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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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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循着灵气波动,御剑飞来,落至郊外一处偏僻的宅院,旁边是一处竹林,四下俱寂静,只能听得到虫鸣流水,看来此处主人非常有情调了。但是整座宅院被一道结界封闭着,只能隐隐约约见里面如水纹状,却看不清晰其中景象。

    “你擅长制结界,能否将其破开?”徐南柯眉心打了个结,对谢长襟道。

    在原剧情里,主角在赌城的这段剧情里拿到了传说中的冥水,还吸收了魔修无凛的一身功力,按照原先的剧情,应该直接在赌城中遇见了魔修无凛。可是不知道这剧情是否还按照原先在走——

    至少方才莫名奇妙将他三人引过来的鬼魅在原剧情里是不存在的。

    谢长襟颌首,神情也严肃了几分。身形一闪,便已经绕着宅院查看几圈,试图找到结界的缝隙。

    结界也不过是利用五行八卦营造出来的幻觉,再利用灵力增加一层屏障,若是设下结界的人哪里有半点疏忽,就可能被人破解。

    沈寄突然道:“师兄对他如此了解,竟然知道他擅长什么。”

    语气淡淡,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徐南柯别过头去,有几分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明明他结交什么人,都轮不到沈寄这个师弟来管,但是他莫名奇妙地就有几分做贼心虚的感觉,于是半晌无话。

    同时他心里也稍稍起了疑,沈寄担心他这一点暂时不提,但是,为什么沈寄能够那么快找上来,算一算时间,他和谢长襟谈话还不足十分钟。

    徐南柯不由得敲了敲系统:“你帮我看看,沈寄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得了什么追踪的神器。”总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系统道:“我只能监测到他的黑化程度和爽度,来控制积分,这些与剧情有关的都不清楚。”

    徐南柯怒道:“要你有何用。”

    不过一会儿,谢长襟就回来了。

    “如何?”徐南柯问道。

    谢长襟沉声道:“你知不知道赌城的结界是何人设下?”

    整座赌城都被厚厚的结界给包围起来了,血流不出去,苍蝇飞不出去,在外面也听不见赌城里的声音,初来时若是没有人指引,他们也无法进去。

    平时设下巴掌大一块儿的结界就已经非常费力了,而这赌城跨越大半座扬州城,方圆几十公里,面积如此之广,可见设下赌城结界的人修为强大。

    徐南柯自然知道这人是谁,但是佯装不知,问道:“是谁?”

    谢长襟道:“我在这赌城里待了半月有余,参与了十来场战斗,也摸清了一些东西。”

    徐南柯习惯性地调侃道:“是了,仅仅十场战斗,就足以让你变成头牌了,看来你风采不减当年呐。”

    话还没说完,沈寄就重重地冷哼一声。

    徐南柯:“……”他下意识地朝沈寄一望,对方就已经别开了视线,紧紧抿着嘴唇,不知又是发的哪门小孩子脾气。

    谢长襟没有放在心上,接着道:“赌城里每一场战斗胜利之后,会有人带你往上面一层走,越是往上,越是能够感觉到灵力威压的厉害,这说明结界中心应当在赌城的最顶层。”

    “这一点我也发现了。”徐南柯道。

    谢长襟拧眉道:“我在孤鹜山上闭关时,研究得最多的就是各种五行八卦,这其中一个分支就是结界,当今天底下能设下如此强大的结界,只有三人,一是我师父真水道长,二是清元派前任掌门沈若云,三就是失踪已久的魔修无凛。”他话头一转,道:“而这里的结界和赌城结界别无二致,应该是同一人设下的。”

    谢长襟望了徐南柯一眼,接着沉声道:“沈若云已经仙逝多年,我师父更不可能,因此只剩下魔头无凛了……他失踪多年,竟不知道为何会在这里出现。”

    徐南柯心里一清二楚,正是魔修无凛。这种提前知道剧情的感觉真的实在太爽了。

    原剧情里,无凛的目的应该是让魔修和道修两派不再泾渭分明,自古以来,就没有语言沟通能够解决的问题,只有吃喝嫖赌是人类的共性,于是他利用共性将天底下的人聚集到一起,表面上是赌仙器,实际上是从赌城死掉的人的尸体中提取内丹,炼制成药。

    至于炼制什么药,原剧情中的npc却没有详细说明。

    而谢长襟方才又说,这处宅院和赌城的结界,同样都是无凛设下的,难不成是因为主角换成了沈寄,触发了什么隐藏剧情?

    正当谢长襟和徐南柯心中各有思绪时,沈寄直直地看向那道结界当中,忽然蹙眉,道:“师兄,我能瞧见里面的景象。”

    谢长襟古井无波的脸上不由得出现了一丝裂痕:“你能?你是何人,竟然能?”

    他自诩是这天底下在五行八卦上造诣较深之人,怎么可能他都看不出,而眼前这名不过是清元派的小小弟子,竟然能看得见?

    沈寄没有理他,转头掉向徐南柯:“师兄,里面只有一人,白衣道长,双眼缚着白绫。”

    徐南柯心想,果然是触发了隐藏的剧情,否则什么白衣道长,在原剧情里简直闻所未闻。而且只有主角一个人看得见,简直再合理不过了。

    就在沈寄说出这句话之后,眼前水纹状的结界猛然散去,眼前的景象倏然一转,他们三人好像被送进了结界之内,徐南柯一转身,身边已经空无一人,而四周罩着一层朦胧的灰雾,仿佛是在梦靥当中。

    他叫了几声:“沈寄!沈寄!沈寄!”

    连唤三声后,又唤了一声:“谢长襟?”

    都没人应答,想来他们应该和自己一样,掉进了这个梦境当中,既来之则安之,徐南柯定了定神,朝着竹林屋子走去。

    只见屋檐下一盏莲花灯,屋内竹子编织成的草桌前坐了一人,正是方才沈寄说的那名白衣道长,他双眼上一道白绫,能够从轮廓看出,白绫下空无一物,是空洞洞的眼眶,显然是已经瞎了。

    徐南柯继续走近,却见那白衣道长始终罔若未闻,若这就是他的梦境的话,徐南柯等三人不过是从外面闯进来的人,自然不会被他注意到。

    走近了些,徐南柯直接在这道长对面坐下来,此人虽然被白绫缚住双眼,可脸上轮廓俊美无双,微微垂着头雕刻着手中的一块木头,脖颈曲线优美,气度出尘。徐南柯越是仔细打量,越是觉得这人眼熟。

    他被捡上孤鹜山上时,山上已经只剩下了师父和三师兄。而二师兄则是不可提及的禁忌话题,后来偶然套了几句师父的话,才知道二师兄也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资质上佳,本应该接下师父的衣钵,却在多年前就叛出师门,逃了,此后不知隐匿何处,几十年未曾露过面。

    后来徐南柯在孤鹜山上师父的书房下面的暗室里,见过一幅画像,画像上的人俊美无俦,现在仔细想来,和眼前这道长岂不是有八分相似。

    徐南柯越想越觉得蹊跷,忍不住想凑近瞅瞅,那道长却猛然站起来,吓了他一跳,向后仰去。

    只见那道长嘴角带着笑容,走进了旁边的厨房,放了几根柴火进灶台,紧接着揭开锅灶,热气腾腾的白气从里面敞开,里面竟然还蒸了十几个包子。

    他将那十几个包子拿出来,放进盘子里,还在盘子上小心翼翼地叠了一层竹子编织的草垫,修长的手指不经意间被烫到了,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做这一切时,他脸上全程带着浅淡的微笑,像是十分幸福一般。

    徐南柯自顾自地给自己沏了壶茶,权当看戏,坐在那里看他接下来要干什么。谁知这白衣道长将包子做好后,便开始转身进房间,沐浴更衣起来,衣服都已经脱到了肩头,露出一片圆滑白皙的——

    徐南柯顿时吓了一跳,非礼勿视地别开了视线。

    这时,他眼睛上猛然多出了一双手,将他眼睛捂住,他下意识地就反手拿手肘向后击去,真气还未发出去,就被握住了手腕,沈寄站在他身后,小声道:“师兄,是我。”

    徐南柯悚然道:“你怎么来无影去无踪的?”

    他不敢置信,有人靠近他身边,他却没发现,无论是上一世的徐南柯还是他自己,都不可能这样大意,除非沈寄在这梦境中来去自如。

    果然,沈寄蹙眉道:“我也不知为何,方才没见到师兄,心中急切,就想冲出这梦靥,谁知被那结界弹了回来,紧接着就看到了师兄。”

    如果一人意志力过于强烈,他人的梦境是无法困住他的。明显是设下这结界的人想要留下沈寄,才将沈寄送了过来。

    只是,沈寄这么根正苗红前途无量的一个小子,为什么意志力强烈强在自己身上了,徐南柯不由得嘴角抽搐。

    沈寄搬了张凳子坐在他身边,两个人并排坐着,不一会儿,那道长就沐浴完毕出来了,身上依然是白衣,头发湿淋淋地披在后面,他将厨房里地包子端了出来,放在两个人旁边的桌子上,然后转身出去。

    只见他抱膝坐在屋檐下,莲花灯照亮了他俊美无双的面容,也衬得那白绫下空洞洞的眼眶越发可怖。他是在等什么人,然而这人一直没来。

    等了约莫一两个时辰,忽然见他惊喜地站了起来,喜出望外地走出几步,然后伸手将空中一件什么衣服之类的东西脱了下来,然后低声对空中道:“是不是累了,我做了你最喜欢的包子。”

    紧接着又走进来,坐在桌子边上,将准备好的菜摆到对面,桌上两只碗、两双筷子,他夹起菜就往对面那只碗里放,边笑道:“新学的两道菜色,我并不擅长,你尝尝。”

    这副情景看起来倒是非常和谐温馨,可是在徐南柯和沈寄两人看来,这道长对面的位置分明是空无一人,他从头到尾都在对着空气说话!又见他一脸笑意,实在毛骨悚然!

    沈寄低声道:“如果这是他的梦境,为何我们又会被卷进来?”

    徐南柯蹙眉道:“在这之前,也有类似的情况。无非是有鬼魅生前愿望未了,将活人拉入他的梦境中,要求活人替它完成一件愿望,他愿望了了,才能转世投胎,会报答活人。”

    可此时这名白衣道长分明不是鬼魅,他是活的!方才在结界之外,沈寄还透过结界,看见了这人——

    沈寄忽道:“若是心爱之人死后,永远困于梦境中,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徐南柯瞥他一眼,不可置否道:“若是人死了,就应该朝前看,哪里有赌上自己的一辈子,去握一片空无飘渺的梦境的,这是不是太蠢了?”

    沈寄眸色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须臾,没有说话。

    两人接着看下去,只见那白衣道长又和那个并不存在的人一起赏月、喝酒,似乎十分畅快。

    正当两人不知如何破开这结界,走出这人的梦境时,天际忽然亮了亮,紧接着一道金色箭矢破开头顶结界,烟霞云层出现在两人头顶,此时外面竟然已经白天了。

    谢长襟倒提着破风弓自院子外面走进来,神色凛然道:“快,现在立刻出来。”

    徐南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回过头看了一眼原先白衣道长站立的窗棂边,只见他竟然还在那里,果真是活人——只是仿佛看不见他们,也听不见任何动静一样,只是负手立在那里,一笔一画勾勒出笔下画卷,上面画着一个黑衣男子,紧接着浅笑着对身后并不存在的人说着些什么。

    “这是为何?既然他不是什么鬼魅,我们为何会被牵扯进他的梦境里?”三人离开树林,身后结界已经被谢长襟费劲功夫破掉,徐南柯不由得问道。

    “这并不是梦境。”谢长襟神色有几分疲惫,方才被困在那里整整一夜,他破掉结界耗费大量真气,此时面色难免苍白。

    “不是梦境?”沈寄蹙眉,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道:“冥水?”

    “不错。”谢长襟淡淡道:“天下人都以为冥水有起死回生、或是让人重回过去之效,可这天底下哪里有逆天而行的事情,若魂魄没有散,还可以夺舍,若魂魄散了,就不再存在了。若我没有想错,这冥水正是在陈之流手上,可不是么,沉溺于虚假的过去之中,哪怕是假的,对他而言,也不失为一种起死回生。”

    徐南柯则瞠目结舌:“陈之流?”

    若他没有记错,二师兄原先没有上山之前的俗名就是叫这个。刚才见的那白衣道长,竟然就是素未谋面的二师兄?

    谢长襟看他一眼,脸上有几分肃杀,波澜不惊道:“是他,当年叛出孤鹜山,便是因为偷了这冥水,被我师父追杀,但师父始终狠不下心来杀他,便留了他一条性命。呵,谁能想到,他现在活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整日靠着冥水制造出一些虚幻的假象……”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猛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拽了起来,空中灵气剧烈波动,整片树林几乎扭曲成一团,几乎是徐南柯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修为如此强大的人,瞳孔顿时猛地一缩,与沈寄同时拔剑出来——

    谢长襟眸光冷厉,在空中拉弓,漫天无际的箭矢朝空中四面八方射去,但统统被无形的真气巨网吞噬了进去。灵力相撞,他身上长袍猎猎作响,紧接着在空中吐出一口鲜血来,掉了下来。

    原本就已经耗费大量真气来破解结界,此时受此重创,更是站起来都无法。

    徐南柯脸色一变,提剑飞过去将他拎了过来。

    周遭灵力还在疯狂扭曲,从一片茫然白雾中走出一人,只是一道虚无的影子,看不清面目,声音却极为冷漠可怖:“无知小儿,什么都不知道,还敢妄言。”

    谢长襟面若寒霜,冷冷地瞪向那道影子,可以说非常不怕死了。

    徐南柯心中咯噔一下,只不过一道影子,修为就已经如此强大,若是真身出来,那还得了!这应该就是原剧情里的那位魔头无凛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维护陈之流,还被激怒成这样。而且他出来时分明是在赌城里面,主角一连参加三十几场比试,全都胜利之后,才作为大boss出来的啊!

    这剧情都歪到哪里去了!

    系统淡然答道:“因为沈寄的身世触发出来的隐藏剧情。”

    沈寄的身世?

    这一点就连徐南柯都不知道,他一抬头,就见身前白衣一晃,沈寄手握绛云,挡在他和谢长襟面前,神情冷肃。周身灵气暴涨,不惧背水一战。

    沈寄此时不过金丹期,连谢长襟都比不过,但往前面一站,居然有股子破釜沉舟的气势,徐南柯微微动容,平心而论,他虽然一直暗地帮助沈寄,可根本目的,不过是为了复活自己罢了,他值得沈寄用性命相护吗?

    不值得。

    徐南柯顿时心情一片复杂。

    无凛面容无法分辨,可声音里尽是嘲讽,道:“有趣,沈若云的后代,真是傻得可爱,你是想代替你身后那人送死吗?”

    沈寄神情明显一变,缓缓吐出三个字:“沈若云?”

    他出生在侯府,长大在侯府,再之后,就是得到师兄暗地相助,上了清元派,哪里来的什么沈若云的后代?

    “沈若云是我派仙逝掌门,与我何干?”沈寄冷冷道。

    徐南柯盯着无凛,就等着这个npc开口讲沈寄的身世呢,毕竟他也很好奇这隐藏剧情是什么,可无凛话头一转,竟然道:“我在这里等了许多年,就是等你来,替我完成一件事情。”

    徐南柯顿时无语,原剧情里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原剧情里你可是直接将一身修为和冥水交给了主角,凭什么轮到沈寄,剧情就这么苛刻?

    沈寄手中紧紧握着绛云,冷声道:“我不会为你做任何事情,你既然修为这样高深,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情是你办不到的,何必需要我去办?”

    徐南柯看向沈寄,心道,不愧是已经转正了的男主角,这么快就抓到了关键的地方。

    这位魔头无凛,在扬州城内一手建立赌城,虽然修为强大,却无法将赌城扩散到其他地方,原因之一就是,他被困在了这座赌城里,原因尚不可知,只是原剧情里无凛是不能踏出赌城一步的。

    “哦?不愿意?”无凛声音里已有怒意,轻蔑道:“你现在有资本和我讨价还价吗?”

    他的影子快得几乎看不见,瞬间冲到了徐南柯面前,沈寄瞳孔猛缩,刹那提剑去挡,却被一掌掀到了旁边的竹林里,狠狠地撞上竹子,“砰”地砸到地上。

    而徐南柯勉强与无凛对上一掌,整个人退出去三丈远,嘴角溢出鲜血来。

    他在心中估量了一下无凛的修为,若只是影子的话,上一世此时的自己应该已经可以与之一战了,可此时用着的是徐真的身体,却是连一击都挡不下的。

    “师兄——!”沈寄挣扎着起来,眸中尽是紧张之色。

    “你欺负后辈,算什么本事?”徐南柯擦掉嘴边的血,站起来,冷笑道。

    无凛哼道:“我有没有本事,还不必你来妄论!”说罢抬起手,这一掌可以直接劈死徐南柯了。

    只是还没等到这一掌落下来,沈寄眸色一变,已经提剑上去,与无凛纠缠到了一起,分开了无凛落在徐南柯身上的注意力。可沈寄现在修为不过泛泛,哪里是无凛的对手,完全是单方面被殴打,浑身落血。

    徐南柯见他浑身鲜血,血液顿时冲到了头顶,心中生出一股护犊子的愤怒之意,加入战圈,咬了咬牙,将乾坤囊中的那枚上古凶兽的灵丹拍进沈寄身体里。

    “师兄?”沈寄不敢置信地看向徐南柯,不能够理解为什么关键时刻他将此等灵丹给了自己,可是现在已经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了——眼见无凛一掌劈向师兄,沈寄大脑里有根弦顿时断掉了,灵丹已经进入他体内,他只觉得浑身如同火焚——

    无凛注意到徐南柯,又是一掌劈来,徐南柯集中浑身真气,周身灵力暴动起来,万剑自他身后齐齐飞来,朝着无凛刺去——他自然明白这剧情里他压根打不过无凛,能够打Boss的都是主角好吗,一个配角不是送血就是送死,但好歹替沈寄分担一点压力。

    但就在两股真气空中相碰,徐南柯受到灵力侵蚀,差点没去了半条命时,忽然被一个人向后拉入怀中,这个怀抱稍纵即逝——

    沈寄将他往后送去,然后手中绛云从上往下划开一道千百丈的真气。

    他周身气势暴涨,整个人宛若被包围在千丈水幕灵力当中,看不清面容,只能看清长发飞散的轮廓,天地如斯,顿时黯然失色。

    徐南柯揩掉嘴边的血,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他仰头看着沈寄,倒是觉得颇为欣慰,毕竟从相见之日起,一路已经五六年,沈寄俨然已经从那个小豆丁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少年了。

    然而,他知道已经取代主角的沈寄不会死,沈寄却并不知道自己不会死。

    他回过头,最后看了徐南柯一眼。

    那一眼,承载太多情绪。

    ……

    无凛与他二人对上,整个山间变成了黑白,顷刻之间风云变色,犹如雷电前夕,飞沙走石。两道灵力相撞,宛如爆炸开来,四周岩石被夷为平地。

    无凛隐隐觉得不妙,若是要与眼前的沈寄玉石俱焚,未免太不划算,而且,他要让沈寄做的事情,更为重要。

    他脸色一沉,刹那之间,影子退去,真身出现,赫然是一名身形修长的黑衣男子。祭出他的散魄伞,分别打出两道散魄真气,一道朝向徐南柯,一道朝向谢长襟。就在他分心的这么一瞬间,沈寄手中绛云长剑已经将他刺穿,将他死死钉在了树干上。

    徐南柯眸色一变,他倒是知道这世上有“散魄伞”这等神器,可是原剧情里根本没有出现在无凛手上啊,这到底是什么鬼?因为沈寄变成了男主角,所以天道不允许,刻意苛刻了剧情吗?

    他强行提起一口真气,翻身躲过了那道散魄真气,只是——他猛地看向已经失血过多横陈地上的谢长襟,顿时脸色变了变,心念百转,若非给他温养尸体,三师兄今日绝不会这样狼狈地躺在地上,自己若是不能救他,即便能苟活,也没有脸回孤鹜山上去了。

    徐南柯身形向后退去,直直挡住了那道散魄真气。

    五脏六腑都犹如被寒气侵蚀了一般,瞬间,他失去了意识,只能听见沈寄撕心裂肺地一声大吼。

    ……

    地上已经流了许多血,沈寄将徐南柯的身体小心放好,然后支撑着自己站起来,提剑抵在无凛的喉咙上。

    沈寄双目猩红,鲜血从他额头流下来,划过脸颊垂在下巴上,显得触目惊心。

    无凛此时状况也相当惨烈,他本身被困这么些年,空有一身修为,却已经损耗得不剩些什么,此时与强行服用过灵丹的沈寄大战之后,也处于强弩之末的状态。嘶声笑道:“你尽管杀了我,但是在这之前,我需要你做一件事情。”

    “不做,滚。”沈寄盯着无凛,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双目阴鸷森寒,一字一顿道:“你现在立刻把我师兄救回来。

    无凛盯着他,良久才道:“看来你很在乎你的师兄,但是他在乎你吗?而你也未必在乎你自己,你连死都不怕,那么我需要用他来牵制你。”

    “你为我办好这件事,就能救他。”

    “这是个游戏。”

    他每说一句话,每多说一个字,绛云就将他的喉管切断一分,鲜血溢出来,无凛的喉管几乎被切断,无法发出声音。

    “下一处是心脏。”沈寄脸上满是血,声音冷冷的,不再带有半分起伏。

    绛云剑刺入了无凛的心脏一毫。

    扎破皮肉的声音,紧接着又入了一分,鲜血迸溅。

    “若我死,你也没办法救他了。”无凛声音嘶哑得不行,还勾着嘴角,几分笑意:“我这散魄伞是天底下最难觅的法器,七日内功力尽失,感官嗅觉视觉慢慢消失,七日为期,三魂七魄被打散,无法转世……看来你是想让你的好师兄感受一下这滋味了。”

    剑又刺入了一分,沈寄手有些发抖,声音已经冷到了骨髓里:“说条件。”

    无凛这才收起了嘴角的弧度,脸上倏尔出现几分狂喜,又化作几分狂悲,片刻后,道:“离赌城千里之外有药王谷,想必你曾经听说过,我要让你去那里为我取来最后一昧药……而普天之下,也只有药王谷谷主能够从散魄伞下救人,你带着你师兄去那里,他会救你。作为代价,我会将身上的修为尽数传入你体内,我知道这天底下没有免费的东西……”

    他反手握住绛云剑,灵力在他和沈寄之间疯狂涌动,沈寄眉心浅浅朱砂痣变成了一道红纹,已经是被魔气侵蚀的迹象了。无凛近千年的修为,一朝涌入沈寄的身体,令他五脏六腑都宛若爬了活虫,一声都发不出来。

    无凛感觉到自己生命渐渐消散,惨然一笑,有些失神地道:“我想救我的之流,可是却出不了这赌城,我被永生永世困在了这里。”

    “我原本是年轻气盛,想会一会孤鹜山上的真水老贼,却没想到他是个怕死的,叫他的二徒弟出来迎战。陈之流那时年纪并不大,会用陈雪烹煮新茶,还会做各种各样的菜,非常好吃,我吃习惯了,便不愿意走了。后来我离开了孤鹜山,无论是杀人、夺仙器,都觉得全无心思。于是我又找上了陈之流,逼他跟我一起走。”

    “他应该是非常恨我,因为我本想杀了真水老贼,谁知被他大师兄挡了一劫,他大师兄魂飞魄散,他更不愿意跟我走了。他挖了自己的眼睛,做成结界,把我困在里面,丢在扬州城里,冷着脸对我,说是让我老死在这里。”

    “他糊涂了,我早就飞升成魔了,怎么会老?倒是他,失了一双眼睛,显得有些失魂落魄,他回了孤鹜山上,此后我们十几年没有相见。这种结界对我来说,有什么难的,我大可以逃出去,可是又不舍得伤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很漂亮,若是伤了,就不好了。”

    “我在这里等待了许多年,有一天,他突然也来了扬州城,我很开心,问他是不是想通了,打算和我好好在一起。但是那时候,他已经服了冥水,把自己永远困在了同一段日子里,是我们在孤鹜山上相处的那一段时光。冥水是药也是毒,无法可解。他服了冥水之后,修为也被他那老不死的师父给去了,以后只会一天一天变老,然后在我眼前死去,这可能就是他的报复。”

    “我没办法看着他死,只能想办法救活他,于是这些年在赌城里杀了不少人,攒了不少内丹,炼制成药,现在就差最后一昧药了,我不愿意伤他眼睛,所以永远不会离开这里。只要你去药王谷帮我取过来便可以,到时候,他清醒过来,我再见他最后一面。我死了,他也可以好好活下去了。”

    “初上孤鹜山上时,还觉得真水老贼很蠢,怎么会让一个胆怯的徒弟出来迎战,现在觉得,他真是聪明极了,他那个徒弟才不胆怯,最擅长一刀毙命,否则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无凛絮絮叨叨地抱怨着,然而沈寄已经抱着徐南柯离开了,没有人听他说他的故事。

    ……

    沈寄带着徐南柯回到客栈,将他安置下来,在他床边呆呆坐着。

    谢长襟在树林里躺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一肚子火,他血流满地,居然没人把他带回去,于是勉强循着地上的血迹,找到了客栈。

    徐南柯一醒过来,全身上下倒是没有什么异样,只是觉得自己体内的真气仿佛少了一点,原本他现在已经给徐真这躯壳修炼到了金丹后期,但是现在在丹田内一搜索,怎么感觉一天之间,回到了金丹前期?

    吓得他赶紧戳了戳系统。

    系统幽幽道:“宿主你中了无凛的散魄真气,七日之内会功力尽失,慢慢变成哑巴瞎子聋子……”

    “停停停!”徐南柯想起来了,顿时脸色一白,他为谢长襟挡了一道散魄真气,这散魄伞的厉害他可是知道的,听师父说当年大师兄就是及时医治无效,所以才一命呜呼的。为什么会这样,徐南柯悲愤地问系统:“剧情怎么歪成这样了,沈寄的男主光环呢?”

    系统道:“根据数据显示,他现在只成为了百分之六十八的男主,所以并没有什么光环。”

    徐南柯顿时老泪纵横,又问:“那你帮我看看,这一劫我会不会死。”

    系统怜悯地道:“这个问题涉及剧情,消耗五积分,宿主你并不会死。”

    看来吉人自有天相,徐南柯这才精神焕发起来,此时他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痛,只是感觉体内真气少了点而已,恨不得生龙活虎地跳下地面去蹦一蹦。

    只是一睁开眼睛,却对上沈寄失魂落魄的双眼,那双眼睛布满血丝,是徐南柯这么些年,见过的沈寄最最憔悴的模样。他宛若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眉间沾染些许风霜,从一个少年长大了。

    一见他醒过来,沈寄扑了过来,死死抱住了他,死也不放手。

    双手紧紧地,搂住徐南柯脖颈,令徐南柯几乎喘不过气来。

    “好啦。”徐南柯安慰性地轻轻拍了拍沈寄的脑袋,沈寄这才慢慢地放开了他,眼眶红红的,竟然冷冷地瞪着他。

    徐南柯微微一愣,笑了:“怎么啦,你师兄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你怎么像看仇人似的看着我?”

    沈寄沉默一下,才哑声道:“师兄为何要救他?他不过是个陌生人。”

    “为何不救他,他以前对我有恩。”徐南柯温声道。

    沈寄咬牙切齿地问:“若那道真气是朝着我来的,师兄也会救我?”

    徐南柯不由得思索片刻,若是那道真气是朝着沈寄来的,他只怕也会救。只是他救三师兄,是为了报答他消耗元丹的恩情,若是救沈寄,却是不求任何回报的。只是这中间的缘故,他一时半会儿居然也想不清楚,为什么救沈寄就不求任何回报呢,难不成他和别人有什么不同么?还是说,跟在他屁股后头替他收拾剧情,已经习惯了。

    就在他犹豫的这么一会儿,沈寄的眼眸已经悄悄的冷却了,变成三分失望、七分难过。

    “自然要救你。”片刻后,徐南柯抬起头,郑重地道,谁知沈寄已经红着眼睛,夺门而出。

    方才还说他变成熟了呢,这么会儿居然像个小孩子一样,一言不合就跑。徐南柯故意调戏道:“沈小寄,你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一言不合就哭闹?”

    话音刚落,外面的树木就噼里啪啦被全砍光了,只能见到剑影,居然看不见招式,看来沈寄的修为又有非常大的长进。幸好此时扬州城内客栈老板们全都收拾东西跑路了,等到他们回来,发现种植的上好花草树木全被砍光,不知道有多吐血。

    “哈哈哈,好好好,我认错,你不是小姑娘了,小姑娘哪里有你厉害!”徐南柯笑道。

    话音刚落,粉尘四起,院墙又轰然倒塌。

    此时谢长襟正好全身是伤,从外面赶回来,正撞枪口,外头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多话之人,一言不发上来就打起来了。

    徐南柯只好闭上嘴巴,上去拦架。

    当天他与沈寄回了赌城去,与玄清玄六二人辞别,玄清玄六正好也接到清元派的指令,即刻回山。只剩下徐南柯、沈寄、谢长襟三人骑马前往千里之外的药王谷。

    徐南柯已经从系统那里确认了自己不会死,心情倒是不错,可沈寄却一直沉着一张脸,一路上话也不多说。他虽然不说话,烧火做菜却还是尽心尽力,只是非常小气,只洗两个人的衣服,只烤两个人的野味。

    谢长襟每天冷着一张脸,摘野果饱腹,感觉伤势又严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