不是别人,正是大眼儿鞠胜。
一边让座,命亲兵上茶;赵过一边笑道:“鞠大人是从益都来的么?”
“正是。”
鞠胜指了指潘贤二正在看的密令,说道:“这道密令是在今天早上的朝会上刚决定的。当时没等朝会散,主公就亲手写了这道密令,并从王府的马苑里挑选了十匹千里驹,命令卑职带两个随从,直接赶来了前线。”
赵过面色微动,说道:“原、原来大人是早上才从益都出?”
听帐外更鼓,现在还不到三更,前后只用了**个时辰,居然就从益都赶到了单州。这其中虽有燕王府千里驹的作用,但也可以想象,在这一段时间里,鞠胜必然是人不离马、马不离鞍。
“鞠、鞠大人可吃饭了么?”
“不瞒大人,从上午离开益都起,一直到现在,除了路上吃过两个冷馒头,此外滴水未沾、滴米未进。”
赵过忙叫亲兵下去备饭,走到鞠胜位前,亲手把茶碗帮他端起,说道:“鞠、鞠大人辛苦了!且先喝些茶水,润、润润嗓子。”
遍数益都群臣,武将出外,文官里也就是鞠胜了,换了任何一人都不能像他这样,能做到连着好几个时辰马不停蹄。
见赵过奉茶,他也不客气,接过来,牛饮也似,连着喝了好几碗。本来就饿,茶水一洗肠胃,越饥饿,肚子里咕噜噜响。赵过一叠声催亲兵快些上饭。鞠胜抹了抹嘴,把沾在嘴唇上的两片茶叶弹掉,丝毫不见疲惫地说道:“吃饭不急。赵大人,密令你看过了。不知有何打算?”
借这功夫,潘贤二也已把密令看完,还给赵过。
赵过重新又看了一遍,说道:“按、按密令里的意思,主公是想要?”
“不错!”鞠胜转目,看了看帐内的侍卫与其它幕僚。
赵过了然会心,吩咐他们退下。一时间,帐内只剩下了他、潘贤二与鞠胜三人。
鞠胜这才接着说道:“在清晨的朝会上,争执得很激烈,有几位大人是坚决反对此议。不过最终,因了洪先生的有理有据,以及刘名将、方从哲诸位大人的支持,主公还是接受了此议。因为考虑到赵大人您已经击败了赛因赤答忽与王保保的主力,怕如果密令送来得晚了,会赶不上在您撤军前作出部署。故此,主公才令卑职将此密令给您送来,给卑职的期限是五更前。”
“现、现在不到三更,鞠大人提前送到了。”
“临来前,主公交代卑职,说等把密令送到后,先问问赵大人您的看法。不知大人何意?”
赵过从密令上挑出两句,念道:“攻、攻克单州后,不必着急回师,可遣一支军马南下,取徐州。”念到这里,他顿了一顿。鞠胜一双大眼炯炯有神地看着他,等他回答。
……
吴营。
中军,帅帐。
上至冯国胜、蔡迁、蓝玉,下至副千户以上的众将校,济济一堂,分列左右。常遇春踞坐当中,环眼四顾,说道:“……,具体的情况就是这样。我军此番北渡黄河、驰援燕军,其实只是个障眼法。按主公的话说,这叫做‘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咱们真正的目标所在,乃是徐州!”
话音未落,帐内闹成一团。
许多人同时开口,声音碰在一起,混乱不堪。只听得“嗡嗡嗡”,谁也听不清对方在说些什么。
常遇春不耐烦地拍了拍案几,说道:“嚷什么嚷子?有什么话,一个个讲!”点了比较靠前的一个千户,命令道,“你先说。”
这千户上前一步,抱拳躬身,行礼说道:“大人,主公的命令咱们自然该无条件执行。只是,前日单州激战,各部都伤亡不小。就说末将营里,满员八百四十二人,而今还能走动、还能上阵的只剩下了六百来人。”
常遇春不等他说完,打断了,说道:“俺明白你的意思。六百来人怎么了?六百来人就不够取徐州了么?郑大虎啊郑大虎,俺一直以为你胆大包天,却没想到,你也有胆小如鼠、畏敌如虎的时候?”
“末将不是这意思!”
“你且退下。”常遇春先不理他,顾盼余人,问道,“还有谁是和他想法一样的?”
与这千户郑大虎想法一样的将校还真不少,连着两三人都表示赞同。并且,尽管剩下的几个将校没有说话,但却是谁都能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出“犹豫不决”四个字来。也不怪他们。常遇春此次只带了五千人,伤亡千余,再去打徐州?谁心里会不打鼓?徐州是什么地方?淮泗重镇!
常遇春“哼”了声,嗤笑说道:“就知道你们这班猴崽子们会没胆子!哈哈,哈哈!……,主公真是把你们看得清清楚楚,与俺言道‘闻取徐州后,诸将必惊’。亏了当时俺还夸下海口,说必不至如此呢。”
蓝玉瞧了常遇春一眼,心中想道:“哥哥这是在用激将法了。”
果然,诸将听过此话后,一个个都涨红了面皮。
郑大虎再度出列,说道:“末将绝非害怕!只是大人,凡事要量力而行。我部五千人,经过前日一战,十停里已经折损了两停。再去打徐州?怕会力有不逮啊!以末将看来,主公的命令当然要执行,但还需细细商议。”
“商议甚么?‘西瓜皮擦屁股,越擦越黏糊’!越是商议,越是商议不出个子丑寅卯。我意已决,即日内便取徐州!”
“即日内?”
“不错!”
什么是“即日内”?诸将都是迷茫,有的暗自想道:“总不会是明天就去打徐州吧?”
常遇春大马金刀地坐在位上,说道:“尔等且放宽了心。主公既然已经明知你们肯定没有胆子,不敢去打徐州,那么,岂会没有后手?……,冯将军,请你把主公的取徐州的计策与诸将讲一下吧。”
冯国胜应诺,出得班列,转身面对诸将,咳嗽了声,不慌不忙说出一番话来。等他说罢,吴军诸将无不喜形于色。
……
燕营。
中军,帅帐。
赵过折起密令,小心放好,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既、既是主公已经决定的事儿,赴汤蹈火,俺、俺也会将之办好!对此议,俺、俺并无异议。”
他没有异议,不代表别人没有异议。
潘贤二迟疑了片刻,起身说道:“卑职倒是有点不同看法。”
他这一有“不同看法”不打紧,鞠胜顿时不由吃惊,心中想道:“早就听说老潘已被主公整治得服服帖帖。倒也古怪,此时却如何忽然有了胆色来反对主公与洪先生、以及赵大人都同意的事情?”偷觑赵过的神色,见也是微微诧异的模样,当下问道:“潘大人有何不同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