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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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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千黎在家跟印钞机对线会更狠一点, 她主要仗着贺时琛不敢动手,但要是出门在外便会收敛不少,谁让上辈子就跟同行疯狂掐架。

    不得不说, 她算的是真准,偶尔也是真熊。

    如果碰到爷爷等有涵养的大师还好,但有些暴脾气的占卜师当真看不惯她。

    班内同学都不知后排的闲聊, 他们只闻叮铃哐啷的声音, 回头一看王峥就倒在地上。

    班主任闻风迅速地赶来,争执三人被叫到办公室。

    走廊里,贺时琛和戚焰抱着资料走在一起, 他们默不作声地相隔数步, 一前一后地从学生会出来,打算回到各自班里。

    两人要靠校内活动争取额外分数, 难免就会碰到,还是竞争关系。

    班级门口, 同学们都汇聚在一起, 他们碰头叽叽喳喳, 引发贺时琛的狐疑。

    他想要驱散人群进班,皱眉道:“这是在做什么?”

    “楚千黎和谈暮星跟王峥起冲突,三个人都被老师叫走了。”

    “哈?”

    戚焰听到此话, 她同样停下脚步,安静地倾听起来。

    贺时琛颇感惊讶,但他最近讶异次数过多,现在都调动不起情绪, 淡淡道:“王峥不就是一个跳梁小丑, 他们还能起什么冲突?”

    贺时琛已经麻了。

    第一周是占卜被老师谈话,第二周是跟同学起冲突, 他现在开始推想她第三周能做什么?把学校炸了?

    同学们闻言诧异地望着贺时琛:“你俩还挺像?”

    贺时琛迷茫:“跟谁像?”

    “楚千黎啊,她好像说王峥是小丑,结果王峥就急眼了。”

    贺时琛:“……谢谢,有被膈应到。”他一点都不想跟她像。

    戚焰慢悠悠地嘲笑:“贺时琛,你也没什么能力嘛,就这还拦着我见她?她要是在我们班,我保准你们说的那人都不敢在她面前扑腾。”

    贺时琛回头瞪她,咬牙道:“你能别什么事都瞎掺和吗?”

    贺时琛认为戚焰万分可疑,对方明显就是大家族的子女,从小勾心斗角特别多,谈吐及做派透露出极深的谋略感。

    楚千黎从村里归来,她的脑袋瓜明显转不过戚焰,指不定就要摔在哪里。

    贺家是近年才迅速发家,家族关系实际很简单,跟戚家还不太一样。贺时琛对楚千黎的心态比较复杂,他好像没道理管她,但放着不管又闹出事端,比如招来一个诡异的戚焰。

    贺时琛不相信感情,只相信利害关系。楚千黎有用时,戚焰会捧着她,但楚千黎没有用,一切就不一样。

    正因如此,他觉得两者还是别扯上联系较好。

    办公室内,班主任已经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同时要求谈暮星和王峥打电话通知家长过来。

    因为楚千黎替谈暮星说话,而且她没有参与打架,所以没被叫家长。

    王峥全程一言不发,他灰溜溜地低着头,故意跟谈暮星相隔甚远。他并不是什么人的麻烦都敢找,就不会去招惹贺时琛,那有一千种方法被搞死,无非是仗着大白熊没有翻过脸。

    如果王峥没有冲上去扑楚千黎,谈暮星或许依旧不会动手。

    走廊里,楚千黎和谈暮星从屋里出来,她不由担忧道:“真要给你爸爸妈妈打电话?”

    谈暮星安抚:“啊,没关系哦,我家里应该不会在乎这件事,他们没准还会说‘干得漂亮’或者‘早该这样’了。”

    楚千黎:“?”

    楚千黎:“不过你确实好厉害,以前完全没看出来!”

    楚千黎只记得谈暮星握拳击球,但她没想到他力量那么大,居然有出色的运动神经。

    “主要是体型看不出来吧?”谈暮星尴尬地挠头笑道,“说出来不怕你笑,我叔叔还把我送到某个队伍里训练,结果天天运动也瘦不下来,家里都害怕我身体有问题,但医院也检查不出来原因。”

    谈暮星家境优渥,家人担忧他的身体状况,尝试过各式各样的办法,然而都完全不起作用。他的体型不影响健康,甚至运动细胞远超常人,可就是没法瘦下来。

    楚千黎惊叹:“还有这种事吗?不然我帮你算一卦呢?”

    谈暮星摇头婉拒:“以前有人算过,他说等我找到目标后就会瘦下来,但我觉得改不改变都无所谓,我的外表让我看清很多东西。”

    算命的人说,谈暮星并不是没办法变瘦,而是他打心里在抗拒此事。

    他的潜意识拒绝某种东西,为此就会反映在体型上。

    楚千黎迟疑道:“看清什么东西?”

    “只要没有外表就不会有人看到你的内在,只要你没法为别人提供价值,那你就是可有可无的无价值之人。”

    谈暮星苦笑:“你看各类动漫就懂了,最有人气的都是又帅又强的角色,他们的观念对错不重要,甚至可以亦正亦邪,观众就会喜欢他们。”

    “现实生活也一样,其实王峥以前就爱找茬,我跟其他同学聊两句,他就要在旁边插嘴,后来别人就不跟我说话。”

    谈暮星平和道:“我不怪他们任何人,因为跟我做朋友太麻烦了,还要被王峥调侃嘲笑,说到底我的交友价值没超过王峥带来的糟心事。”

    谈暮星的内心不同于外表,他纤细、敏感而多思,时常抽离地看待周围环境。

    如果是楚千黎跟王峥发生冲突,肯定会有人帮她出头说话,她的占卜能力决定她不会缺朋友,她是高价值的人物。

    其他人遇到相似处境,肯定也有不同反应。

    谈暮星偶尔认为王峥帮自己过滤掉身边的人,倘若别人由于王峥的闲言碎语远离自己,那他应该也没必要跟对方深交。

    人类是很复杂的生物,他不能简单点评旁人的善恶,班里同学也绝不是好人或坏人就能划分的,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方法在建构班内平衡。

    当然,他通过不断地筛选和权衡,越发确定自己是无价值之人。

    谈暮星心里压着事,他的神情却很温和:“如果没有出生在有钱的家庭,那我应该真是一点用都没有吧,外表和内在没亮点,喜欢做衣服也达不到设计师水准,实际上就是才华有限的普通人……”

    精彩跌宕的故事都留给天才和英雄,他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凡人。

    “我比别人强的居然是我最不喜欢的东西。”谈暮星低头望着自己张开的手掌,他缓缓地握拳,无奈地笑道,“也是对别人没价值的东西,现在连打仗都信息化,确实没什么用处了。”

    谈暮星不喜欢暴力,家里不可能让他当近战兵,运动员之路也被他古怪的体质拦在门外。

    他已经摸到壁垒及上限,永远无法超越祖辈积累,而且对此感到无能为力。

    他一辈子都会吃喝不愁,同时深刻意识到自己没用,自然只剩下佛系心态。

    过多良好相位会磨灭人的斗志,使人被卷入柔和漩涡,只能沉溺其中。这是最难克服的障碍之一,他会拥有世俗意义上人人羡慕的物质生活,却一辈子都在精神世界里迷茫而徘徊,找不到自身存在的价值。

    谈暮星甚至没法向人倾诉,外人只会认为他在炫耀,质疑他为什么还不知足?

    其他人会说:你已经站在别人的终点,怎么还有那么多想法?

    这就像有人说“我好难过”,别人回一句“你好矫情”。

    这是占星里最常见的情况,星盘差异大的人永远无法相互理解,他们根本不知道每个人释放能量的方式不一样,总认为他们的那套逻辑可以适用于所有人。

    每个人的人生课题不同,需要迎接的挑战不一样,没人可以妄评其他人。

    即使是占卜师,他们都要在占卜后强调“我只提建议,选择权在你”,就算推演出未来的事件,占卜师都不该替问卜者做决定,那是对方自己的生活。

    占卜师只能引导,不该强权控制。

    楚千黎听完这席话陷入沉默,她早就知道同桌有想法,现在是第一次清晰地获取。

    谈暮星不喜欢聊自己的事,他总围绕别人感兴趣的话题交流,很少会坦露心声。

    “是不是觉得很无聊?”谈暮星见她不言,笑道,“不聊这些了,我们回班吧。”

    “不无聊。”楚千黎缓缓地摇头,“我只是在想怎么措辞。”

    楚千黎思考片刻,她从校服兜里取出一副塔罗牌,将最上面的那张牌递给谈暮星。

    谈暮星下意识地接过,他望着手里的愚人牌,面露好奇:“怎么了?”

    牌面上,愚人站在悬崖边阔步前行,他看上去满脸欢欣,不知眼前的悬崖。

    楚千黎解释道:“这张牌叫愚人,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不知道以后要到哪里去,但他永远活在当下,感到生活充满乐趣。”①

    “这张牌是塔罗的开始,也是这组牌的结束。有人说愚人是混沌和无我,你刚刚说自己毫无价值吧,但愚人其实不是真正的愚人,他还什么都没有,就代表无限可能。”楚千黎笑道,“我把这张牌送给你。”

    “0代表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知道,也代表宏大旅程的开始。”

    愚人洒脱地提着行囊启程,即便旁人提醒将有危险,他也会充满信心地走下去。

    谈暮星注视着愚人牌,他果然看到0的编号,还有愚人手里洁白纯净的玫瑰花,一如她刚才坦荡明亮的笑容。

    谈暮星在此刻忽然失声,无法描绘内心的感受。

    她跟周围人是不一样的,他一直隐隐有这种感觉。

    这种不同并不源于她占星的神通,而是某种直击灵魂深处的东西,犹如深不可测思绪之潮里的点点明灯。

    所以他至今都不相信算命,但他愿意相信她的话,相信她本身。

    谈暮星骤然轻快起来,他被她的无拘无束传染,郑重地收好愚人牌,轻声道:“谢谢,我会珍藏的。”

    他的烦恼不翼而飞,莫名地如释重负,就像满怀天真的愚人,期待起前方的冒险旅程。

    楚千黎看他心情变好,她理直气壮地伸手:“收下别人的礼物,应该要给人还礼。”

    谈暮星猝不及防被要礼物,愣道:“唉?”

    楚千黎面露不满:“你该不会觉得能白拿我的牌吧?愚人牌非常重要,这副牌不能用了。”

    谈暮星仓皇失措:“但我现在身上什么都没有?”

    楚千黎歪头道:“那你给我织条围巾?不然还是做副手套,正好拍视频要露手,你做一副好看的手套,我可以拍摄时候戴。”

    谈暮星赶紧纠正她离谱的想法:“我没有给人做过衣服,这绝对就是两码事……”

    谈暮星确实给娃娃做过衣服,但他还没有给人制作过手套,说实话根本就是跨行。

    楚千黎随意地摆手:“啊,那是你的问题,你自己去解决。”

    谈暮星:“?”

    楚千黎笑道:“你不是说自己毫无价值嘛,我感觉你现在就像应届毕业生,不被别人剥削一回价值,那还真没法清醒过来。”

    “非要被人榨取过剩余劳动价值,才能知道自己是有用的人嘛!”

    谈暮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