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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遇春要想进入济宁,需得先过徐州,然后再渡黄河。徐州现在张士诚的手中,他是怎么从敌人的眼皮子底下渡过黄河的?
他先从金陵北上至宿州,——宿州在徐州的南边,现在义军手中,为梁绵住占据;然后,借用了梁绵住的一部分兵力,大张旗鼓,伪作主力,冒充是由他率领的,逼近徐州,在城外三十里处结阵,装出攻城的架势。
同时,他却带着本部五千人,偃旗息鼓,绕过徐州,走西边五十里外的萧县,趁夜渡过了黄河。渡河的船只是梁绵住早秘密为他备下的。五千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紧促点时间,一夜足能渡过。徐州驻军既然受到了冒牌“常遇春”的围困,自然不敢妄动,待得知消息,真的常遇春早已渡河而过。为时已晚,追之不及。而宿州军的任务完成,自撤回本城。
此计叫做“瞒天过海”,看似轻而易举,但其实只有在特定的环境下才能实现。比如,如果换个别的将校带队,肯定就不会这般容易。之所以能轻易成功,全是因为“常遇春”这三个字的赫赫威名。
常遇春,字伯仁,安徽怀远人。祖籍河南南阳,宋朝南渡时,为避金乱,其先祖迁到了怀远贾村,到他已经是第七世了。
适逢红巾乱起,他先是投奔了在怀远附近平阿山起事的刘聚,任九夫长,“有所攻剽,遇春敢力深入,必克获而归”,由时深得刘聚的爱重。但是,刘聚只是个“盗魁”,“急掳掠,毋远志”,而常遇春却是很有志向的,因此在至正十五年,又带了几十人“私卒”,转而投奔了当时在和州的朱元璋。
和州离怀远有几百里,其间很有几股别的义军,为何常遇春不改投别人,却偏偏去投了朱元璋呢?原因大概有以下几个:
先,怀远离濠州很近,只有四五十里。朱元璋是从濠州出来的,且在濠州时,他已经颇有名气了,还是郭子兴的干女婿,“根脚”不低。其次,怀远东南六七十里外,便是横涧山,朱元璋曾在此“单骑”收降了缪大亨的数万人,显现出了出众的胆识。再次,又便在当年,至正十五年的三月,十万元军攻和州,朱元璋以万人距守,“间出奇兵击之,官兵数败,多死者,乃解去”。万人打败十万人,又显现出了出众的谋略。
多方面结合,这分明就是一个“明主”的典型。所以,常遇春投奔了他。
不过,在投奔之初,朱元璋出于种种的考虑,没有立即就重用他。常遇春在投奔不久后,就主动请为先锋,朱元璋对他说:“尔以饥来归,且有故主在。”怀疑他前来投奔的动机,不愿给他高位。常遇春顿泣道:“刘聚盗耳,无能为也。倘得效犬马之力,某虽死犹生。”表露忠诚,“固请”,坚持请为先锋。尽管如此,朱元璋还是不肯就信用之。
直到渡江取金陵,采石之战。
“元兵置阵矶上,舟相去三丈余”,朱元璋麾下诸将皆“莫能登”。“遇春飞舸至”,架着一艘小船来到,朱元璋命之向前,“遇春应声,奋戈直前。敌接其戈,乘势跃而上,大呼跳荡,元军披靡。诸将乘之,遂拔采石,进取太平”。这也就好似“投名状”,一战奠定了他在吴军中的地位。
朱元璋乃如他早先所请,授其“总管府先锋”。“无何,进为总管”。
继而,蒙元中丞蛮子海牙“复以舟师袭据采石”,又夺回了采石矶,“道中梗”。使得吴军前后不能相接,通往和州的道路也因此而被梗塞。
朱元璋“自将攻之”,“遣遇春多张疑兵分敌势”。“既合”,两军合兵后,“遇春别操轻舸,以精兵横冲海牙之舟,分而为二”,“左右纵击,大破之,悉获其精锐”,“自是元师扼江之势衰,而南北通矣”。
投奔朱元璋的第一战,先夺下采石,打通了军队向前的道路;然后又战败蛮子海牙,挽救了吴军险些因为“道中梗”而败亡的命运。
“遂从取集庆路,功最”。
打下集庆(即金陵)后,他又“从徐达取镇江,复为领军先锋”。随后,“徐达攻常州,而降卒叛,与张士诚合而围达”,他又奉命“以师援之”,“表里共击,大破士诚”,“复为总管”,“进统军大元帅”。
次年,“克常州,迁中翼大元帅”。这个“中翼大元帅”,即“帐前五翼”之一。“帐前五翼”,乃是朱元璋的精锐。常遇春得任此职,说明他已得到了朱元璋的信任,并由此正式进入了朱元璋高层将校的核心圈子。
“寻从达下宁国,分兵取马驮沙,遂取池州”,池州之战,大败陈友谅麾下的赵普胜部,他又是“战功最”,“进行中书省都督”。又明年,“擢都督马步水军大元帅”。自采石战后,这才没几年,就做到“都督马步水军大元帅”的位置了,简直是火箭般的升官度。
又明年,从朱元璋“取婺州”,“复有功”,“进镇国上将军,同佥枢密院事”;不久,“以其兵攻攻衢州”,“衢州下”,“进佥枢密院事”。
至正二十年,也就是去年五月,陈友谅大举进犯。
常遇春先是“从达守池州,大破陈友谅之众”,“斩万馀级,生擒三千馀人”。常遇春能征善战不假,但是却有个不太好的嗜好,就是“杀俘”。经此战,得了三千多的俘虏,他对徐达说:“此皆勍敌,不杀,为后患。”徐达持重,比较宽厚,认为不能这么做,“以状闻”,禀告给了朱元璋。朱元璋“遣使谕诸将释之”,命诸将把俘虏放了,“而遇春先以夜坑杀之,止存三百人”,一晚上坑杀了两三千人。不过,朱元璋喜其善战,“闻之不怿”,听说后也没生气,只是命令把幸存的那三百人“悉放还”而已。
守池州战后,次月,闰五月。
陈友谅虽经池州之败,却不气馁,复攻太平。“攻城三日,不得入,乃引巨舟迫城西南,士卒缘舟尾攀堞而登,城遂陷”。太平守将朱文逊战死,花云不降亦死。既得太平,已经打开了通往金陵的门户,陈友谅遂在采石矶杀掉徐寿辉,自称皇帝,“遣人约张士诚同侵建康”。
“士诚未报”,张士诚没给他回信。于是,他便独自出军,率巨舰、引大军十余万,“自采石引舟师南下”,来势汹汹,“建康大震”。
若将当年蛮子海牙“中梗”采石矶比作朱元璋渡江后的第一次危机,那么这一次,就是第二次危机,乃至谋臣中竟有谏言“以城降”的。独刘基认为:“天道后举者胜。吾以逸待劳,何患不克!明公若倾府库以开士怒,至诚以固人心,伏兵伺隙击之,取威制胜,以成王业,在此举也。”
朱元璋本就“心非诸将议”,听了刘基的分析,“意益决”,决定迎战。
先命令和陈友谅有旧的康茂才送书信与之,诈称投降,并假说引路;接着在金陵西北的龙湾,命冯国胜、常遇春率帐前五翼的主力三万人布下埋伏,及徐达等统兵列阵城南门外,杨璟驻兵大胜港,又令张德胜、朱虎率舟师出龙江关外,自总大军屯卢龙山与友谅战。战前下雨,及开战雨停,一战破敌,“杀溺死无算,俘其卒二万余,……,获巨舰百余艘”。
在此战中,“遇春功复最”,“进行省参知政事”。
从至正十五年投朱元璋起,到至正二十年,短短的五年,已是“参知政事”。历数凡其参与过的诸次战斗,不但多次力挽狂澜,而且几乎没有过失败,一而再、再而三的“功最”,“摧锋陷阵,所向必克”。
吴军名将,一时称“徐、常”。
在本来的历史中,明军北征时,朱元璋这样称赞常遇春:“当百万众,摧锋陷坚,莫如副将军。”这一句评语,真是“诚哉斯言”!
他既已有了这样大的名声,当宿州军打出他的旗号,装作攻城的样子时,徐州守军当然是“惊惶失措”,龟缩守御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有心思去管黄河,防其北渡?就算是有人判断出攻城是假的,守将怕也不敢冒险!
就这么着,轻轻松松地居然就被他虚晃一枪,将入济宁了。
常遇春是蒙元天历三年(133o年)生人,虽然比徐达长两岁,不过到今年,也不过才三十岁出头。他是佃户、长工之类的出身,小时候没有读过书,不识字,但是“用兵辄与古合”,不折不扣地是一个“天生将才”。
此次从他渡河北上的,副将是冯国胜,此外,又有数员骁悍的偏裨,分别是蔡迁、周显、陈文,以及他的“再从弟”常荣,堂弟常聚,并及内弟蓝玉。
冯国胜,乃是朱元璋麾下已故上将冯国用的弟弟,定远人。
冯氏兄弟共有三人,冯国用为长,他是最小,兄弟“皆骁勇饶智略”。不过,虽是兄弟,他们哥俩儿的相貌却不太相同,“国用貌都雅,动止举举”,而冯国胜“长躯伟面,磊落慷慨”。
冯国胜出生的时候,“黑气满舍,若烟雾,经日不散”,“里中异之”。红巾乱起后,他与哥哥冯国用聚集了“恶少年数百人,立砦以自固”。
至正十四年,冯国用投朱元璋,献策,谏言取建康。朱元璋大喜,“召致左右”,“当李善长亚”,对冯国用的器重程度仅次李善长。尽管冯国用“貌都雅”,且见朱元璋时,身穿“儒服”,但其实他也是很勇悍的,“有所攻占,辄擐甲直前奋击”,也是个文武双全的英雄豪杰。
冯国用得朱元璋的信赖后,便把冯国胜推荐了上去。朱元璋一则爱屋及乌,二来也是见其相貌堂堂,故此“尤爱异之”。“兄弟俱备宿卫”。
渡江后,立帐前亲兵都指挥使司,又用冯国用为“帐前亲兵都指挥使”。“帐前亲兵都指挥使司”,其所下辖即为“帐前五翼”。换而言之,常遇春任“中翼大元帅”时,论位次尚在冯国用之下。后来,“从征金华,进平绍兴”,冯国用都是“功最多”。只不过,天妒英才,至正十八年,冯国用年仅三十五岁,便因病去世了。朱元璋“亲临祭,哭之恸”。
次年,时已因功为万户的冯国胜代其职,接任了“都指挥使”。又次年,龙湾之战,他与常遇春联手,直捣陈友谅军中坚,大破之,“溺死者数万,俘七千人”。又因功“进亲军都护”,“迁同知枢密院事”。
本来的历史中,洪武三年,朱元璋大封功臣,冯国胜为宋国公,次李善长、徐达、常遇春、李文忠下,位列第五。
由他做常遇春的副将,可以从中看出朱元璋对此次北上济宁的重视。
不但是他,配备给常遇春的几员偏裨,也皆非无名之辈。
蔡迁,本为芝麻李部将,芝麻李败,乃归朱元璋。从渡江,下采石、克太平、取溧水,破蛮子海牙水寨及陈埜先,皆有功。定集庆,授千户。又从徐达取广德、定国,迁万户。攻常州,又有功,遂为都先锋。
继而,从征马驮沙,克池州,攻枞阳,从征衢、婺二州,授“帐前左翼元帅”。并且龙湾之战,他也参加了。——,已知“帐前五翼”是朱元璋的精锐,可见此人也是吴军的高层将校之一。
此人为将以来,虽然“未尝独任”,没有独当一面过,“多从诸将征讨”,但是在接战的时候,总是非常勇敢,“身经数十战,辄奋勇突出,横刀左右击,敌皆披靡,不敢近”,“既还,金疮满体,人视之不可堪”,而他却“略不为意”,为朱元璋所爱重。
朱元璋所以遣他也参与了北上,除了是心腹重将、喜欢他勇悍之外,还有个原因。当年,芝麻李起事是在徐州,因此,他对徐州非常熟悉。这一回跟着北上,算是起了半个地头蛇的作用。
周显、陈文,皆合肥人,亦皆骁勇。
周显,从朱元璋渡江,累功至“指挥同知”。
陈文,也许他的战功在吴军诸将中并不是很出众的,但却有一点,是无人能及的。他早年丧父,“奉母至孝”。本来的历史中,洪武十七年,他死后,被赠东海侯,谥“孝勇”。“明臣得谥孝者,文一人而已”。
常荣、常聚。
一个是常遇春伯祖父之孙,一个是常遇春二伯父之子。常遇春兄弟两人,有个亲弟弟叫常遇贤,此次没有从他北上。
常荣,“资禀雄毅”,“年未冠,遭元末乱,从军安丰”,后渡江投朱元璋。当时,常遇春已投朱元璋。因常遇春的缘故,朱元璋召见了他,并随之便将其拨与常遇春麾下。
常聚,不如常荣出名,现掌管常遇春的亲兵队伍。
蓝玉,是常遇春妻子的弟弟。常遇春妻定远蓝氏。因为这层关系,他和常荣、常聚一样,都是隶属在了常遇春的麾下。此人“长身赤面,言动异等辈”,年纪虽轻,“每战先登陷阵,所当无前”。
一干精兵悍将,渡过黄河,长驱直入,径往济宁。
当常遇春未过黄河前,他没有把部将们的军旗打出,只打出了他的帅旗;如今过了黄河后,不再隐蔽,把旗帜悉数打出。一时间,“常”、“冯”、“蔡”、“周”、“陈”,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军旗迎风翻卷,声势动天。
很快,为王保保、并及益都燕军的斥候探知,分别快马送去单州、益都。
王保保、邓舍接到军报的时间不一,对此作出的反应也不一,但是在不同的反应中,却又有一个相同点。他两人不约而同都表现出了“吃惊”,并且同时,又由“吃惊”,引出了疑惑。
周显、陈文倒也罢了;常遇春、冯国胜、蔡迁,这三个人,没有一个不是大名鼎鼎的,常遇春不用多说,冯国胜也不必多言,做过“帐前亲军都指挥使”,即使是蔡迁,如今也是“帐前左翼元帅”,俱为吴军的得力干将,所部军马尽皆朱元璋的嫡系精锐,却全都北上济宁。
难道只是因为协助益都、围攻单州么?
——
1,当百万众,摧锋陷坚,莫如副将军。
吴元年(1367年),“(常遇春)复拜复拜副将军,与大将军达帅兵北征。帝亲谕曰:‘当百万众,摧锋陷坚,莫如副将军。不虑不能战,虑轻战耳。身为大将,顾好与小校角,甚非所望也。’”
2,常荣、蓝玉。
他两人现在的军职还不高,直到1362年,蓝玉才被授为“管军镇抚”,“武德卫千户”,后又“改亲军千户”。而常荣,则一直到1364年,才被授为“管军千户”,而且也同样是“武德卫”。
这个“武德卫”,乃是常遇春的嫡系。
常荣死得较早。1372年,为消灭北元,明军第二次北征,分为三路。常荣从李文忠,为东路军,战死在阿鲁浑河。他暂且不说。
蓝玉的起家,便是从武德卫开始。历任本卫的千户、指挥佥事、指挥使。并按《逆臣录》言,他谋反所依靠的主要班底也是武德卫。
——,只不过,当时武德卫经改制,换了个番号,改名为“府军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