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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攻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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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丽人出了城,行军度并不很快。

    因为潭口站、济州之间只相距约有五六十里,日行三十里,两天就能到。

    他们是后备队,带的辎重很多。大部分都是备用的武器、铠甲,以及拒马、檑木、投石车等等攻防必用的军械,还有些火铳、火炮。这些东西,有的是高丽军自带的,有的是在济州、兖州缴获的,有的则是才从泰安补充、拨给过来的。由他们带到潭口站,然后交给赵过,统一分配各军。

    大车、小车,跟随在主力的后边,绵延出好几里地。

    为此征用了一批民夫,分出部分士卒看着,推车往前。人力有时穷,特别是如火炮、投石车等重物,如果只用民夫,一来吃不消,二来也会耽误行军的度,因此,又从民间搜集了百十头牛、骡、驮马,协助拖运。

    在辎重与主力之间,还有一支队伍。

    相比由民夫组成而比较杂乱的辎重车队,这支队伍虽然也是由推车组成的,但是却有秩序得多。他们负责拉运的是从泰安转运过来的一批军粮。庆千兴把为数不多的骑兵全都抽调了出来,巡弋在两侧,担任警戒。

    一路行来,沉重的辎重车吱呀吱呀,扬起滚滚的尘土,弥漫得到处都是。又从其中,时时传出牲畜的叫声,并有前头主力激昂的军歌声和各级军官整顿军队短促的命令声。凡所行经处,沿途村落的百姓无不望风而避。

    出城的当天,只行军了二十里便已入夜。

    庆千兴传下军令,命把辎重、军粮护在中间,围绕周边,就地扎营。扎营后不久,有探马来报:“营地的后方出现了一支骑兵。”

    庆千兴趁夜色,登高观望,见大约四五里外,有一条蜿蜒的火蛇,正快地前进。很显然,他们也现了高丽人的营地,但是并没有做丝毫的停留,而是在快接近的时候,略微地绕了一下,继续前行了。

    “看方向,是从嘉祥、巨野来的。也不知道是胡忠部,还是赵左丞部?”

    “巨野太远,赵左丞不会有这么快。十有**,应该是胡忠。”

    果然,庆千兴的猜测很对。

    骑兵们虽然绕过了营地,但是却派了一个使者过来拜访,是个副千户,带了有十来个人。就在小土山下,庆千兴见了他。两人见面,却是认得。原来此人名叫钟哲安,本为关铎部将,后随胡忠投降了海东。

    要说,庆千兴认识的汉将不少,但多是高层将校,对副千户这一级认识得并不多。之所以认识钟哲安,却还是有个故事。

    海东有不少的军官都是军衔不高、军职不高,但在军中却十分有名。比如柳三是一个,横笛柳三郎,以风流出名;早年郭从龙也是一个,以勇猛善战,得邓舍器重出名。而钟哲安也是一个,不过,他是以好赌出名。

    尤其,此人不但好赌,并且胆壮,当赌性时,曾经口出豪言:“就算是燕王殿下来,俺也敢与赌上一局!”邓舍听说后,当时为得降将忠诚,也不恼怒,特地把他召来,还真与他赌了一局。更有趣的是,邓舍本性不好赌博,技巧不行,偏偏还赌输了。想他以燕王之尊,平时和洪继勋、吴鹤年们下盘围棋,即便棋技不好,往往还是输少赢多,如今却竟输给了一个小小的副千户,更且这个副千户还是降将,虽然邓舍一笑而已,没有当回事,但是当日围观在侧的人,却都是替他捏了把汗。

    这也就罢了,更加有趣的是,后来有人问他,说道:“燕王殿下的威名天下人皆知,你不过是个副千户,能蒙殿下召见,当面赌上一局,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你怎么不知好歹,还赢了殿下?就不怕殿下怒么?”

    他回答得好,浑不当回事儿,大大咧咧地说道:“自幼受家严庭训,只知‘赌场无父子’!”从小听他爹的教诲,只知道赌场无父子。也不知该说他实诚,还是该说他“赌品”好。总之,从此就出了名。

    当日这场赌局,庆千兴适逢其会,刚好也得了邓舍的召见,回禀军务,所以知道。当下两人相见,庆千兴笑道:“俺当是谁来求见,却是你这个憨大胆。”

    “奉胡将军令,来见大人。”

    “过去的骑兵可是胡将军部?”

    “正是。胡将军命末将告诉大人,军情如火,令下如山,虽然从大人的营地边儿上过,却没有时间与大人叙话。待攻克单州,再请大人喝酒!”

    “主公军令,命两日内集会前线。胡将军倒是赶得急。”

    胡忠部都是骑兵,度快点,一天就能到西渡口。连夜赶路,确实很急。

    “赵左丞令,命我部必须在明晨进至渡口,至迟中午,把渡口牢牢控制手中,并做好准备,以接应后续部队过河。所以,我部不得不连夜赶路。”

    “原来是这样。贵部辛苦了。”

    “时间急,末将就不与大人多说了,这就告辞。”

    “好。请转告你家将军,就说本将祝他马到成功,旗开得胜!待战事罢了,再痛饮庆功酒!”

    “是!”钟哲安很干脆,利利索索地行了个军礼,转身上马,自领着亲兵们疾驰远去,追赶本军。

    看着他们奔远,身形渐消失夜色中,庆千兴又扭头看了看逐渐远去的火蛇,似是有感而,说道:“看来不只咱们,各军的劲头都很足啊!”

    如他所言,兖州、巨野、济州等地的连连告捷,一方面,极大鼓舞了海东各部的士气;另一方面,攻占巨野是一件大功,没有参与此战的部队都很眼红。高延世、胡忠、杨万虎、李和尚,乃至傅友德,包括庆千兴部在内,都是跃跃欲试,想在即将到来的决战中,能更立下较大的功劳。

    打仗就是这样,气势上来了,各部的指挥官彼此争立功劳,战斗力也就能随之增强。不过,越是在这个时候,越是有一点需要注意:部将可以争功,主帅一定要冷静。邓舍选出来的三个方面主帅,主攻赵过,预备队庆千兴,策应邓承志。除了邓承志外,另两个人都是比较能沉得住气的。而即使邓承志,也还有毕千牛这个副手,老成持重。

    庆千兴部休息一夜,次日接着行军。

    午时前后,又有探马来报,在军后四十里外,出现了第二支骑兵。遥遥见其打起的旗号,正是巨野赵过。如果说,昨晚上的胡忠骑兵部还仅仅是远望如火,那么,在下午的阳光下,赵过部便是奔腾犹如洪流。

    六千多人分成三个梯队,前锋、主力、殿后,疾行不停而前后有序,奔行在广阔的原野上,经过大大小小的城池、村寨,就好似一股旋风,又仿佛黄河决堤。如雷震耳的马蹄声,远隔十几里外就能听到。

    万马驰骋,极其壮观。

    “赵左丞也动了。再往后边,应该就是高延世部了。”

    庆千兴骑在马上,手搭凉棚,远远地往北边看了会儿,说道:“骑兵行军快,现在胡忠部肯定早已到了西渡口;计算路程,至迟深夜,赵左丞部也应能抵达。落在最后边的高延世性急如火,他所部的军马也少,行动更加便利,最晚到明天早上,定然也能到达渡口。看来,用不了两天,我军就能齐聚前线了!……,咱们可不能落后。”催促各营,“加快度!”

    此时此刻,计划投入战场的燕军已然全部动身,有的在前,有的在后,络绎不绝,前后相接,连绵百里,声势浩大。鼓角震天,旌旗蔽日。

    他们从北向南,你追我赶,士气高昂,攻击方向直指单州。

    ……

    同一时刻,有一支从西边而来的部队,也一样地声势浩大,精光耀日,大张旗鼓地过了成武,迤逦东行,观其旗号,却是王保保终于等来的临汾援军。“长枪军”居前,“铁甲军”殿后,驰援方向亦然直指单州。

    中军旗下,有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将领,策马而行,正与左右说话。但见此人,身形高大,颔下长须,虽是武将妆扮,但却颇有文气,眉眼间,依稀与王保保有相像之处,正是此次临汾援军的主将,赛因赤答忽。

    赛因赤答忽虽系出蒙古伯也台氏,但从蒙元世祖起,就家居固始了,“其先从世祖皇帝平河南,因留光州固始县,遂定居焉”。

    这和察罕帖木儿的经历差不多,察罕帖木儿的家族也是从蒙元初年起就定居在河南了,并且也是随军来到的,其“曾祖于元初随军取河南,以探马赤军户留居。其祖乃蛮台、其父阿鲁温皆居沈丘(今属河南)”。

    可以说,他们两人出身相似,皆为军户之类的出身,门当户对;且定居中原,都受到了很深的汉人影响,察罕“幼笃学”,而赛因赤答忽“喜读书”,都是已经汉化了的色目、蒙古人。

    要不然,赛因赤答忽也不会娶了察罕的姐姐。

    不过,相比察罕,赛因赤答忽更多地保留了一些本族的特色,他不但喜欢读书,并且“能骑射,才力过人”,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

    “北边斥候报,说红贼赵过、胡忠、庆千兴等部俱先后出,两日内大概就能云集蒲水沿线。……,小邓来得很凶啊!摆明了是不想让我军多做休整,有迫使我军迅与之接战的企图。”

    “公所言甚是。这也是俺这几天在考虑的。我军从临汾出,昼夜兼驰,行程上千里,部队都很疲惫了。待入了单州城后,少说也需要两三天的休整时间。红贼如此的咄咄逼人,不知公有何对策?”

    接话的这人是阎思孝。

    “从临汾出来时,主公曾与俺说过,益都地狭,去年又经过战事,料来现在定然储粮不足,若从海东海运,又不免路途遥远,消耗过大,得不偿失。而同时,济宁的得失又关系到益都的前程,小邓年纪虽轻,为人却十分果断,较有远见,绝对不会肯就此轻易罢兵。所以,十有**,他会趁我军初到,立足未稳之际,突然大举进攻。”

    粮饷吃力,好容易巨野获胜,又不能把战果丢掉。故此,察罕推测邓舍极有可能会急于决战。

    “主公远见,料事如神。”

    “而至若对策,无非一条。”

    “是什么?”

    “暂避其锋,固守城中。待其后续无力,后勤开始吃紧,而我军休养已足的时候,再与之决战!当其时也,我军锐,而彼军疲,破敌必矣。”

    “按道理说确实应该如此。但是,我军远来,一来,粮饷也不充裕;二者,还有大同的孛罗如芒在背;三来,朱元璋也已悍然出军河南,且分兵一路北上济宁。种种情况结合,我军怕也是不耐与小邓久持!”

    “孛罗惨败,早落其胆,只要我济宁前线不失利,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再在后方搅事!朱元璋出军河南,分兵北上,看似气势汹汹,但有陈友谅、张士诚虎伺左右,料来和小邓一样,他也是不能久战,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必定会火撤军。我河南尚有军马万余,只要不出差错,足能抵挡到他撤退时。此两者,皆不足虑。倒是我军的粮饷也不充裕是个麻烦。不过,阎公,在咱来前,针对此弊,俺却是得主公面授了一计。”

    “何计?”

    赛因赤答忽微微一笑,请阎思孝伸出手来,在其上写了两个字。

    阎思孝不由动容,脱口欲出,忽然警醒,顾盼了一下两侧,见随从的将校、侍卫甚多,把话又咽了下去,打马向前,凑近到赛因赤答忽的身边,两人并骑而行,吩咐将校、侍卫不要太近。他这才低声说道:“乌巢?”

    “正是!小邓大军聚集前线,必有一处存粮所在。济宁路地势平缓,四面开阔,利出奇奔袭。只要探明他的存粮地点,便可以先用闭城示弱来懈怠他,然后伺机遣派精锐,或从成武出,或从单州出,抑或从羊角庄出,奇袭之,焚烧之。军粮一失,他的军心必震,胜之易矣!”

    “真妙计也!”

    “阎公切记勿言。此计,你知、我知便可。”

    “是,是。”

    阎思孝低头想了会儿,越琢磨,此计越有实现的可能,到底忍不住,又小声地称赞说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说的就是主公这样的人!”

    人在千里之外,就能判断出益都燕军必然求战心切;且还能针对地形的特点,布置出一条破敌的计策。的确称得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赛因赤答忽哈哈一笑,说道:“小邓虽悍,在主公眼中,不过跳梁小丑!不值一提。”

    正说话间,忽然一骑奔至近前。骑士翻滚下马,跪地高声,说道:“南边斥候急报,伪宋朱元璋部已渡黄河,将入济宁!带军主将常遇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