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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余晖如金箔洒落,游船近岸。
江予迟侧头,低眸看着盛星。从挂了电话,她就一副受到出神游离的模样,半天没缓过神来,船靠岸了都无知无觉。
“下船了。”江予迟抬手敲了敲她的脑门,自然地问,“谁的电话?”
盛星纠结半晌,忽而道:“三哥,今晚我不能和你一块儿吃饭了。李疾匀找我,谈电影的事。”
江予迟挑眉:“《钟》?”
盛星应:“嗯,具体的我回家告诉你。”
江予迟反应平静,似乎一点儿都没“约会”被打断的情绪,如常问:“我送你过去,结束来接你?”
盛星点点脑袋:“好。”
昨晚的车还停靠在港口。
下了船,江予迟将盛星送到约定地点,将她送到门口,静静在车边站了好一会儿才开车离开。
他也不是没情绪的圣人,干脆找鲨鱼喝酒去。
盛星进了私房菜馆,服务员直接把她带到顶楼露天层。
这地方她不是第一回来了,李疾匀这人吃饭没有一点儿新意,来来回回就这么些地方,怪没劲的。
冷漠的男人坐在栏杆一侧,桌上放着几份文件。
听见声儿,他仍一动不动,直到盛星在对面坐下,才掀开眼皮瞧她一眼,直接问:“考虑得怎么样了?”
盛星双手环胸,下巴微抬,冷声问:“李疾匀,你是不是有病?”
李疾匀也不管她,把合同和剧本往她面前一推:“话我说的很清楚了,你不愿意可以拒绝我。”
盛星简直匪夷所思:“你怎么想的?”
“我私人感情问题,怎么还能影响工作了?”
李疾匀的身体微微向后倾,眸光平静,视线落在盛星脸上,道:“盛星,十六岁以后,你一直在原地踏步,甚至不如那时候。这些年你接了多少戏?三年就接了一部电视剧和电影。你对演戏的热情一直在退却,你能糊弄过别人,糊弄不过我。”
“我需要你完全的投入,不压抑,完全释放。你的演技对别人来说够,在我这儿不够。有些事、有的话,你需要一个宣泄口。”
停顿片刻,李疾匀放缓声音:“上过微博了吗?”
盛星被李疾匀这一番话打得措手不及,好半晌才生硬道:“没,干什么?”
李疾匀将几份文件收在一起,喊服务员上菜,说:“你该看看。先吃饭,边说边谈,这件事你有时间考虑。”
四月中,天气回暖。
藤蔓上卷着栏杆,花苞初绽微微摇晃,蕴着夕阳浅淡的光。晚风里带着一丝凉意,拂过盛星微烫的脸颊。
被人戳破秘密的羞愤让她无所适从。
盛星别开头,不去看李疾匀。
他的话像是落在龟壳外的震动,硬生生把她扯出来,面对这些年摆在她面前的现实。她情绪翻涌,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实话。
十六岁之后,她失去了演戏的意义。
“喝口茶。”
李疾匀也知道自己把人惹恼了,亲手将瓷白的茶盏放在她手边。
情绪起伏过后,盛星喝了口茶,上小号看看微博上又出什么大事儿了。一晚上过去,盛星的名字还挂在热搜上。
这次的词条还挺别致。
#魂穿盛星#
盛星:“?”
她点进词条:[假如你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拥有了恩赐般的美貌,可望不可及的成就,数不清的财产,以及一个绝世大帅比老公,你会____]
热评第一:[那我岂不是魂穿盛星?]
底下有人问:[我2G上网了吗,盛星老公是?]
回复:[你这儿刚通网?指路@江氏官微第一条微博]
盛星:“......”
她怔怔地盯着那条三周年快乐的微博,后知后觉自己在和江予迟三周年纪念日这一天,放了他鸽子。
今天是他们公开的日子。
盛星更生气了,瞪着李疾匀:“你明知道我周年纪念日,还约我出来?”
李疾匀讶然:“你们两个人在一块儿过纪念日?能干什么?我看街上随便哪对情侣都比你们亲密。”
盛星:“......”
李疾匀也不管盛星,自顾自地说:“他这么大张旗鼓的,你们之间约莫是有了进展。他说喜欢你?”
盛星纳闷:“...你在我床头安摄像头了?”
李疾匀冷哼:“我只是了解你。从探班那天我见到他就知道了,盛星,你自己演戏演了那么多年,到哪儿都机灵,偏偏栽在自己的感情上。”
“你喜欢他多久了?”
李疾匀直接问。
盛星喜欢江予迟这件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她一个人的秘密。她藏了整整四年,直到他们结婚,才透露给了旁人。
但旁人实在有限,只有经纪人和盛掬月。
少女时期的那些心思,她至今都藏着。
盛星捏着茶盏,清透的瓷壁触感温热,她坐在夕阳下、晚风中,半晌没说话。直到服务员上完菜离开,才轻声道:“不久,七年。”
李疾匀蹙眉:“你十六岁。”
“那年很不同?”
那几年李疾匀在忙项目的事,很少和盛星见面,她也鲜少联系他。因为他并不清楚那几年她发生了什么。
盛星轻舒一口气,低声道:“那年我家里出了点事,我...我从家里跑出去,他从西北赶回来。他们都找不到我,只有他能找到我。他时间有限,找到我就走了,但我却因此念念不忘那么久。”
接下来,不等李疾匀问。
盛星主动提起以前:“因为一些事,我六岁才回到家里。周围的环境和人都是陌生的,哥哥姐姐虽然喜欢我,但他们也是小孩儿,并不能察觉我所有心思。我极少袒露心扉,但却奢望有很多人爱我,这是我开始演戏的原因,也是一直支撑我的动力。”
“后来...十六岁,那年我忽然发现,即便没有爱、身边空无一人,我也能活下去。那之后,我似乎忽然失去了演戏的意义。”
十六岁以前的盛星,渴望被爱,渴望家庭。
十六岁以后的盛星,她不再渴望任何东西。
李疾匀慢条斯理地剔着鱼骨,听到这儿,抬眼看向盛星:“直到你和他结婚。盛星,这些话为什么不能和他说?”
盛星托着腮,回忆道:“我十三岁他离开洛京,二十岁我们结婚,现在我二十三岁。这近十年里,我们就见过三次,第一次他来找我,第二次商量婚事,第三次我们结婚。他去年才回来,你知道岁月能改变什么。我们虽说从小一块儿长大,但中间有太多时间,我们对彼此一无所知。”
“我总不能直接说,我暗恋你很久了。”
“但其实...”
她顿了顿,丧气道:“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最重要的是,我曾渴求过爱,但下场惨烈。我没被爱过,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爱人,因而小心翼翼。”
李疾匀挑了挑眉:“这样也敢嫁给他?”
盛星幽幽地叹气:“你没听说过一句俗语吗,强扭的瓜不甜,但我不管它甜不甜,扭下来我就开心。也就是说,我不管他喜欢谁,我就要嫁给他。”
李疾匀:“?”
“哪来这样的俗语?”
盛星轻哼:“沙雕网友们的俗语。”
这个话题过后,盛星轻松不少,这么多年压在她心底的秘密和情绪,总算往外悄悄冒了个角。
李疾匀问:“电影的事你怎么想?条件不会变。”
盛星绷着脸,严肃地提问:“我感情的事儿听你的,请问你是有什么计划吗?表白只是第一步吗?后面还有什么?”
李疾匀无情地回答:“有计划,不便透露。”
盛星开始讨价还价:“我本来就是要表白的,就是时间不适合。你看第一步能不能换换?换个简单点儿的?”
李疾匀一顿:“你确定?”
盛星很警觉:“你说来听听?”
李疾匀垂眸,语气平静:“我希望你能和他试戏。”
盛星一愣:“可他不会...”
“这不重要。”李疾匀打断盛星,快速道,“剧本我会发给你,标星号的戏你都需要和他试,并且录视频发给我。”
盛星:“......”
她私心觉得李疾匀拍电影拍疯魔了。
直到两人吃完饭,盛星还没纠结出个结果出来,只能硬着头皮道:“下个月我杀青,杀青后给你答案。”
李疾匀盯着她,笃定道:“你会答应的。”
一个好的导演,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样的演员,也更擅长从一个演员的眼中捕捉到她对角色的渴望。
.
夜市,烧烤店。
鲨鱼一边招呼客人一边斜眼去瞄江予迟,这人来了说是喝酒,但酒瓶压根没开,也不管他是不是忙,自顾自地坐在角落里吃着串儿。
好容易店里闲了点儿,鲨鱼烤了几条鱼端桌上,坐下问:“迟哥,我看微博了。你和嫂子不过纪念日啊?”
江予迟没应声,要过也得有人才行。
鲨鱼一瞧,心里有数,提起别的事儿:“对了哥,上回喝多了。有事儿忘了说,我过段时间去趟西北,顺便回西鹭看看。”
江予迟抬头:“怎么去?”
鲨鱼一愣:“坐飞机啊,不然怎么去?”
“我和你嫂子六月左右去西鹭。”江予迟还记得去昆羔戈壁看电影那晚,答应过她要带她出去玩儿,“我们开车去,时间能对上?”
鲨鱼咧嘴一笑:“那感情好啊,自驾多舒服啊。路上要是累了,我们换着开,沿路还能看看风景。哥,打扰你们吗?”
江予迟:“回去问问她。她对我以前的事儿好奇,正好借着这趟,挑点儿能说的和她说。确定给你发消息。”
“行!”鲨鱼应下,“哥你坐会儿,我去忙。”
晚上九点。
烧烤店生意热闹,烤串香辣的味道和啤酒清爽的芬芳弥漫,街道外人来人往,大多数人成群结队,只有江予迟一个人坐在角落里。
他扫了眼时间,手机依旧没动静。
鲨鱼忙活完这一阵儿,躲在柜台后悄悄看江予迟,都三个小时了,还一个人坐在这儿。这是和嫂子吵架了?
正这么想着,江予迟电话响了。
鲨鱼眼睁睁看着江予迟冷了一晚上的脸有了消融的迹象,他竖起耳朵偷听:“...我现在过去接你,别在外面等,别乱跑。”
他说怎么不喝酒呢,原来是要接嫂子去。
“我回了。”
江予迟起身朝鲨鱼比了个手势,结账走人。
鲨鱼目送着他离开,还有点儿幸灾乐祸,以前在队里多霸道一人啊,在嫂子面前还不是乖得像只小猫咪。
...
盛星给的地址是家咖啡店。
车驶入街道口,红灯。江予迟远远地看见了盛星。她把自己藏得严实,仗着人认不出来,时不时蹦跶几下。
蹦跶完,停下来按两下手机,又开始蹦跶。
看起来心情很好。
“叮”的一声响。
手机跳出微博新推送。
盛星是他的特别关注,每当发微博就会弹出通知。红灯还有近一分钟,江予迟点开了推送。
盛星转发了新电影官微发的一段视频。
[电影燃我:祝盛老师结婚三周年快乐。]
视频里环境很黑,只有烛光跳跃。
是昨晚停电的时候拍的。
江予迟凝视着烛光里的盛星,她抱着膝盖,下巴抵在上面,眉眼温柔,唇角弧度弯起:“...他很高,穿着白T恤和短裤,脸上的表情冷冷的,进门就问我‘星星呢’?我哥哥骗他,说家里有小猫等着喂饭,小猫叫星星。”
“..从那天以后,我就从等哥哥回家,变成等他回家。”
她缓慢讲述着他们的过去。
在他记忆里历历在目的场景,在盛星脑海里同样清晰。
边上有人问:“是谁先喜欢上谁的?”
那双映着点点光亮的眼睛忽而炸了两下,她说:“我吧。”
江予迟微怔,想倒回去再听一遍,交通灯跳转。绿色的灯光催促他前行,他只好放下手机,往咖啡店那侧开去。
刚靠近,那道纤细的人影朝他跑来。
不等江予迟下车,她飞快地打开门上了车。
“三哥!”盛星没顾得上摘帽子和口罩,从背后掏出一个长方形礼盒,“这是给你的。我早上醒来看到你,就把纪念日的事儿忘了。”
“对不起啊三哥,下次我一定不会了。”
在船上见到江予迟的喜悦,占据了盛星所有心神。
江予迟接过盒子,没急着开,伸手去摘她的帽子、口罩,问:“晚饭吃饱了吗?回家吃点儿别的?”
盛星抿唇笑,摇摇头:“吃饱了,不吃啦。”
江予迟神色不变,这才去拆盒子。
盒子里是一条领带,精致漂亮。
“是周年礼物?”
盛星眉眼弯弯地凑过去,从盒子里取出领带,又指了指他脖子上系着那根,指使道:“你先解了。”
江予迟依言解了领带。
他解领带的动作很勾人。
男人的手指很长,骨节在灯光下泛着点儿白,单手触上领结,微微用力,倏地扯开,布料摩擦发出轻响,领带毫无招架之力,被他丢到后座。
盛星悄悄捏了捏掌心,轻吸一口气,身体前倾,靠近江予迟。她第一次给别人打领带,动作笨拙。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
江予迟垂眸。
他能看到盛星因紧张而不停颤动的睫毛,闻到她颈侧馥郁的香气,感受到那双手在他颈间缓慢动作。
片刻后。
江予迟对上盛星的眼眸,她弯了弯眼,小声道:“三哥,我和导购学了一会儿,不是很熟练。”
盛星没后退,鼓起勇气看着男人漆黑的眼,说:“以后,每一天早上,我都愿意给你打领带。”
她想了一会儿,补充道:“这是周年礼物。”
每一天,我都想给你打领带。
这是我送你的周年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