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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渔翁 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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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马平川的旷野上,这万众瞩目,千军同呼的场面,冷静如邓舍,也忍不住热血澎湃。

    他逆着夕阳,扬着马刀,骑着红色的马,在他身后,红色的披风迎风招展。如果说,整个的红巾战阵好比一片无边无际的野火,那么,他就是点燃这片火,给了他们勇气、催他们燃烧生命的火种。

    竭三军气,夺一将心;疲万人力,断千里粮;不在武夫行阵之势,而在智士权算之中。为将者,只有勇力远远不够,类似杨万虎,终其一生,充其量也不过一武夫罢了;古往今来的名将,他们出别人,与众不同的地方,正在文武兼济。

    而自古兵家,兵书中所述及的道与理,往往与名臣治国有相通之处。放之远量,可将百人者、为将卒;可将千人者、为将营;可将万夫者、为将军;可将三军、提十万众纵横天下者、为将帅;由十万众而可将天下百姓者、为相。

    可将将相者、为帝王。

    邓舍以刀击打左臂小圆盾,骑在奔腾的马上,侧顾阵中,简单地道:“鼓!”

    鼓在阵中。毕千牛、李靖及诸骑兵随之亦已刀剑击打左臂小圆盾,侧顾、奋声齐喝:“将军令:鼓!”声音绵延不绝,喝声未绝而鼓声大作。

    枪戈如林簇拥间,数十条大汉站在高台之上,赤着上身,把环绕的战鼓一一擂响。商音清促,角音绵长;起初,十步一鼓;随着与元军的接近,继而一步一鼓。

    面对厮杀,大声的呼喝有助缓解压力、增强勇气,河光秀尖利的嗓音,于阵前爆:“杀!”

    三军同呼:“杀!”一声鼓,一步走,一声杀。

    邓舍判断的没错,对面的元军的确皆为辽王的部民。蒙古人虽然善战,但未经训练、仓促上阵的部民与年轻力壮、久处沙场的正规军相比,依然有所不如。更何况,他们骑兵很少,部落的马匹多支援给了官军,以利纳哈出随后的长途奔袭作战。在以步对步的情况下,差了不是一等。

    “枪戈阵破了没?”邓舍紧盯着越来越近的元军,距离数百步时,问道。

    毕千牛回顾步卒阵:“杨万虎将军、许人将军的大旗依然未倒。”

    邓舍无暇回头,他看到,就在对面元军阵前,有几处用旗帜掩盖住的隆起。一个元军的军官挥着旗帜,不知叫喊些什么,几十个士卒一拥而上,掀开旗帜,露出七八尊火炮。

    沈阳经了纳哈出的经营,拥有的火器不少,因为火炮可守、可攻,数量尤多。这一支元军因了绕道偷袭,为了便于行军,带的火炮不多,但只这七八尊,容其肆意威的话,近距离内造成的伤害也会不小。

    邓舍俯下身,紧紧贴在马背上,呼道:“散开阵型!”

    在野战中,先使用火炮进行覆盖攻击,可谓元军故技。邓舍几乎在这里就能闻到那火炮被点燃的火药味了,数声巨响,铁球飞出。两个红巾骑兵闪躲不及,正被砸中,连声惨叫也没来得及出,连人带马砸的一滩乱泥也似。

    奔驰的马匹度很快,它们皆是老战马了,对火炮的攻击早已习以为常,没有出现惊马的现象。呼吸间,驰过火炮的有效射程之外。元军没时间再去调整火炮距离。

    火炮之后,当为弓弩。

    距离元军百余步,邓舍举起左臂:“举盾!”

    数百个小圆盾,同时举起;落日的光芒映到处,金属的盾面,顿时折射出惨烈的灿烂。对面元军阵中,七手八脚往阵前临时布置拒马枪等物的刀斧手,慌忙退下;列在第一锋线的弓箭手,随着号令拉弓开箭。

    密密麻麻如蝗般的箭矢,破空袭来。好在众人马上,皆有简单的防具,绕是如此,短短数十步的距离,已有数人落马。

    巡弋侧翼的元军骑兵匆匆忙忙地调集上来,试图阻挡住邓舍等人的冲锋,好给步卒调整的时间。邓舍洒目观看,迎上来的元军骑兵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大约七八百人。

    他心知,士气可鼓不可泄,一旦被来敌缠住,冲锋的势头遭到阻止,已经混战半日的骑兵们,必然支持不住。他咬了咬牙:“战决。”转望左右,他哈哈大笑,口中喝道:“天下大乱,有胆者生;无胆者死。诸君,有勇士乎?且随我习胆,如意,望封侯;不如意,但不使被他人砍头!”

    飞鸟旗卷扬,四百余骑兵散而复聚,分成三支。最大的一支约有二百来人,邓舍亲帅,直扑敌人骑兵阵;剩余两支,一支由毕千牛率领;一支由李靖率领,分成小股,从左右侧**敌阵。

    元军的骑兵也是部民,他们从打猎中学来战争的方法,但缺少有经验的军官,中间又良莠不齐,老弱皆有。一时间,被邓舍打个手忙脚乱,毕千牛和李靖顺利**了两翼,兵戈交击、战马冲撞的声音,霎那间遮住了步卒阵里的战鼓声响。

    近千斤、甚至千余斤的战马,疾驰着互相冲撞的力量,是非常巨大的。骑术不好的士卒,一撞之下,就有坠马的可能。上千人刀剑、枪戈齐举,就如两个硕大无比的刺猬,每一刻,都有双方的士卒负伤、战死、坠落。

    邓舍的体力有些跟不上了,他这一世的身体太过年轻,再怎么经验丰富、斗志昂扬,也挡不住本能的乏累。七八个亲兵牢牢护在他的左右,邓舍奋力推开两支刺过来的长枪,黑云压顶似的,一团物事带着风声朝他迎头砸下,邓舍回刀招架,咔甭一声,刀断马软。

    他险些掉下马来,急忙抱住马脖子,使个蹬里藏身,那物事直砸下来,坐骑求生挣扎,猛地往前一窜,竟奔到那敌人的面前。邓舍以手撑住马鞍,翻身跳将过去,正将那人从背后抱住,就以断刀**了他的体内。

    那人痛呼一声,随着鲜血的喷涌而出,手上的力气渐渐消失,硕大的狼牙棒再也抓不牢稳,呼的一声掉了下来,端端正正砸在邓舍原先的坐骑上。那坐骑悲嘶了声,软绵绵跪倒地上,就此死去。

    有老马贼邓三的言传身教,邓舍自幼就明白一个道理,对骑兵来说,有时候马比人重要。这坐骑与他相伴多时,彼此有了感情,他心头一痛,手上的断刀毫不留情,拔出、再**,直将那敌人的腰畔刺得血肉模糊,随手丢落。

    他大叫一声:“杀!”

    毕千牛和许人成功地将敌骑分成了两半,在阵中处会合;兵分两路,一部分抵挡住敌骑后部的冲杀,一部分折马回杀,与邓舍配合,将包围住的数十元军,杀了个干干净净。

    然后,故技重施,又包围住了相同数量的敌人。反复再三,敌骑抵挡不住,其中有白苍苍的老人、也有面容稚嫩的少年,如狼似虎的红巾面前,他们就好像瑟瑟的羔羊,很快,这股元军骑兵与先前的敌人一样,开始溃逃。

    邓舍注目战场,河光秀和元军接触的地方,已经展开了肉搏战,从正面冲入显然不成,也无法挥骑兵的最大功用。他当机立断,指挥大旗,兜了个圈儿,自敌人的侧翼,斜斜**。

    元军的军官适才布置了些拒马枪,数量有限,没办法将整个侧翼护住,邓舍等人绕过去,就像拳头打入水面,一**的水纹向周围扩散。

    只要能成功地以精锐渗透入敌军大阵,搅乱敌人阵型,造成敌人混乱,就有转变战局、获得胜利的希望。

    就在这关键的时刻,毕千牛蓦然叫道:“将军,许人部,……”

    邓舍百忙中,回眸一顾,红巾毕竟是两军联合作战,短时间内无妨,时间一长,缺乏摩擦的彼此,终于出现了问题。许人部,出现了动摇;杨万虎眼看独木难支。

    ——

    1,先使用火炮进行覆盖攻击。

    1287年6月,忽必烈率兵平定乃颜之乱,在不里占都伯塔哈之地(今哈尔哈河与讷墨尔根河交汇处的三角地带)与乃颜军主力相遇。乃颜军号十万,以车环卫为营。忽必烈鉴于敌营坚固,阻碍骑兵冲击,就先以火炮射击,摧毁敌军阵营,并给敌以较大杀伤,继而忽必烈麾军在火炮掩护下起进攻,乃颜军被击败,乃颜被擒杀。

    这一战法与“攻城以炮为先”的攻城战法,就形成了当今进攻战斗中“火力准备”的雏形。

    2,奔出火炮有效射程之外。

    我国古代火炮的射程大致可分为三种类型:数百步内外;四到七里;十几里至数十里。不过,大多皆为第一种类型。

    “拿炮者专看苗头高低,必准星对准敌人,拿炮者用右手点火,大铅子五六百步,小铅子三四百步。……”

    有种灭虏炮,“一可五六百步,铅子总一斤,势如巨雷,良为奇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