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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必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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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边来的这支军马,不是敌人,而是友军。看其大旗,前边斗大的一个“庆”字,却原来是庆千兴来了。

    杨万虎很纳闷,想道:“这庆千兴本该是在围泗水的,怎的忽然来到此处?来之前却也没闻军报。”想起了一种可能,不觉心头一跳,又想道:“莫非是?……。”正在寻思处,不多时,瞧见百十骑从东边驱马来到。

    见当头一将,银盔银甲,**骏马,手中钢枪,年约在三旬往上,身形不太高,但盘踞马上,颇有龙盘虎踞之姿,精神抖擞,虎虎生风。来至近前,看得清楚,可不就是庆千兴?

    杨万虎也即便策骑下了高地,两人在军中相见。所谓“介胄之士不拜,请以军礼见”,在军中,特别是有战事的情况下,即使是面对主上,军人也是不必下拜行大礼的,自有一套军中礼节。当下,两人相见毕。

    庆千兴笑道:“杨将军正在攻城?看来,俺来的正是时候。可要帮忙么?”

    杨万虎哼了声,说道:“区区小城,本将反掌可灭,所以拖延至今,不过是因奉军令罢了。倒是庆将军,泰安传给你的命令不是围困泗水、护我侧翼么?为何突然来到此处?可是军令有了什么变化不成?”

    “原来将军尚且不知。昨夜,赵左丞给本将传了一道新的军令,命俺立刻变围为攻,将泗水、曲阜攻克,然后来驰援将军。”

    “噢?如此说来?”

    “昨夜,本将攻陷泗水;上午,攻克曲阜。宁阳以东的济宁路诸地,现今都已经处在我军的掌控之下。本部丽卒三千人,后有赵左丞补充给本将的三千汉卒,总计六千人,除留下两千人守城,其余的四千人俺都给带来了!”庆千兴三言两语、简单地把东线战事做了个概括,从袖中取出一道军文,便在马上递给了杨万虎,说道,“此是军令,请将军观看。”

    杨万虎展开观看,略略地看了一遍,招招手,把文案叫来,令道:“读!”却是他识字不多,军文中有很多字不认识。就在乱军之中,前头攻城、后边蓄势待的这么一个情形下,那文案大声地把军文朗读了一遍。

    军文的内容并不很长,主要讲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正如庆千兴所言,令他快攻克泗水、曲阜,带主力驰援杨万虎。第二件,与杨万虎会师后,两军合为一部,以庆千兴为主帅,杨万虎为副将,然后分军两路,一路继续围困宁阳,争取短日内,将宁阳彻底攻陷;另一路则直向西行,进入东平路,打汶上。

    汶上在宁阳的正西边,相距数十里。如果用一个三角来做比喻,宁阳、汶上与兖州刚好是分处在三个角上。且这个三角近似等边三角形。杨万虎身为先锋官,对东平路、济宁路的地形算是摸得很透彻了,闻令之下,不由一愣。他狐疑不决,问道:“泰安的意思是想要?”

    “既然打宁阳调不出来兖州的援军,便攻敌之必救!改打汶上。”庆千兴令左右,道,“取地图来。”左右两个亲兵翻身下马,取出随军的大地图,铺展在地面上边。庆千兴驱马近前,提起钢枪,在图上指点。

    杨万虎并及十来个军官聚集周围,听他解说。

    庆千兴说道:“将军请看。宁阳、汶上、兖州,此三地恰好形成一个三角形。宁阳在最前边,汶上在最上边,而兖州在最下边。我军攻打宁阳,是为了调动出来兖州的援军,但是贺宗哲偏偏却不肯出来,该怎么办?方今之上策,唯有绕道向西,改打汶上。打汶上,有两个好处。

    “其一,汶上的后头就是济州河,而北边则是东平湖。有济州河和东平湖作为屏障,我军打下汶上后,不用担忧鞑子会很快来援。其二,也正因为汶上后有济州河与侧有东平湖,鞑子若想驰援汶上,便只有两个地方的军马可动,即为南边的兖州以及兖州后头的济州。换而言之,若我军攻打汶上时,兖州的贺宗哲仍然不肯动的话,待我军攻下汶上,便大可以绕过兖州,先取济州。只要能顺利打下济州,兖州就是一座死城!”

    为何兖州就成了一座死城?

    从地图上可以看得分明。

    宁阳在兖州的东边,汶上在兖州的北边,曲阜、泗水在兖州的东南边,而济州在兖州的西边。现如今,曲阜、泗水已经被克,也就是说,兖州东南的防御已经陷落,随后,按照泰安的这份新计划,庆千兴、杨万虎两军再相继攻陷宁阳、汶上、济州,到那时候,兖州便等同是四面有敌。

    兖州不是城坚么?城中的守军不是精锐么?储粮不是也足么?直接攻城或不易,但是,既然不易就不去攻,把它给包围起来。四面皆无出路,这兖州不就变成一座死城了么?那贺宗哲不也就成为了瓮中之鳖么?

    “但是,兖州东边却还有邹县等地。这些地方如今还仍然在察罕的手中。我军纵然打下汶上、济州,围其四面,其实还没有围严。”

    曲阜、泗水是在兖州的东南边,兖州的东边还有一条缝隙,如果海东按此计划行事,贺宗哲完全能够走邹县,从东边逃窜。

    “围三缺一。空出东边不打,是为标准的围城之术。只不过围困兖州的,不是我军的营地,而是宁阳等几处城池。若是贺宗哲果然从东边逃窜,杨将军,这难道不是更好么?不费一兵一卒,我军便能得兖州大城!”

    “将军言之有理。”

    “不过,贺宗哲也算的上是一员名将,以本将料来,他是绝对不会从东边逃窜的。我军打宁阳,他不动;只要我军去打汶上,他必动!必定会立时遣军前去驰援。要不然,这丢失兖州的责任,怕他是承受不起的!”

    “攻敌之必救。”

    “正是!汶上,就是贺宗哲的必救之处。”

    杨万虎看了地图半晌,拍掌叫绝,说道:“真好妙计!若是把我军攻打宁阳比作暗诱,那么,现如今我军改打汶上,就是明逼。无论暗诱,抑或明逼,总之,是非要把贺宗哲这个缩头乌龟从兖州城中调出来不可!”

    “将军既同意此计,那咱们便照此执行?”

    “不知此计谁人所出?”

    “据泰安来的传令官讲,是潘贤二想出来的。”

    “嘿,老潘还真是个人才!”杨万虎抬起头,把视线从地图上收走,与庆千兴说道,“泰安既有此计,且军令已下,本将自然会照此执行。只是不知,这攻宁阳与打汶上,将军打算如何分配军力?”

    “将军围宁阳已有两日,仓促不可撤军。以本将之见,不如宁阳仍归将军围困,至若汶上,便由本将亲去攻取!将军意下如何?”

    庆千兴是主帅,而且他的分配方案确实合理,杨万虎并无异议。

    只是,他朝汶上的方向瞧了眼,心中想道:“***!本来老子是先锋官,却万没想到,打宁阳连打两天,贺宗哲这个腌臜泼才一直不肯出来。现下好了,改换庆千兴去打汶上。若姓贺的那厮果去驰援汶上,那先锋官不也就实际上换成了庆千兴么?好大一份功劳,就这么轻松溜走。忒叫人不甘!”纵然不甘,也没办法。要知道,就算是邓舍,对庆千兴也是很尊敬的。他无可奈何,只得说道:“将军调度的甚是,便按此行事。”

    庆千兴哈哈一笑,心中想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在辽东、辽西打了一年多的仗,山高皇帝远,功劳再大,也比不上益都诸将。真是阴差阳错,贺宗哲这厮十分狡猾,倒是被本将因此得到了形同先锋官的位置!这一仗,一定要把它打好,显一显俺丽军的威风。说不得,只要能立下出众的战功,再去请求主公为丽军别开一衙,也许便有八分成了。”

    他却是直到现在,还想着为高丽军别开一衙的事儿!庆千兴是不但有军事才干,而且有些政治眼光的。为高丽军别开一衙,不仅仅是军事上的问题,不止是高丽军的军事地位会得到提高,并且最为重要的,高丽军的政治地位、乃至所有高丽人的政治地位,都会因此而得到显著提高。

    做一个浅显的比喻,就如同蒙元朝廷,一等人蒙古人,二等人色目人,放之军队,也是同样如此,最精锐的探马赤军,全是蒙古人与色目人。好比当下,海东最精锐的军队悉数皆为汉人,如果忽然有一支高丽军队能跻身其中,对海东的政局定会产生深远的影响。

    试想一下,昨夜庆千兴才得到泰安的新军令,一夜半日,便连克两座城池,虽说泗水与曲阜也不算大城,但毕竟也不容易。何其也!为什么能这么快?就全是因为他憋着一口气!连带他统率的丽军上下,也全都是憋着一口气。人人憋着一口气,斗志就高,斗志一高,攻城略地就快。

    两人几句话,贯彻了泰安的军令。

    庆千兴说道:“军情急如火。此去汶上,还有数十里地。杨将军,本将就不多做停留,这便告辞了。请将军记住,攻打宁阳千万不可大意。今晚入夜,我军大约能抵达汶上,明日午时,就可以展开攻势。若是计划顺利,至多两天内,兖州的援军就必会出城。也就是说,将军还有两天的时间,来供你把宁阳彻底攻克。”

    “将军放心,万虎定不会耽误军机。”

    庆千兴来时,他的军队就没扎营,便临时停驻在宁阳城东。此时与杨万虎商议妥当,他行个军礼,即兜转马头,带了护卫亲兵们,匆匆离去。

    杨万虎看他远去,只觉百感交集,又是窝火,又是兴奋。窝火的是把先锋官的位置拱手相让,兴奋的是若此计得售,显然便会大战在即。他定下心神,挥起马鞭,狠狠地虚空抽了两下,大声下令,说道:“变佯攻为真攻!传俺将令,调预备队出营,至迟明天早上,本将要登上城头!”

    不但庆千兴部的高丽士卒憋了一肚子的气,受他们的刺激,杨万虎部的将校们也是个个憋气。一夜半日,庆千兴连陷两座城池!犹且马不停蹄,又将要扑向第三座城池。什么时候高丽棒子也居然这么能打了?

    想当年,攻打南高丽,克王京的可不是别人,就是杨万虎的本部!怎能被高丽军给比了下去?庆千兴给了杨万虎两天的时间攻陷宁阳,杨万虎暗下决心,最多要半天一夜,他便要取下宁阳城。连打宁阳两天,宁阳的城墙已有塌陷,虽然城中戍卒是号称察罕精锐的“毛葫芦军”,但是杨万虎其实也确有把握,可以在明天早上前,取下城池的。

    一声令下,三军皆动。前头攻城战,越惨烈。

    庆千兴临走前,也许是为了炫耀本部的高丽军威,也许是为了想要帮助杨万虎一把,并没有直接带队离开,而是分成三部,绕着城池转了一圈,并在北边的城墙外摆了一下攻城的架势,做足了威吓的样子,这才远去。

    负责北边城墙的是方米罕,他年岁虽轻,且尽管为人向来不争强好勇,然而此时的心情倒是与杨万虎一般无二。站在高高的望楼上,看着高丽军趾高气扬地离去,他重重地朝地上呸了一口,招呼传令官,命道:“去将军营中请示,问要不要我部也开始攻城!或者分军协助?”

    杨万虎只给他回了一句话:“给老子看好北边,就算你大功一件!”

    方米罕久在杨万虎麾下,对他的脾气非常了解,一听这语气,就顿时明白,与将校说道:“将军怒了。”

    匹夫一怒,血流五步。将军一怒,国灭城屠。没等到次日早上,当夜三更,宁阳城陷。因为泰安的此次用军重点是为了调动贺宗哲出城,故此对情报方面看管得并不甚严。一道又一道的急报,分从东、南、北三面,如同潮水也似,最急的时候,几乎两刻钟一封,连绵不绝涌入兖州城中。

    “泗水城破!守军阵亡六百,降四百。”

    “曲阜城破!守军阵亡三百,降五百。”

    “宁阳城破!全军覆灭。”

    “汶上遇敌,观其旗号,是陷我泗水与曲阜的庆千兴高丽军!”

    一连串眼花缭乱的军报,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得出来,海东明明是陡然改变了先前的方略。贺宗哲秉烛室内,观看地图,倒抽一口凉气,喃喃说道:“侵略如火!陷泗水、破曲阜、取宁阳、围汶上,海东这是想要,……,海东这是想要攻我之必救。”

    海东攻兖州之必救,兖州究竟是否会随海东心意,出军驰援汶上?贺宗哲彻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