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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山中学为培养出更多考上名牌大学的理科尖子生，特开设理科实验班——宏志班，把高三第一次模拟考试的全校前50名全部收入宏志班。宏志班的口号是“以培养省高考理科状元为宏图远志”，宏志班的野心和李洪痣（怕被和谐）一样大，市理科状元俨然已不能满足其胃口了。
焦扬的成绩和名次差了一点，没能进入宏志班，酸葡萄心理作祟：“什么破实验班，哼，老子才不屑进去呢”。其实他心里是这样想的：就算进了实验班，也是排在班上最后几名的，还不如在普通班当前几名，这叫‘宁为鸡头，不为牛后’。
竖捺不仅四肢简单，而且头脑也简单。他当不了“牛后”，也当不了“鸡头”，有时还可能会成为“鸡后”。于是在班里树起了平等大旗——他认为重点班是对普通班学生的歧视，就好比评三好学生是对普通生的歧视一样，只可惜受歧视的普通班学生已经习惯了被歧视，无人响应。
竖捺这人像英国资产阶级革命中的平等派，过分追求平等。
学校聘用拥有丰富教学经验的高考名师执教宏志班。那些高考名师保养有方，驻颜有术，面色红润，不显老态，五十八岁的人楞像三十八岁，所教的学生大都十七八岁，也楞像三十八岁——可见高考考老了高三学生，考嫩了高考名师。
这些高考名师都是高级教书匠，个个都是一本“活教材”，他们对教科书的熟悉程度不亚于马克思对资本主义毛孔的熟悉。还好这年头3D打印尚未普及，要不然的话这些“活教材”在打印店就可以打印出来了，到时候恐怕这些高考名师就要面临九十年代下岗工人的困境。
熊立新也自视为“活教材”，他给学生们上课也从来不用看教材。他因为没能执教宏志班颇有不快，于是把旺盛的精力放在监督16班的学生上晚自习。晚自习上，熊立新的两只眼睛，就好比古代官吏出巡打“回避”、“肃静”的招牌，自习课上聊天的学生们远远望见都要回避和肃静。
竖捺这人重民轻官，他经常对熊立新的一对招子视而不见。晚自习课上，他经常埋身于书本砌成的书山题海中，假装在用功学习，实则在偷看课外书。
焦扬以为他在用功，轻蔑地说：“读书人有两种人，一种人是假读书人，这种人课桌上层峦叠嶂，肚子里却空空如也；另一种人才是真读书人，课桌上宛如荒野，胸中却有大丘壑。”焦扬自视真读书人，课桌上一本书也没有，比脸还干净的课桌，用来向别人炫耀自己不用学习也能考出好成绩。焦扬虽然自视胸中有大丘壑，却没有大肚量，经常把竖捺损得一文不值。
一个晚自习课上，竖捺正捧着金庸的《连城诀》看得津津有味之时，忽然用书本砌成的书山被一巴掌拍得倒下来。他顿时被吓得元神归位，惊魂未定，脸色煞白，抬头看去，原来是班主任熊立新的手掌——熊掌。
那一记熊掌震得竖捺单薄的课桌差点散了架，也吓得竖捺的同桌宁馨儿花容失色。正在上自习的同学们被这一掌震得从书本中惊醒，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竖捺，竖捺被同学们的灼灼目光看得脸皮发烫。
熊立新一把夺过竖捺手中的书，严厉地批评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看武打小说。”
竖捺马上明白熊立新一定是炒股赔了，故而来班里找人发泄。他不惜牺牲自己顶撞老师为金庸的武侠小说正名，纠正道：“是武侠小说，不是武打小说。武侠小说是集历史、武术、侠义、哲学、爱情于一身的经典文学作品。”武侠小说就好比文学的私生子，长期被排除在大雅的文学殿堂门外，在学院派的课堂上无立足之地。
熊立新对文学作品没什么鉴赏能力，被竖捺顶撞，脸上陡然变色，捍卫班主任的威严，道：“什么鬼打架的书，还经典文学作品？能提高分数吗？这种书只能在酒足饭饱时，消磨时间罢了。”熊立新的观念还停留在十九世纪，这种顽固的观念经过几千年儒家思想的千锤百炼，像金刚石一样坚不可破。
竖捺不惧威严，书生气十足，正色道：“你这是对课外书的偏见，偏见是浅薄的、愚昧的。一个真正有思想的人在评价文学作品时是客观的，不带任何个人感情色彩的。假如金庸不看课外书，他就写不出这么多经典的作品。比如：《天龙八部》这个名字就是出自佛经，《九阴真经》的内容其实取材于《道德经》。可见课外书也能提高语文水平。”竖捺师心自用，同时也师心他用，反而教育起熊立新来。
熊立新接连被顶撞，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地说：“行啊，你小子行市见涨啊，说你两句你还给我讲一大堆道理，都什么时候了，不能看和高考无关的书，都是为你好，别不识好歹。这本书没收，等到高考结束再还给你”。熊立新此时恨不得变成秦始皇，禁掉所有的课外书，以维护教科书的正统地位。
竖捺放弃了扭转熊立新观念的初衷，他认为：“观念这东西就好比奔跑的犀牛，具有很大的惯性，难以扭转”。他决定用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默默抗争。
熊立新像19世纪初期主导维也纳会议的奥地利首相梅特涅，积极抵制自由主义者。高三16班学生们身上的自由主义精神被打压地无处遁形，他们只知道世界上有教科书，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别的书。
宁馨儿劝竖捺道：“现在金庸的小说都拍成电视剧了，你怎么还看书看得这么津津有味呀？”宁馨儿不爱读书，爱读电视，言外之意是现在的电视这么发达了，谁还看书啊？
竖捺这人食古不化，冥顽不灵，不屑地说：“电视剧怎么能和小说相比呢？如今用小说拍的电视剧就好比拍黄瓜，拍一个烂一个。这帮导演一味地追求收视率，粗制滥造，他们不懂经典，他们是在糟蹋艺术。”竖捺言外之意是自己懂经典——自认为内行的人总是认为别人都是外行。
宁馨儿本打算和他聊最近新拍的电视剧《流星蝴蝶剑》，但担心被他言语糟蹋，话到嘴边又随唾沫咽了回去，宁愿烂在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