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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心魔幻境。
秦楼沉默仰首,目光冷然,对上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细长双眼。
这次他的身边,没有了秦萝。
而今已到幻境的最后一道关卡,正道围攻魔域,霍诀被逼至魔渊边际,无处可逃。
在后来的无数个日夜,他总会梦见这日的景象。
宋阙一身白衣不染凡尘,自人群中傲然上前,声称邪魔霍诀屠尽霍家满门、罪大恶极,他与霍氏向来交好,今日便替无辜枉死的几十口人命报仇,与之决一死战。
而霍诀早被诸家仙法伤得浑身是血,黑衣被猩红浸透,破开一道又一道狰狞的裂口。
与宋阙相比,他已用去体内大半气力,连站立起身都是勉强,只能把剑撑在地上,用来支撑残破的躯体。
多可笑。
一边是白衣飘飘,公子如玉,另一边是狼狈不堪,人尽诛之。
无论霍诀还是秦楼,一直都想不懂。
都说善恶有报,因果轮回,他这一生从未做过恶事,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全心全意相待之人,尽数弃他而去;竭尽全力所做之事,反而成了他人的垫脚石,将他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反倒是宋阙作恶多端,非但没能受到惩处,反而成了修真界人尽皆知的翩翩公子,尽享无边赞颂,前程无量。
他想不明白,究竟为何会这样不公平。
“霍家惨遭灭门,你可有话说?”
宋阙冷声开口,虽是这般问询,却并未留给他回答的时间:“霍妩年纪轻轻,一心为苍生大计着想,只身前来魔域。你身为她兄长,怎能如此狠心,将她杀害于魔域之中!”
其实无论回不回答,结局都不会发生变化。
秦楼对此心知肚明。
人们只会相信大众相信的,以及自己想要相信的。
他已成了个声名狼藉的魔修,幽明山、霍妩、霍家,样样都是他身上不可磨灭的罪状,如影随形。
就算当着整个修真界的修士自证清白,告诉他们一切皆乃琅霄君所为,对于那些人而言,也不过听了个匪夷所思的笑话。
“莫要多说。”
身前的宋阙冷冷蹙眉,喉音清凌如雪:“我曾与你同行于幽明山中,当初未能替死去的道友们报仇,便在今日做个了断吧!”
看看,多么正气凛然。
秦楼自嘴角勾起一丝嘲弄的浅笑,下一瞬,就见白光乍起,数张法符凌空而来。
宋阙身为天灵根法修,于符法一道最是擅长。
仅在须臾之间,张张法符幻化出天雷滚滚,好似巨网铺天盖地,向着满身血污的少年戾戾袭去。
秦楼握剑,起手。
属于魔修的剑气通体漆黑,横绝出所向披靡的血光与剑意,一时间竟如蛟龙腾起,破开疾电重重。
这是他的最后一处心魔。
天道不存,因果尽数成了笑话,他倾尽一生去拼去搏,可到头来,还是死在了仇人的手下。
他不甘心,更恨。
雷咒被轰然荡平,宋阙凝神掐诀,数道白光再现。
而在虚空之中,秦楼听见心魔的低语。
“我霍家怎么就生了你这个孽子!你、你不如自刎于此……真是气煞我也!这让我们今后如何见人!”
这是他被关进地牢时见到的爹爹。
“倘若那天不是下令将你放逐,如果你能早些偿命赎罪——”
这是给他送来剧毒糕点的妹妹。
“你永远赢不了我。你看,如今你死了,我却活得好好的,还能取走这块绝世无双的骨头。霍诀啊霍诀,你这一辈子,当真像个笑话。”
这是站在霍诀尸体前的宋阙。
白光化作道道利刃,一并向他席卷而来,秦楼忍下浑身剧痛,长剑起势,击碎浮光万千。
一道声音在耳边不断低语:“打不过的。”
“你这辈子都赢不了他,何苦这般折磨自己?想想世人负你叛你,这人间有何值得留念?不妨永生永世留在此地,给自己编织一场美妙的幻境。”
心魔说:“留在这里,所有人都会爱你敬你,你的不甘不幸都能得到补偿——想想出去以后,你手无证据,又是霍诀转生,有谁会信你?”
秦楼执剑上前,冷然应它:“闭嘴。”
“前世受了那么多苦,如今还要自欺欺人?”
心里的声音非男非女,似男似女,如同沟壑中的死水,浑浊且不清晰:“秦止和江逢月同你毫不亲近,忘了当年他们降妖伏魔,将你丢在宗门里么?他们心怀正道,更甚于爱你,你身为霍诀转世,怎么可能被他们放过?”
黑衣少年的身形,有了一刹迟疑。
“对对对!你是不是想开了?”
心魔笑声更大:“你还想尝试一遍众叛亲离的滋味吗?这一回,他们说不定会亲手杀了你。为何执意要出去?若想见到秦萝,在幻境中做出一个替身又有何难?”
一道法诀重重刺穿左臂,秦楼握紧手中长剑,竭力深深吸气。
然后在识海之中,将那团膨胀的黑气狠狠踢飞。
秦楼不是没有过犹豫。
时至今日,他仍说不清自己与秦止江逢月究竟是什么关系,更没有十足把握,对他们抱有信心。
他会害怕被背叛,害怕被抛弃,可是……
他也记得在灯火通明的祭台上,当一盏盏明灯为她亮起,女孩虔诚地双手合十,悄悄祈求那个从不存在的神明,将所有运气一并送给自己的哥哥。
秦萝说,他们是一家人。
家人愿意给予他毫无保留的信任,哪怕只有这一次,他也应当相信他们。
秦楼想……试着去相信一回。
少年手中的剑气本是阴戾骇人,倏忽一滞,不知怎地,竟凝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清势。
多年之后,一个名为秦止的剑修将横空出世,并以此势横断山头,一跃成为当世第一剑修。
在向秦楼传授剑术一事上,他从来毫无保留。
连绵剑光起,两股截然不同的剑法浑然融合。
刹那间杀气大作,极戾极凶,亦极清极绝。
整场心魔,都是宋阙的局。
之所以将秦楼引来此地,便是为让其永生永世沉溺于幻境,从此沦为养料,滋养邪骨。
剑气势不可挡,刺入白衣青年胸口的一瞬,有什么东西轰然碎开——
以宋阙晕开的血渍为引子,时间就此暂停,万事万物如同遇了水的墨,于转瞬之间模糊成一团浓雾。
一道裂痕骤然皲裂,紧随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剑气所过之处,幻象层层碎裂,化作蛛丝般摇摇欲坠的网。
这一次,无论身为前世的霍诀亦或今生的秦楼,他都不会再输。
——轰!
眼前景物坍塌的瞬息,于伸手不见五指的卫州山洞之中,猝然睁开一双琥珀色眼瞳。
而下一刻,尘封的山门被人打开,日光下泻,映出一袭纤尘不染的雪色白衣。
秦楼知道那人是谁。
说老实话,宋阙从未想过,秦楼竟会挣脱心魔的束缚。
因而当他进入山洞,对上那双噙了嘲讽的双眼时,不由愕然怔住。
今天出乎意料的事情太多,几乎快要超出他的掌控。
他早就做过功课,得知秦楼与家人关系疏远,从小到大独来独往,不但很少和爹娘交流,更是拒绝了二人提供的所有护身法符,就算遇到危险,也很难被知晓。
都说前世今生有所牵系,上辈子霍诀被害得那般凄惨,再不愿意亲近旁人,由此一来,感应到邪骨的事情,秦楼一定不会对身边任何人说。
这本应是最好的机会,集齐了天时地利人和,能神不知鬼不觉让他消失。
等秦楼陷入心魔无法脱身,他的去向,就会成为修真界里永恒的秘密。
然而事不随人愿,当宋阙参加完筹备百门大比的会议,正打算前往山洞一探情况时,忽然听说秦止与江逢月的女儿遭了难,发来一张求救的法符。
几乎是第一时间,他想起那个洞穴。
可秦萝怎会出现在那种地方?她与秦楼关系平平,平日极少出现在一起,更何况以秦楼的性子,不会带着小孩胡乱冒险。
这件事大概率是个巧合,然而他最怕的,便是剩下那极小极小的一点可能性:说不定,秦萝当真和秦楼在一起。
到时候那对夫妻寻着法符找到洞穴,顺势将秦楼救下,那他犯下的罪行——
宋阙不敢多想。
如今唯一的办法,是尽快前往山洞。
秦止与江逢月不知道确切路径,只能依靠法符的气息搜寻定位,与他们相比,宋阙抵达目的地的速度快上许多。
没想到第一眼,就见到了醒着的秦楼。
以及在他不远处,同样被藤蔓死死包裹、陷入沉睡的秦萝。
——还能有比眼前这个更糟糕的情况吗?
事情简直不能更加离谱,谪仙般的男人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秦楼离开心魔,自然就能轻而易举挣脱藤蔓。
转眼间血色长藤化作齑粉,软趴趴散落一地。而少年神色淡漠,并未给他太多视线,倏地伸出手去,把昏睡着的女孩抱在怀中。
宋阙沉默不语,眸光渐深。
他想尽快解决掉他们,再找个安静偏僻的角落藏起来,不让外人察觉分毫,然而时间紧迫,快来不及了。
——秦止和江逢月几乎用了玩命的速度在找人,他五感超绝,已经能听见不远处传来的踏踏脚步声。
好在,他想好了万全之策。
如今秦萝在秦楼手里,又是他俩先行进的山洞。
只要将一切罪责推给秦楼便是,毕竟归根结底,无论霍诀还是邪骨,都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正如他千年前问过霍诀的问题一样,一个是转世邪魔,一个是千百年来救人无数、被万人敬仰的第一法修,世人会心甘情愿相信谁的话,答案一目了然。
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不可能有谁心甘情愿站在秦楼那一边。
果不其然,在他思绪停下的片刻,身后传来一道急切的女声:“楼楼、萝萝!”
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乍一听见江逢月的那声“楼楼”,少年还是习惯性皱了皱眉。
“等等。二位莫要上前。”
宋阙正色抬手,挡住江逢月去路:“我见到他第一眼就觉得不对劲……果不其然,秦楼小道友正是千年前的霍诀转世。”
江逢月心急如焚,根本懒得听他废话:“嘎?”
“秦楼的相貌身形与霍诀极为相似,我察觉不对,今日一直暗中盯着他的动作,果然在午饭后,见他带着秦萝小道友闯入群山里头,进了这个山洞。”
宋阙沉声:“洞中邪气肆虐,我来时秦萝已经晕倒,被他抱在怀中。前方或许有诈,二位当心。”
江逢月:“哦。”
江逢月:“所以能不能让一让,我家小孩,我们自会去问他。”
早就听说这女修我行我素,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宋阙心中冷啧,面上仍是温驯平和:“江道友,他是霍诀转世——当年那个作恶无数、甚至屠杀了自己满门的邪魔霍诀。”
“所以呢?”
江逢月表现出困惑的神色:“前世今生有什么关系吗?按你的道理,那些恶人投胎转世,干脆刚生下来便自尽算了——如果宋道友上辈子是只母鸡,今生我也要求着你下蛋吗?”
宋阙:……?
粗鄙。
粗鄙之语!这哪是一个正道魁首应当讲出来的话!
宋阙跟这女人讲不通,转而望向她身后的秦止:“据我观察,他很可能仍然存有霍诀的记忆。既然拥有记忆,他便和霍诀本人并无分别,试想霍诀又能做出什么好事?他将秦萝小道友带来这里,显然另有所图。”
霍诀转世不是大事,若说存有当年的记忆,那便值得商榷了。
秦止将两个孩子细细打量一番,望见二人身上一道道细碎的伤口,面色陡沉:“秦楼,解释。”
与当年一模一样的场景。
冷漠质问的父亲,将一切来龙去脉编造得近乎完美的宋阙,以及被审问的他。
秦楼下意识垂眸,将怀里的女孩抱得紧了一些:“……不是的。”
“我是霍诀转世,也的确拥有他的记忆,但当年犯下杀孽的并非霍诀——他背负的所有骂名,都源自宋阙陷害。”
他说得没什么底气,连自己都觉得这件事听起来匪夷所思:“宋阙将霍诀的邪骨取下,藏于这个山洞之中,之所以修为精进,全靠汲取邪骨的力量。今日他将我引来这里,是想把我作为养料,继续供奉。”
秦楼长睫颤了颤,赌气般加重声音:“我也没害她……她是我妹妹。”
“我的陷害?我何德何能,能将人逼成一代魔域之主。至于供奉邪骨,我于这千百年来行善积德救人无数,未有一人见我用过邪气,秦楼小道友的意思,是说我成了个邪修?”
宋阙义正辞严,横眉冷叱:“我来这里的时候,秦萝小道友就已不省人事,谁知你对她下了什么毒手。”
他编造谎话的实力向来一流,一段话说得洋洋洒洒一气呵成,语毕侧过头去,看向身边的一对道侣。
谁知那两人压根没看他。
秦止与自家小孩四目相对:“你所说之事,句句属实?”
秦楼很明显地愣了愣,连点头都带着微怔。
于是冰冷不带温度的视线,直到此刻终于盯上宋阙。
“等……等等,二位这就相信他了?”
这两人做事简直不经大脑,宋阙只觉荒谬:“他仅有一面之词,怎可就此当真!我与霍诀毫无瓜葛,怎会想去害他?这、这根本没有理由!”
“我同楼楼生活很多年,他为人如何,我们为父为母的,莫非还不知晓么。”
江逢月眸色渐冷:“琅霄君要理由,那便由我来说道说道。”
怯怯缩成一团的心脏,试探性砰砰一跳。
秦楼抱着怀里的小孩一动不动,脑海里原本装了无数辩解的话语,如今全都消散一空。
他感到难以言喻的手足无措。
“第一,宋道友生来无法感知灵力,儿时忽有一日觉醒天灵根。都说你是福运天降,倘若将这‘福运’换作‘邪术’,岂不是更合情合理?再想想你始终未能渡劫,邪修有什么渡劫可言。”
江逢月冷声:“第二,当年霍诀被你打落魔渊,尸骨无存。既然邪骨在这个洞里,定是有人将它取出——楼楼年纪轻轻,莫非还能回到一千年前?”
秦楼听得有点懵。
他娘亲……居然还会动脑子的?
“第三点就更好笑了。如果楼楼对邪骨存了心思,怎会直到今日才来寻它?老兄,这里是卫州,卫州是谁闭关的地盘,你难道还不清楚?当我们傻的?”
江逢月扬声:“第四点——”
秦楼听见她加重语气,带了点小孩子似的幼稚的炫耀,扬了扬下巴:“我儿子温和懂礼刻苦认真善良听话,普通人也好,霍诀转世也罢,我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信他便是信他,不需要任何理由。”
秦止在一旁骄傲补充,如同花孔雀:“还很聪明,练过的剑法全都记得。”
这对夫妻怎么回事。
这分明应当是质问,不是……不是让你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夸他啊。
如有起伏的海浪冲撞在胸口,秦楼忍下喉间酸涩,别扭低下头去。
“说不定他近日才觉醒记忆,而此地是另一个邪修的领地。邪骨被邪修所夺,秦楼顺着气息一路来到此地,不也合情合理。”
眼前的一切远远超出预料,宋阙凝神蹙眉,直到此刻,仍是游刃有余:“至于说我欲要害他,根本没有证据。”
这道声音堪堪落下,猝不及防,洞穴中响起另一道清澈干净的嗓音。
秦萝不知何时睁眼醒来,在秦楼怀里仰起脑袋,举起右手飞快接话:“证据在这里!我我我有一颗留影石,记下了他当时杀害霍姐姐的样子!”
江逢月:哦豁。
秦止:豁哦。
宋阙:……?
像被结结实实打了一个耳光,他懵了。
他杀害霍妩的时候?那时怎么可能会被人看见?莫非——
霍妩?那个一无是处、被宠坏的小丫头,她能做到什么?
不对,不可能。
这石头一定是假的,他当时仔仔细细检查过,霍妩身上没有任何留影石。
青年一成不变的沉静俊颜上,终于出现一道细微的裂痕。
“哥哥,这是霍妩姐姐录下来的留影石,她的执念一直住在邪骨里,想和你说对不起。”
想起心魔里的一幕幕画面,秦萝委屈巴巴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秦止江逢月,眼泪像翻滚的荷包蛋,在眼眶里打转转:“爹爹娘亲,琅霄君一直在欺负哥哥,他是个大坏蛋。”
江逢月沉声:“你都看到了?”
“嗯!”
女孩擦擦眼泪,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那时候哥哥满身都是伤,没有地方去,也没有人愿意相信他,大家都以为他在害人,但事情根本不是那样的……幽明山,霍家和霍妩姐姐,全是琅霄君在背后做的坏事。娘亲,你会相信哥哥的,对不对?”
就离谱。
宋阙冷静分析局势,江逢月和秦止都是化神,虽然单个的修为比不上他,但加在一起,绝对能将他打得头破血流。
白衣青年后退一步,眉眼微沉,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定是中了幻术……至于那留影石,倘若不打开看看,恐怕有诈。”
留影石上萦绕的灵力十分古老,显然来自于千百年前,不可能造假。
江逢月并未打开。
于她而言,这样已经足够了。
她清楚自己孩子的为人,像个别别扭扭的小大人。
小时候的秦楼总爱趴在窗边,静静等候他们回家,等她开心地打招呼,又故作无所谓地低下脑袋;长大后的他不爱和家里人讲话,有次她莫名头痛,无意间望见他踱步到窗边,悄悄放下几颗灵丹。
她也听说过霍诀的经历,被家人打碎骨头,被废尽修为半死不活丢进魔域,最后被正道围剿,尸骨无存。
如若这一切皆是源自栽赃陷害,那秦楼一直以来的逃避与冷淡,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因为他曾经受过那么多委屈,对于和他人之间的靠近,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就像很多年前,男孩会一天又一天等待他们归家,在即将被她靠近时,却迟疑地、怯怯地沉默不语,后退一步。
……他明明应当最怕孤独,渴望着与家人接触。
一刹那的寂静,秦楼兀地屏住呼吸。
女人轻轻将他抱住,声线极柔,伴随着一阵温暖的风:“那些记忆是不是很难受?别怕,有爹爹娘亲在,定能为你讨回公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听见江逢月嗓音里的轻微哽咽。
秦楼分不清这是幻境还是现实,心口砰砰跳个不停,说不出回应的话语。
当她起身,周身灵力渐生。
江逢月缓缓呼吸,再呼吸:“还有宋阙。”
江逢月:“哪里来的废物东西一千年了还没到渡劫,这么大的人了,心里不平衡只敢去欺负小孩?这样能让你萎缩的自尊心得到片刻膨胀是不是?宋家摊上你这么个玩意儿倒了八辈子血霉,你爹你娘当初就应该把你糊在墙上,否则对不起列祖列宗让家门蒙羞。”
——很好。
因为有小朋友在场,她特意一个脏字也没说,非常温文尔雅,非常文明有礼貌。
粗鄙之语!
宋阙:“你、你——”
他一句话刚刚开了个头,胸口便被灵力狠狠一撞,由于毫无防备,径直吐出一口血来。
“我我我怎么了我,不如先担心担心你自己,残害修士嫁祸旁人玩得倒挺溜,本身废物一个,心肠还烂得够透,从头到尾从里到外恶心人。”
江逢月吐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当年怎么害的人,如今就十倍百倍还回来。我记得宋家人都挺崇拜你,等着到时候身败名裂众叛亲离修为尽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回到阴沟当老鼠吧狗东西。”
江逢月气势汹汹没停手,这次的攻势被宋阙拦下,两股巨力相撞,于半空轰然裂开,震落满地碎石。
疯女人!
只她一个还能对付,倘若加上秦止,他定会被打个半死。
宋阙努力维持形象,面上仍是凛然无辜:“秦止……剑圣!留影石尚未打开,莫要听信这两个孩子的一面之词!”
等那留影石打开,如果真有见不得光的画面,他便趁机将其损毁,到时候什么证据都不剩下,无人能奈何他。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倘若真如秦萝所说,那石头里记下了他杀害霍妩的情景,一旦被公之于众,他这辈子就全完了。
秦止给秦萝认认真真擦了眼泪,这会儿正从储物袋找到伤药,分给身边的儿子和小女儿,闻言沉默着抬头,轻轻按住江逢月手臂。
万幸这是个沉着冷静的。
宋阙暗中长出一口气,下一刻,却听见长剑出鞘的铮然响音。
“听信他们不需要理由。”
在霸道铺开的剑光与杀意里,秦止淡淡出声:“想杀你,也不需要。”
宋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