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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香弥漫的小室里,出现了一阵尴尬的沉默。
或是说,只有秦萝一个人在尴尬的沉默。
骆明庭看热闹不嫌事大,被秦萝的留影石计划逗得乐不可支,这会儿环抱双手靠在墙上,止不住地闷声笑。
云衡是只很有道德素养的食铁兽,如今惨遭秦萝现场打脸,又得了秦楼毫不留情的一顿奚落,垂头丧气地站在角落,两只爪爪垂在身侧。
至于秦楼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面上云淡风轻挂了笑,指节一下又一下扣上剑柄,如同观摩一出好戏。
“你这厨房里都是些什么?”
玄亭道人头疼不已,垂眸就望见小孩鼻尖上的一团雪白,再看不远处的锅碗瓢盆,同样溢出了满满当当的白色雪沫。
他活得久,见识广,自认眼界开阔,这玩意儿却是从没看到过,一时生出了好奇:“那白花花的东西是何物?”
“是奶油。”
秦萝放弃挣扎,乖乖应答:“我在古书上找到的一种吃的,能和甜糕混在一起吃。”
玄亭哼笑:“所以你不在学宫念书,弄了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小伎俩,就是为了回来做这个?”
他真是不明白了。
除开字迹丑了点,秦萝这几日还算规矩,不像曾经那样坏脾气。他本以为这位小祖宗决定改过自新,没想到才过了三天,就又整出这一遭。
莫非于她而言,修习当真如此无趣,还不如回到厨房里做点心?
被提在手中的小孩低着脑袋。
“长老对不起。”
好一会儿,秦萝终于轻声开口。不似他想象中那般嘴硬,也没有嘻嘻哈哈敷衍过去,小姑娘的语气一本正经,带着点儿内疚和胆怯,小心翼翼响起:“我知道这样不好,以后绝对不会再做。可是今天不一样。”
玄亭道人微微愣住,险些以为耳朵出了毛病,迟疑之际,又听她继续说:
“今天哥哥闭关结束,我想把自己做的蛋糕送给他……他一定很久没吃到好吃的东西,如果有人能拿着蛋糕等他出来,哥哥说不定会开心一些,不觉得那么累。”
青年闻言动作一顿,目光上挑,扫过角落里的秦楼。
这倒是他从没想过的理由,秦萝的反应更是出乎意料。
在往常的大多数时候,这个孩子都显得顽劣不堪,每每犯错以后,都会硬着嘴插科打诨,无论如何,绝不可能承认自己的错误。
如今秦萝认认真真道了歉,说出来的理由同样令人信服,他心中的火气咕噜噜散去大半,沉默刹那,把她放回了地面。
“罢了罢了,这次便原谅你,日后莫要再犯。”
玄亭心下虽软,不忘维护自己身为师长的威严,说着加重语气:“不可以再装病!留影石和人形立牌更不行!还有你的字,给我好好去练!”
小萝卜丁一个劲点头。
“不过你那所谓‘奶油’,我活了这么多年,倒是闻所未闻——”
青年衣袖微振,朝着另一边扭头:“秦楼小道友,你可尝了味道如何?”
等等,秦楼?
秦萝飞快眨眨眼睛,露出有些怔忪的神色,
玄亭长老之前说过,祥瑞降临在早上,她哥一定是傍晚出关。现在他应该还在山洞里,可是……
循着玄亭的视线看去,秦萝见到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极为漂亮,自有一派慵懒自在的风流蕴藉,只可惜被沉沉的阴影遮住了大半,瞧不出什么情绪。
有点像她娘亲的眼睛。
鼻子则是跟爹爹差不多,还有脸上似曾相识的轮廓、时时刻刻微笑上扬的嘴唇。
身为兄长,倘若让一个七岁小女孩来主动打招呼,似乎有些过于混球。
抱剑的少年对上她的目光,眼中虽然没生出多么明显的笑意,嘴角却是一勾:“你好,我是秦楼。”
他嗓音淡淡,听不出波澜,倒是另一边的女孩蓦地站直身子,如同立定。
如果这这这就是秦楼哥哥,那他岂不是知道了自己逃课离开学宫、被长老像小鸡崽一样提起来……还还还还有被同学们以为死掉后变成鬼魂烧纸钱的事情!
秦萝耳朵腾地通红,在识海里戳一戳伏魔录:“怎么办啊伏伏!”
出乎意料地,若是以往,伏魔录定会叽叽喳喳为她支招,今天却像神游已久、持续不在状态,被她突然一碰才回过神来,茫然问了句:“怎么了?”
盟友没了。
于是灰头土脸的小朋友表情更加绝望。
冷静,这种时候一定要冷静。
秦萝努力板住脸,整理一番被晃乱的头发,双手笔直贴在两侧,脊背立得像根铁杆杆:“你好!我是秦萝!”
……也有点像铁憨憨。
骆明庭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们俩还没认识吗?”
玄亭略略一愣,神识轻飘飘掠过秦楼。
他身为苍梧长老,识海深不可测,要想探查一个年轻弟子的修为,可谓轻而易举。
秦楼囿于金丹,迟迟不得精进,闭关是为突破瓶颈,可惜结果似乎不尽如人意——这孩子的灵气满满当当溢了出来,然而始终没入元婴。
按理来说,早在八年以前,他就应当是个元婴修士。
玄亭道人没提这一茬,沉吟出声:“今晨才现了祥瑞,你为何出关如此之快?看如今这阵仗,你爹娘应当不知情吧?”
玄亭曾是秦楼在学宫里的师长,面对恩师,少年温驯颔首:“正是。”
他说着一停,嘴角的笑里多出几分讽刺:“二位皆是大忙人,指不定如今在什么地方,还是不劳烦他们,我自行解决便是。”
得,他还是从前那个德行,没有一丝丝改变。
对于这一家三口的关系,玄亭有所耳闻,正打算转移话题,耳边忽地传来一声清脆童音:“爹爹娘亲就在苍梧哦!为了庆祝哥哥出关,他们还准备了好多好多礼物!”
而且娘亲还亲手做了一顿大餐。
这是个不能透露的惊喜,秦萝把它乖乖咽回了喉咙里。
她不清楚秦楼的心思,也没听出哥哥那番话里的言外之意。
作为自小生活在关怀疼爱里的小孩,秦萝一心觉得家人之间就应该和和美美、彼此挂念,这会儿见到哥哥,两只眼睛像星星一样布灵布灵闪。
“我的蛋糕还没有做好,其实它长得不奇怪,做完以后很漂亮也很好吃的!”
秦萝看一眼厨房里的满地狼籍,耳根上红晕未散,抿着唇摸了摸耳朵:“哥哥提前回来,去见一见爹爹和娘亲吧?这几天他们一直对我说你以前的事情,一定很想你。”
想他。
这两个字让他觉得莫名好笑,自心底发出一声轻嗤,明面上没有扫小姑娘的兴致,懒懒道了声“嗯”。
“那我先行去看看他们。”
秦楼面色不改:“你若要继续留在此地,我们不便多做叨扰,先行告别,如何?”
哥哥比想象中温柔好多好多!
秦萝嗯嗯点头,兴高采烈向他挥一挥手,被身边的玄亭道人敲了一记爆栗。
秦楼声称要去见秦止江逢月,骆明庭与云衡自是跟在他身边,玄亭还有一大堆学宫里的事务要忙,也很快道了别。
等身边的客人逐一离开,厨房中恢复了最初的寂静。
“我还以为哥哥会很严肃,没想到这么好说话。”
秦萝得了意料之外的惊喜,心中愉悦的情绪噼里啪啦往外冒,迫不及待想和伏魔录分享快乐:“你觉得他会不会喜欢奶油蛋糕?我要做甜一点还是淡一点?”
她说着说着总觉得不对劲,嗓音渐渐沉静下来,碰了碰识海里的小黑团:“伏伏,你怎么了?”
“嗯?我?我没怎么啊!挺好的!”
伏魔录如梦初醒,勉强笑笑:“蛋糕吗?做甜一点吧,他看起来像是爱吃甜的。”
秦萝年纪小,在情绪的感知上却是极为细心,虽然听见了它的几声大笑,但还是担心地皱起眉头:“伏伏,你是不是不开心?出什么事情了吗?”
“能有什么事,我不是一直在你识海好端端待着吗?”
伏魔录道:“我只是在回忆和主人有关的线索,想快些找到他,偶尔走了神,抱歉。”
原来是这样。
秦萝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不过伏伏,你还能从一个人的长相,看出他喜不喜欢吃甜的吗?”
识海里的声音嘚瑟一哼:“那当然。我的直觉,从来没错过。”
小女孩被它叉手手的模样逗乐,发出铃铛一样悦耳的轻笑,伏魔录静静看着她搅拌奶油,没再说话。
为什么会觉得……秦楼一定会喜欢甜食呢。
无影无形的激流于心头暗涌,它闭上眼,回忆方才见到秦楼那一刻的感受。
乌发凤眸,瞳仁好似琥珀,手中懒洋洋抱着把剑,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脊背挺拔如长刀。
在它记忆深处,也曾有个这样的人。
二者的五官轮廓截然不同,看见秦楼的瞬息,伏魔录却出现了刹那的错觉,仿佛那个人终于回到它身边。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单纯的相似、夺舍亦或转生?可是……
主人怎么会死?它分明还能感应得到,属于他的邪骨仍在继续燃烧。
曾经相依为命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都无比清晰,直至今日它依旧记得,当年执剑的少年凤眼含笑,身后堆满了邪魔横七竖八的尸首,以及一声又一声凄厉惨痛的哀嚎。
而他在尸山血海之中悠悠踏过,悠然自得仰起头,手里丢出的甜糖划开一道凌空弧度,不偏不倚,正好落入口中。
无人知晓也无人关心,被正道厌弃的邪魔霍诀,口袋里总会揣着一颗甜糖。
另一边,庭院外。
秦楼将一颗石子弹飞到半空,落地之前又顺势接下。
这是个百无聊赖的小动作,一旁的骆明庭打破沉默:“你真要去见两位前辈?”
少年咧嘴笑笑,露出一颗尖利虎牙。
“去见爹娘”自然是胡诌出来的幌子,用来离开那间厨房,以及那个看上去不大聪明、格外黏人的妹妹。他与秦止的关系冷如冰封,即便见面,也只会徒增尴尬。
云衡瞥他:“你觉得秦萝如何?”
“是挺好。”
石子被碾作齑粉,秦楼语气如常:“爹娘应该很中意她。”
他不是刻薄的性子,即便生不出好感,也绝不会诋毁一个七岁的女孩。
若是秦萝,一定能讨得江逢月欢心,秦止亦不会刻意为难,标准的一家三口,幸福又和谐。
“其实两位前辈都很不错,只不过要事缠身,没办法时常逗留苍梧。”
骆明庭听出他话里的自嘲,默默叹一口气:“虽然不明白你与他们为何生出那么大的间隙,但……既然是爹娘,总归不会亏待家里的小孩。”
“他们?”
秦楼轻笑:“你当真相信,他们会特意为我接风洗尘,还准备所谓的礼物?”
几个时辰之后。
秦楼面无表情坐在餐桌前,面无表情看着桌上死鱼的大眼睛。
就很离谱。
他居然当真收到了接风洗尘的礼物。
虽说他与父母的关系并不亲近,但作为长子,还是应当礼貌性地告知一声自己出关的消息。
秦楼发出传讯符时没抱期待,没想到不过一会儿,立马就收到了江逢月的回复。
接着便被叫到这里来了。
此地是他八年前居住的小院,灰尘被清理得一干二净,院子里的花草居然生机盎然,如同被修剪过一般葱茏有致,不至于生得凌乱不堪。
院子中央摆了张木质圆桌,桌上大大咧咧陈列着不少菜肴,上下左右各一把椅子,被端正放在木桌旁边。
“快尝尝这个!这是我特意学来的糖醋虾,你以前最爱吃虾和螃蟹。”
江逢月给他夹了只大虾,和记忆里一样,说起话来没完没了:“还有这个!红烧狮子头,特色菜,来来来!”
秦止默默扒饭,一言不发。
娘亲努力缓和气氛,爹爹与他沉默无言,对于这样的场景,秦楼并不陌生。
因为那个持续不断的噩梦,他对旁人防备极强,即便面对家人,也会下意识生出恐惧与忌惮。
幼时的秦楼日日夜夜生活在恐惧之中,本应是与他最为亲近的爹娘,却有大半时间不见影踪——
彼时妖魔大乱,正需要正道之人出手相助,秦止与江逢月德高望重,自是应当离开苍梧,降妖除魔。
别的孩子哭了怕了都有人陪,唯有他在长老们的看护下一天天长大,找不到可以依傍的对象,无论遇上何种艰险,都只能独自一人去硬扛。
梦里的“家人”个个唯利是图、尽数背叛,身边的“家人”将他置之不顾。
久而久之,这两个字成为了笑话的代名词,即便后来妖魔平歇,夫妻二人回到苍梧,可那时他已经长大,早就不需要这种一无是处的情愫。
于是关系越来越淡,越来越薄。
秦楼刻意回避,觉得彼此之间的联系可有可无;秦止一根筋,被他的态度气到好几次大发雷霆;只有江逢月仍在尝试挽救,一无所获。
“娘亲今天做的菜!好好吃!”
坐在他身边的小女孩嗓音清脆,瞳孔澄澈清透,几乎藏不住情绪:“是因为想给哥哥一个大惊喜吗?”
秦楼咀嚼着嘴里的糖醋虾。
其实仅仅只有能吃的水平而已。
“不错吧?我今日可是用了十二分的精力,特别特别认真。”
江逢月像个长不大的小姑娘,迅速接下话茬:“好吃你就多吃点,来来来,再来两只虾!”
“爹爹今天也吃了好多。”
秦萝看向疯狂扒饭的秦止,自从上了餐桌,他就一直埋头大吃大喝,一句话没说过。
“他——”
江逢月不便提及父子两人的矛盾与争吵,打了个哈哈敷衍过去:“他太饿了吧。”
秦萝恍然:“一定是因为见到哥哥,开心到想吃好多好多碗饭。”
他们说得有来有往,言语之中的笑意没停过,秦楼默默夹了口菜,没吭声。
果真是和谐美满的一家三口,要是换作他,定不会用那种近乎撒娇的语气同当代剑圣说话。
他的存在突兀又尴尬,就算被毫不留情地删去,也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耳边的交谈声忽然安静了下来。
秦楼心有所感,抬眸的刹那,正对上一双黑溜溜的眼睛。
秦萝弯了弯眼:“哥哥会去卫州参加百门大比吗?”
百门大比汇集了各大门派世家的精英弟子,比之前的新月秘境更为盛大,是整个修真界翘首以盼的盛事。
她听说哥哥曾在金丹期的弟子中夺得魁首,一定很厉害,要是能和大家一并前往,他也不会觉得无聊。
秦楼静默须臾,应了声“嗯”。
他对百门大比的兴趣不大,但无论如何,必须去卫州探上一探。
随着梦境越发清晰,他逐渐看清了那个模糊的故事,结局末尾,在被正道齐齐围剿的濒死之际,主人公便是前往了卫州——卫州以后,所有记忆不复存在,最终成谜。
当年卫州究竟发生过什么,他必须调查个水落石出。
念及此处,俊秀的少年眸光微暗。
他说不清这是邪术还是转世,曾经请教过德高望重的前辈,只道万物皆在轮回之中,倘若心有执念、凡缘未断,上一世的记忆也许会被带到这一世里头。
他不是一窍不通的傻子,从那个梦里,已然窥见了主人公的名姓。
可如果一切真和梦境一样,那……一千年前那个人神共愤的魔头,居然是被他人设计污蔑、一步步踏入万劫不复的么?
“哥哥喜欢吃甜的东西吗?”
突如其来的嗓音打破了思绪,秦萝撑着腮帮子,脸颊两边的软肉圆鼓鼓堆起来,变成两个粉雕玉砌的团:“蛋糕好像有一点点甜……”
“你哥哥小时候特别爱吃糖。”
江逢月笑笑:“当初我和你们爹爹在外除魔,每次回来,都会给他买上许多当地的糖果和点心,越甜他越喜欢。”
小女孩露出了更加开心的神色。
伏伏猜对了,好神奇!
小孩满怀期待盯着他瞧:“哥哥想尝一尝奶油蛋糕吗!”
秦楼看一眼她的眼睛。
满满当当全是欣喜,分明写着大大几个字:尝尝吧尝尝吧超好吃!
现在的孩子,全都这么自来熟吗?
秦楼:……
秦楼:“好。”
于是小萝卜丁欢呼一声,噔噔噔跑去厨房拿来了切好的蛋糕。
她将那玩意儿称作“奶油”,说是在古书里学来的甜食,秦楼怎么看怎么奇怪,总觉得像团白花花的泥巴。
他已经准备好了筷子,没想到秦萝手中握着一根勺,还没等他有所动作,便挖出一大块甜点,一股脑伸到秦楼嘴边。
秦萝像在哄小孩,抬眼望着他的时候,又如同毛绒绒的、目光赤诚的狗狗:“啊——”
少年习惯了与人拉开距离,而今长睫一颤。
蛋糕被她送入口中的一刹,带来秦楼从未体验过的浓香。
他不习惯这样直来直往的热情,眸光晃了晃,别扭地转向另一边,落在开得正盛的花丛。
身边的江逢月亦是扭头,循着他的视线望去:“这些花开得不错吧?”
久违的甜意在口中化开,裹挟着牛奶浓香与清新的白糖,势如破竹,填满口腔里的每一处角落。
“你爹得了空,总会到院子里来,要么清清灰尘,要么修剪花枝。”
耳边的女音继续道:“他说闭关本就辛苦,想让你回家的时候,能见到一幅叫人舒心的景象——”
舌头像是踩在云间,软绵绵的甜香沁入胸膛。也许是因沁入了凉凉春色,在浓甜之余,荡开令人心安的微波。
噩梦带来的压抑与心慌,不知不觉消退了些许。
秦楼无言,与女修四目相对。
“恭喜出关。”
江逢月笑笑:“我们都在等你回家。”
秦萝咧开嘴笑,双眼变成小小的月牙:“欢迎回家!”
秦止:“……饭菜不错,多吃点。”
然后便是一连串的叽叽喳喳。
“对了对了,这是娘特意给你买的新衣服,最新款式,绝对有魅力!你有没有心仪的姑娘?赶紧穿去人家跟前转转。”
“还有我给哥哥准备的靴子和发带!我问过谢哥哥和小师姐,都说很好看。”
“这是什么东西?噢,你爹连夜剪的小报合集,说是不想让你变成八年前的老古董,有时间记得看看——哇塞!这条消息我怎么从没听说过,劲爆!”
秦萝嘴里塞着圆鼓鼓的小蛋糕,闻言睁大双眼:“什什什么消息?”
百门大比很快如期而至,坐在前往卫州的飞舟上,秦萝好奇探出脑袋。
九州各有特色,比起仙气飘飘、宗门汇聚的宁州,卫州以草原荒漠为主,蛮族、邪修与魔修盛行,放眼望去一片青青草地,要么则是秃头一样的大漠黄沙。
“卫州民风剽悍,信奉强者为尊。”
楚明筝站在她身边,摸摸秦萝脑袋:“你尽量不要和他们起冲突,否则很可能招来决斗——但也不必担心,倘若有人找茬,我们定会护你。”
伏魔录在心中暗暗腹诽:连遇上七岁小孩都要决斗,不愧是卫州。
它这几日整顿心思,决定先从秦楼入手,进行多方位打探,与此同时卫州的线索也不能落下,必须尽快找出主人下落。
无论如何,能与主人一点点靠近,它如今真是超开心的!
“百门大比以擂台赛为主,严格划分了弟子的等阶,只有处在同一等阶,才可彼此对战。”
楚明筝温声道:“你到了筑基,遇到的对手也会是筑基修为,对了,在擂台赛之前,还会开放几处秘境。”
秦萝认真听讲,瘪了瘪嘴。
之前的新月秘境已经很是叫人紧张,现在倒好,又来了个擂台赛。
这就相当于期末考试变成一对一的知识抢答,旁边有一大堆人围观,爹爹娘亲哥哥师兄师姐陌生人,想想就异常恐怖。
“擂台赛你或许不喜欢,秘境倒是可以去玩一玩。”
楚明筝瞥见她的神色,轻轻笑开:“卫州的秘境,可比新月试炼有趣许多。”
秦萝当即被勾起好奇心:“真的?”
“让我想想……筑基的话,有个秘境很是吃香,据说非常有意思。”
少女道:“那处秘境曾是一个小部落的聚居地,后来邪魔入侵,城池陨落,形成了一方与世隔绝的天地。至于为何说它有趣,你试试便知道了。”
卖关子的效果不错,秦萝很快由忧心忡忡的怏苗苗满血复活,变成活蹦乱跳的蹦蹦精。
因为想带着几个孩子体验风土人情,比起百门大比拉开序幕,他们到来的日期要早上几天。
卫州开放的秘境多是玩乐性质,大比期间随时开放,恰好秦萝有兴趣,便先行将她带去试上一试。
“哦——你说那个御龙城的秘境?”
江逢月对此异常感兴趣,不知想到什么,笑容愈发诡异,拍了拍身边谢寻非和陆望的肩头:“祝你们玩得开心。我们会在水镜旁为你们加油的。”
秦萝:?
娘亲和小师姐表现得神神秘秘,把她心里的好奇一股脑全都勾起,在几个卫州大哥哥大姐姐的牵引下,很快入了秘境。
出乎意料的是,踏进秘境入口,既没有她想象中的连绵城池,也并未出现废墟的断井颓垣,放眼望去一片雪白,什么也见不到。
秦萝还在四处张望,猝不及防,陡然听见一声低语。
“伏魔录?”
识海里的伏魔录猛然抬头。
“你不用担心,秘境尚未开始,你们在我的小世界里,不会被外面的人看见。”
那声音看出它的惊慌,轻声笑了笑:“怎么,当年大名鼎鼎的你,如今竟要寄住在这样一个小女孩体内么?”
伏魔录的躁动慢慢趋于平缓,秦萝很快听见它的回应:“怎么,当年大名鼎鼎的你,如今不也沦落在了这一处秘境里头?”
“这是千年前的一样圣物,名为《天书》,这家伙嘴欠得很,我曾与它见过,关系不是很好。”
伏魔录低声解释:“它能制造十分逼真的幻境,这方秘境的成因,应该与它有关。”
它没把话挑得太明。
当初正邪混战,它跟随霍诀堕入魔道,《天书》则是邪修部族的秘宝,双方都不是好人,常常斗嘴掐架。
“彼此彼此,千年前倒是威风自在,如今都成了没什么出息的老东西。”
天书笑意更深,灵力汹汹,一股脑侵入她识海之中:“不过你似乎境遇更差一些,让我看看,哟,这是从哪儿来的小黑煤球?”
灵力下压,把黑球球按着揉了揉。
伏魔录拼命挣扎。
伏魔录:“滚!!!”
“罢了,不同你们多说,还有其他几个小孩等着我。”
天书话音落下,一卷白纸出现在秦萝眼前:“这是我的一张残页,仔细看看,写下你心中所想的文字。”
它和这家伙没什么好说的。
不等秦萝拿起一旁的毛笔,伏魔录默念法诀,一行字迹匆匆浮现,龙飞凤舞:
[我的憨孙,你爷爷我到此一游。气不气气不气,诶嘿诶嘿打不着。]
天书:……
天书:“要不,你再更加仔细地看一看?”
秦萝呆呆低头。
伏魔录写得飞快,她之前没来得及细细观察,这会儿定睛看去,才望见纸页最上方的一排小字。
密密麻麻,浮着层金光,几乎与白色的背景融为一体。
[欢迎来到《天书》世界,在小世界中,将为您随机分配人物角色。为增加体验感,请填入您的姓名——]
她没来得及看完。
在视线匆匆掠过这排字迹的瞬息,眼前一道白光突现,再睁开眼,身边已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秦萝恍恍惚惚,看见近在咫尺的一张大脸。
周围弥漫着酒香和菜香,迎面而来的女子微笑看着她,轻启朱唇。
……等等,不要,秦萝觉得非常恐怖。
如果真如那行小字所写,那她在这个小世界里的名字——
伏魔录悄咪咪缩成一个小球,再无声息。
与此同时的秘境之外,水镜徐徐展开,浮现出女孩纤细的身形。
楚明筝眼中含笑,安静注视着镜面里的光影浮动。
“萝萝特别有意思!上回在新月秘境,她就出乎我们所有人的意料,最后甚至拿了个第一名。”
江逢月乐呵呵坐在树下,给秦楼递过一块甜糕:“你看你看,她来了!你觉得萝萝会给自己取什么名字?”
小孩能取出多么惊世骇俗的名姓,无非是“萝萝”、“秦萝”或者更梦幻一些的“某某仙子”、“冰灵蝶梦”。
秦楼对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没什么兴趣,指尖捻了片草叶,轻轻一旋。
水镜里的画面渐渐成型。
四周一时没人说话,圆台偌大,少年把甜糕送入口中,听见一道再清晰不过的女声,满含欢喜,一气呵成:
“你醒啦,我的憨孙!”
秦楼:“噗咳——!”
秦萝:。
秦萝:=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