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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祼,来历不详,自小也是被这悠然观上一任掌观收养,年轻时性格乖张。虽是道人,但是并未被师父要求守清规,十八岁时,师父殁,就留下他一人守着这悠然观。
张祼师父易箦之际,把他叫到床前,嘱咐道:“我收养你于城外五十里的张家村,是被人贩子带到那里的。我看你可怜,自你两岁起,便带你跟我回这观中修行。虽是修行,除了医道和诗书,我没有教你任何与这悠然观有关的道家知识,但是希望你虽不能秉持一颗超然物外之心,但尽量做到:不执着于名,不执着于利。谨记:不可贪多,贪则必失。但可执着于情,你与那王兰之情,我看在眼里,并不想阻拦。给你取道号一贫,只希望你能医者仁心,不嫌贫爱富,乐于清贫。自我死后,这里并不希望你继续守下去,若是有一天你想回来,则可以继续回来。”
那老道士歇了歇,有气无力地继续说道:“另外,我死后,把我的骨灰带到悠然山后的静寂森林撒掉即可,历代掌观者都是这么做的。。。”
话毕,张祼的师父也就悄然而逝了。
按照他的遗愿,张祼把骨灰带往悠然山后的‘静寂森林’撒了。
之后他也并未守在道观,直接奔赴山下城外五十里的张家村,这村子虽是收养他之处,但并不是他来此处的原因。
这村里大多姓张,只有一户姓王的人家,家里有一老汉和他的年轻女儿。张祼与这二人相识,源自于两年前师父带他来此处治病救人,救的正是这王姓女子的父亲。
王姓女子,名兰,自小与父亲相依为命,蕙质兰心,很能吃苦耐劳,父女两倒也生活的过去。
两年前,王父一场大病,好在遇到师父二人赠医施药,才得痊愈,王兰更是与张祼产生情愫,偶尔下山给父女二人送些山中珍馐草药。
这次回来,张祼便是娶那女子而来。待到他赶到时,才发现王姓人家办理丧事,匆忙进屋,才发现是王父过世,原来是其在田中耕作之时,不慎被蛇咬伤,待到王兰发现之时,已然没了生命。
这几日,张祼都在为师父办理后事,没能及时顾得王家变故,不由得十分愧疚。
如今这王兰也只孤身一人,一切事物也只由得张祼料理,好在左邻右舍帮忙,村民淳朴,大家有忙互助,很快帮王兰办理好了老父身后事宜。
张祼与王兰之事,村里人也都知晓,更何况张祼经常跟随师父救人,略通医理,更是得到村民的喜爱。两年之后,守孝期满,二人便在村里人的主持之下,完成婚姻大事,一年之后生下一个儿子张弼,取名弼者,辅佐也;张祼也就希望儿子能有济世报国之心,宰相容人之量。
在张弼十岁之时,从外乡走来了一个药贩子,说是远处一个村子存在疫病,需要大量采购药物‘半边莲’,村里识药最多之人,便是这张祼,于是便打听到了王兰家。
这十年间,夫妻二人也就靠着给乡村民行医施药过日子,为他人治病,以前跟着师父基本是赠医施药,不求钱帛。现如今需要养家糊口,所以张祼行医需要收钱,但是他也谨记师父临终所托,不敢贪多,收些人家富余之物,一家人倒也过得自在富足。
【半边莲:一种紫红色草药,具有丰富的药用价值和深厚的历史文化背景。它属于桔梗科半边莲亚科草本或亚灌木植物,其叶互生,花两性,单生于叶腋内或排成顶生的总状花序或穗状花序,花冠左右对称。中国有20多种,主产长江以南各省。
半边莲在中医中被誉为清热解毒、利尿消肿的良药。它可用于治疗毒蛇咬伤、痈肿疔疮、扁桃体炎、湿疹、足癣、跌打损伤等多种疾病。在《生草药性备要》和《本草纲目》等古代医籍中,都有关于半边莲的药用记载。半边莲的清凉解毒特性使其成为治疗热性疾病的常用药物,而其利尿消肿的作用也使其在水肿、腹水等病症的治疗中发挥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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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见有人上门打听药物之事,夫妻二人自然请得门来,一番沟通也才知道,远处村子正在面临缺药之困。
张祼听闻到此说道:“‘半边莲’,我知道有清热解毒之效,其喜温暖、湿润的环境,附近据我所知也只有悠然山上有一处常年背风靠水之处多有生长。只是那地方山路崎岖,若不熟悉环境,不容易找到。”
听闻如此,这药贩子非常高兴,立即回道:“既然如此,您可否陪我去一趟,报酬自然少不了。”
“济世救人,本是学医之人的分内工作,黄白之物并不要紧,您请稍等,我需要与我妻子商量一下。”言毕,张祼拉着妻子来到内屋,将实情说与王兰听。
没想到听完之后,王兰也想一同前去。她对张祼说道:“你我二人夫妻同心,进入山中也有所照应,而且两个人可以采得更多草药。”听闻此处,张祼本想插嘴说道“不在意黄白之物”。
不等他开口,王兰继续说道:“我也知道,我们一家靠着行医施药,也可以落得温饱,但孩子长大,需要的钱帛可能不是小数目,就当是为了弼儿的以后打算,咱们这是去采药,还可以救人,是积德行善之举:行得春风,指望下雨,互相受惠,你不用有太多负担。”
听到这里,张祼仔细一想也不无道理,但又担忧道:“可孩子怎么办?”
“把他先交于邻居照看,你我明天一早出发,咱们离悠然山并不十分遥远,奈何山路难找,你也有几年未曾踏足,着实要费一番功夫。”王兰说道。
“那好吧,就这样行事吧。”说完,张祼就回屋同意了药贩子的说法。打算明天一早,带同他与妻子王兰,三人一同前去。
第二天清早,三人背着三个大竹篓,就一同出发了,出发前,王兰把张弼放到了隔壁张大娘家里,还提醒小张弼:要听话,父母很快就会回来,回来的时候会从城里给他买绿豆糕。张弼小时候也是十分听话,狠狠地点了一下头。
三人朝着悠然山就出发了,一路少语。等爬上半山腰时,早已日上三竿。
行至悠然观外,张祼说道:“我们休息一下,喝点水吧。”
药贩子点头同意,王兰也拿出食水分给了张祼、药贩子。
张祼接过水壶,喝了一口,顿觉清醒。他没有坐下,而是静静地走到观前石碑处,轻轻抚摸,脑海里想起师父临终之前的嘱托:“不执着于名,不执着于利,不可贪多,贪则必失。”心中不免有些感伤。
休息片刻,因为还要赶路,三人便立即整理出发。
远处眺望,药贩子说道:“这山远处风景真是很辽阔啊,山上风景也是秀丽异常,只不过这道观破了点。”
“咱们过了这个半山腰之后,后面的山路就比较崎岖难寻了,咱们小心一点。”张祼叮嘱道。
三人一路前行。
“这地方果真够荒芜的,杂草丛生,要是没来过的人,还真很难辨别,迷路倒是小事,从这掉下去可就是魂归西天了。”待走到山后,药贩子看着周围喃喃自语道。
悠然山南靠悠然城,北靠静寂森林,山虽然不是很高,但绵延亘长,仿佛一道城墙,隔开了森林与城镇,也是悠然城最为坚强的后背。山中一年四季阳光不断,河流湿地,森林茂盛,虽不比静寂森林广阔,但也幽深葱郁;山顶陡峭难攀,如塔尖,偶有积雪,异常寒冷。
走了一会,张智看着前方说道:
“过了前面这座小山坡,再往后步行半小时(书中有小时和时辰的描述:一个时辰=两个小时),差不多就到我们的目的地了。”
道路崎岖,林中要么杂草丛生,要么植被茂密,需要拿长杆不断探路。
张祼在前方带路,由于来过,对于他而言也算游刃有余;药贩子经常翻山越岭,走起山路来,比起张祼也算不逞多让;王兰虽然婚后跟随丈夫从医,学会识字辨药等的少体力活动;但自幼做惯农活,体力也算尚可,只是少走山路,不是很习惯。
山坡不高,但是较为难攀,又有尖石地衣,不免有些湿滑、难走,一不小心就会磕破摔伤。
待到三人爬上山坡,都已是气喘如牛。
张祼安慰道:“后面的路就好走一些了,咱们先喝点水,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吧。”
王兰从背篓中拿出吃食,给药贩子和张祼都分了些,说道:“当家的,我们带的食物正好够一天的,必须得赶在下午太阳落山之前下山,或者到达半山腰的道观,要不然后面气力肯定就不足了。背着药材,体力耗费更快,很难在明天一早赶回去。主要是担心孩子,他未离开过父母,我。。。”
张祼打断道:“我算了一下时间,加上采药的时间,咱们至少可以等太阳落山到达半山腰,到时候在观中休整一晚,第二天清早便下山去即可,放心吧。弼儿还是很乖巧的,邻居张大娘也都很熟。”
药贩子看着二人不免羡慕:“先生,你媳妇好是贤惠。这么艰险,也愿意陪你前来,孩子又是聪明乖巧,看你们一家人不富裕,却也是幸福得来。”
张祼笑道:“我本是山腰观中的小道士,从小到大,我师父教导我最深的就是‘自然就好,不必苛求,遵从本心,从不勉强’。这最平凡的生活就是我现在最看重的。”
三个人聊完、休整完,也就重新背起了背篓出发了。毕竟现在时间有些紧张,前方不知还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前方经过溪谷,水丰草茂,咱们从旁边经过,地势还算平坦,比较好走;只不过多有蝮蛇,需要小心脚下。”说到此,张祼郑重地提醒王兰一下,生怕她害怕。
三人往前走了数百步(古代以步数划分长度,一步大概半米左右),果听前方有小溪流水的声音,溪谷两旁花草繁茂,从草丛之中还能看到些野兔、老鼠等,只不过一见到人,就飞快地溜走了。
还是张祼在前方,用长杆探路,只不过这时要更加小心。他们都知道蝮蛇毒性较强,若在此处被蛇咬伤,则很难跑下山去找人施救,再者张祼本身就是行医之人,深知蝮蛇之毒很难去解。唐·玄应《一切经音义》有云:
“蝮蛇,色如绶纹,文间有鬐鬣,鼻上有针,大者七八尺,有牙,最毒”。
三人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注意脚下,生怕有蛇窜出;而王兰更是害怕,毕竟王父就是死于蛇咬。
好在有惊无险,过了这个溪谷,前方空气更加潮湿,混合着阳光,实属于草药喜好之地。
一行人看到眼前一大片红紫色花朵,不觉十分高兴。张智不敢懈怠,对着两人说道:
“你们在此等候一下,我先去拿长杆拨草赶蛇试探一番,确定安全,咱们再去尽情采摘。”
药贩子和王兰遂站在外沿,等着张祼探路。王兰也不忘提醒:“当家的,小心点。”
张祼一番折腾,确认无恙,三人看着大片的‘半边莲’不免都十分高兴。
收割,捆扎,三个人也都是得心应手,不一会儿,也都收获满满。
看着稍向偏西的日头,不免都感觉时间紧促。
于是张祼叮嘱了他们一下:“可以了,再不走就赶不及日落回到半山腰了。”
三人急忙做了整理,确认无误,也都背起竹篓出发了。回去之路,由于已经走过一次,不免都加快了速度。最后一道难关,便是那小山坡。
来时空篓,回时满载,而且经过忙碌,不免都有些筋骨酸麻。
山坡下,张祼建议:“等会行到艰险处,我先放下竹篓,独自爬上去,然后你们把竹篓递上来;我们先把药材搬过去,人就轻松了。”其他两人听完,都点了点头。
三人一番翻越攀爬,总算是要到最后一个险坡了。
按照刚才所说,张祼先爬了上去,三人放下了竹篓,然后依次把竹篓递上去。虽是体力都已渐渐不支,但好在快要完成了,三人还算麻利的完成了前两个竹篓。
就在把第三个竹篓递上之时,张祼在上面看的真切,有一条灰色长蛇从王兰脚下钻出。看情形,那里应该是此蛇的洞穴。
来不及顾草药竹篓,张祼赶忙提醒:“有蛇,阿兰,注意脚下。”
好在提醒及时,那蛇扑了个空,就游走了。但是这第三个草药篓就掉下去了,看着滚落一地的草药,三人不免心疼。
王兰受了惊吓,刚刚缓过神来,不免也说道:“可惜!”
“无妨,药贩子兄弟。我先托你上去,等会你把阿兰拉上去,你们二人在上面等候,我去捡回来。”张祼自信地对二人说道。
王兰本想劝解,可是看着满地的药材,也觉可惜,就由得张祼去了。
王兰与药贩子二人,按照张祼所说,先登上了险坡,在上面休息了片刻。
等待张祼收拾完竹篓,再依次把竹篓和他本人依次拉上去。
等到全部忙完,太阳已接近正西了。不敢多做耽误,三人匆匆赶路,路上也不敢多做休息,都希望一鼓作气直达半山腰的观中,休息一整晚,明天一早便能回到山下。
一路无语,待到三人回到观前,已经漆黑不见五指了。
好在张祼对于观内熟悉,点了蜡烛,三人吃下晚餐,也就休息去了。
看着旁边的竹篓,不免都满意微笑。
“明天可以给孩子买两斤桂花糖、绿豆糕了。”王兰高兴地笑道。
三人感叹了一番,都觉得一路不易。说不了两句也都困意上头,睡了过去。
第二天,外面已是天色明朗了。
三人本来准备清晨便出发,也好早些回到家中。但都十分疲累,不知不觉已经睡到这般时间。
张祼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二人居然还未醒,那药贩子还打着呼噜。
看王兰竟然头埋草药,抱着那竹篓休息了一晚,看着其身影,仿佛还能听见昨晚不断重复的呓语:“给儿子买桂花糖、绿豆糕”。
张祼往外一看,天色已然大亮了,看着观前的石碑,突然脑海中又回响着师父的临终教导:“不执着于名,不执着于利,不可贪多。”感悟一番,身后传来药贩子的声音:
“天居然已经大亮了,看来昨天我们都累的不轻,竟无一人按照约定---清晨便起,要不然也可以互相叫醒,我们也可以早点回。。。”药贩子话还没说完。
张祼已然觉察有些不对了,慌忙去查看还保持睡姿的王兰。
仔细一看,才发现那王兰面色已然白里泛青,双唇发乌,一副中毒迹象。
张祼立马颤抖着手,放到王兰鼻前,发现其早已没有了呼吸痕迹,再一翻她抱着竹篓的双手,竟然有清晰的牙印。
药贩子此时也赶了过来,见此情景已然明白了一切-----竟然有蛇爬进了竹篓之内,昨天一路三人都未曾察觉。要不是王兰怀抱着竹篓,三人还不定谁会被咬。再看那张祼,已然头垂抵地、泣不成声了。药贩子心中也充满了自责。
抱起竹篓,张祼冲向屋外,狠狠地把竹篓摔向石碑。
‘半边莲’已然散落满地,看着满地的紫红色草药,张祼想到那险坡前自己去捡拾草药的情景,再看这石碑。脑海里师父的话再次浮现:“不执着于名,不执着于利,不可贪多,贪则必失。”
竟然一一应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