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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还没有亮,姬冲便就趁夜色出城。
此番不比上回,随从不止十骑,从全军中挑选出了五十人,都是出名的勇士,一个个弓马娴熟。
出城门后,直往东行。一二里外是护城河,渡过河水,再走不远,便是元军的第一道防线。这头道防线好过,因为一则天黑,二来其不及防备,五十来人找出了一处间隙,前后成列,催马疾驰。晃眼间,已突破壁垒。
马蹄奔行,惊动了元军。
本来静悄悄的营垒,很快升起了点点营火。
值夜的元卒闻声展望,一叠声的叫喊嚷遍远近:“红贼冲营!”有的高叫:“禀将军,贼军想要突围。”有的大喊:“快吹角传讯,叫后头营寨防备。”一边吹起号角,急往后边传讯;一边擂响战鼓,紧急集合军卒。
往后边传讯,是为截击;集合军卒,是为追赶。
大军扎营皆有军规,若遇敌人踏营,非有军令不得妄动。所为者何?怕起连锁反应。比如现下,海东只有五十来骑冲营,如果反应太多,只能是自乱阵脚。所以,虽然事出不意,但是元军并不慌乱。
雨水早在昨日已经停下,路面泥泞。
姬冲坐在马上,微向前伏,随着马背的颠簸,身体顺势起起伏伏,左手牢牢拿住强弓,控制缰绳,垂在马侧;右手则搭了两支箭,横放胸前,食指和中指间夹一支,无名指和小指间夹一支,这叫做连珠箭。他还称不上是此道高手,最多只能连珠两箭,尤为出众的可以连射三四箭。
弓手放箭,放过一支,再搭上一支,其中有时间上的间断,而若是会使连珠箭,间断就会大为缩短。不要小看这点间断的时间,在关键时刻,足以救人一命。随从姬冲的五十骑,差不多人人都会这一手。
就以每人连珠两箭计算,五十骑等同百骑。
疾冲过营,行不两里,元军的第二道营垒出现眼前。
尽管才一眨眼的功夫,但有了前边营垒的鸣角示警,最起码这第二道营垒的轮值士卒有了警备。
如雨的箭矢在黎明前这段最漆黑的夜色中迎头扑来。
姬冲大喝一声:“盾!”
五十来骑举起左臂。骑兵說閱讀,盡在
的盾牌不是很大,可以套在手臂上,往前飞驰的时候,挡在头前,足以掩护要害。本来运动中的目标就不好射中,加上有盾牌的保护自然更加安全。如果这样还会被射中,只能怪运气不好。
姬冲一马当先,先跃过了营外的壕沟,冒着箭雨撞入营中。刚入营内,他就惊觉不对。和头一条元军营垒正常的气氛相比,这第二道的元军营垒明显充满异样空气。并不是说士卒太多,而是太过空虚。
从试图上前阻挡的众多元卒中奔过,接连掠过好几座的营房,其中有三成以上都是空无一人。越往前行,空置的营房越多。
“将军!有些不对。”
不但姬冲现了古怪,五十骑也相继有人觉。这看似对他们是件好事,因为元军空置的营房越多,给他们造成的阻力当然也就会越小。可是,当现实情况太过偏离原本预计之时,不管是好、是坏,都难免令人惊疑。
开弓没有回头箭。
尽管现不对,可他们已深入了营中数十步,且第一重的营垒也已突破,总不能此时掉头奔回。姬冲叫道:“往前走!过了这座营,再看玄虚。”把箭矢搭在弓上,连开连射,三四个挡住前路的敌人纷纷中箭摔倒。
五十骑里,有人善使飞索,马上丢绳,一套一个准儿,也不去套人,专往较低的旗杆以及支撑营房的柱子上丢,待套住后,借助奔马之力,将之拽倒。一时间,人喊马嘶,旗杆和柱子接二连三地倒下,砸起泥水和尘土,把元军营中搞得一片乌烟瘴气。
又有人会丢飞石,在一截不太长的绳子两端各系一块石头,对准人的双腿掷出。在飞行的过程中,绳子会散开,一旦碰上人腿,通过石头惯性的作用,又会迅地缠成一团,把人的两腿绑住。其所被缠住之人若是站立不动的,不要紧;但是战场上,两军交战,又有谁会站立不动?
只要在跑着的,就必会因此而栽倒。刚刚倒下,丢飞石之人即赶至其边上,换取马刀,微一侧身,刀起处、带一抹寒光,刃落处,起一蓬鲜血。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呼吸间,姬冲等人已经又过了第二重营。冲出营外,眼前豁然开朗。诸人抬头一看,不禁大惊失色!
只见眼前,本该是元军的第三重营垒,不知何时居然被尽数拆掉了,显出一块空地。此时灯火通明,约有数千人,正在这片空地上列队。人头簇拥,旗帜林立,黑压压的一大片。他大略地撒了一眼,分辨得出,左边有一部所打的旗号正是第二重营垒中的元军。此外,中间的一部是第三重营垒的驻军。又有五花八门各色旗帜,还有是从别的城门外开来的。
有从者反应过来,惊叫道:“不好!将军,鞑子这是想要突袭我城外援军。”
元军在城外的营垒共有四五重,多的地方五重,少的地方四重。这会儿,单独把第三重拆掉,并在此地大集诸军,又且是在黎明未至的时分。就算是再笨的人目睹此状,也可以猜得出来,其军定是打算用兵城外。
益都军马络绎不绝、星夜兼程地往棣州来,元军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怎会毫无察觉?海东会用围城打援,元军也一样会用此招。
前有数千人挡道,后有追赶出来的元卒。
姬冲前后为难,进退失据。往前,用五十人冲击敌阵,必死。往后,有一线生机,但如果城外的援军受了敌袭,说不定会损失惨重。该怎么办?
临敌接战,不容多思。
姬冲弃弓挺枪,回身大呼:“欲立奇功,在此一时!弟兄们,随俺来。”拍马急行,径往敌阵冲去。元军分出数支小队过来阻击,他的骑术不错,灵活绕开,奔到阵前,不去杀敌,而是抢了一支火把,随手丢到一辆辎重车上,叫道:“先放火,再杀贼!”
只要火起,就必能引起援军的注意,也就算把元军突袭的计划破坏掉了。
也因此,他虽然冲阵,却不往里深入,只在外围游走。元军本来就在列队,阵型还没有布好,仓促不及,渐渐被他及五十骑扰乱。尽管有军官一再弹压,不许军卒乱动、喧哗,但眼看着敌人突然出现面前,奔突呼喝,能忍住只当视而不见的真是不多。原本静悄悄的阵上,亦渐起喧嚷。
同一时间,大批的元军士卒从第二重营内奔出。
元军的将校改变了策略,不再用小队截杀,而是改换重骑兵列成队缓慢推进,与营内奔出的士卒互相配合,一个从东,一个从西,往正中挤压。
姬冲等人的活动范围越来越窄。
重骑兵里有一元将高叫:“来贼听了,可敢与俺厮杀么?”
百忙中,姬冲拿眼观看,见那将铠甲鲜明,**骏马,手执大刀,背后亲兵扈从,一杆大旗迎夜风招展,上写着一个字:“任”。从者里有人猜出,说道:“此必为鞑子上将任亮,察罕军中人称‘银牌’的就是。”
姬冲又不是杨万虎、郭从龙,怎肯上前与他厮杀?朗笑一声,说道:“来者可是老任?你且听了!你想偷袭我营,早已被我军侦知。就在前头不远,专为你设下了有十面埋伏。要不怕死,尔等尽管且去!”
任亮催马,紧追姬冲。
毕竟姬冲连过了两重营,马力稍嫌不足。任亮却是养精蓄锐。转不几圈,两人相距便已不足一箭之地。姬冲正走时,猛听得耳后风声,急转头处,见是任亮的亲兵中有人放箭,忙不迭来了个大折身、侧弯腰,将将躲开。虽是躲开,奔行的度不由一滞。任亮飞骑赶到,暴喝一声,手举刀落。
大刀用的是砍,长枪用的是刺。
姬冲在兵器上就先吃了亏,又是被动,更重要的,他也不及任亮力大。匆匆用双手举起长枪,拼力招架了一下。“咔嚓”一声,枪杆从中断开。只觉有一股重力顺着两半的枪杆传入他的手中,又顺着胳膊涌入胸前。
他仰头朝天,吐出了一口鲜血,知道不是对手,顾不得手臂麻木,把左边的断枪杆劈头盖脸朝任亮的脸上砸去。借此得了半息的缓冲,兜过马头,归入追来的五十骑队中,勉强提起精神,哈哈大笑,说道:“‘银牌任亮’,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也不过如此而已。儿郎们,随俺杀贼!”
叫的响亮,其实是诈。
明知是死,还要送死,死得没一点价值的事儿,姬冲不会去做。虚张声势地向元军重骑兵队前冲了一冲,打个唿哨,他带着五十骑齐齐转向,径往西边的第二重营内奔去。那里虽然也有敌人,但多是步卒,容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