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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东宝兴路方向,日本陆战队员却已经成功地进抵淞沪铁路附近的东宝兴路克明路口,这也是日军自己划定的警备区的边界了,不过这路日军同样也无力发展战果了。
如果说北面的进攻差强人意,那么南面差不多变成了一场灾难。
日本人的这幕惨剧发生在广东街方向。负责进攻这里的,是刚增援上来的第3大队第7中队。第三大队来自佐世保镇守府,是最后一个到达上海的。28号上午才刚刚登陆,当天晚上就参加了进攻。对于自己的进攻地区,其实是两眼一摸黑,不熟啊。
一群日本农村兵,初进大城市都会晕头,更何况是在异国他乡的大城市。一开始,日军装甲车用猛烈的燃烧弹射击,压制住中国守军1营2连的抵抗,一度完成了突破。但是2连的官兵此时对大甲壳虫已经有所了解了,采用杀虫第三招,集中火力凶猛反击,就在这当口,这个招数灵验了,有几颗子弹射穿了装甲车,杀伤了乘员。失去装甲车支援,日军攻势迅速顿挫。
得知战况不利,第三大队大队长高桥一松赶紧乘坐装甲车带兵来增援。每个大队有个旗手,第三大队的这名旗手就从装甲车里探出身去,舞动大旗鼓舞士兵前进。装甲车一马当先冲在前面,又像上一轮进攻那样,堵到了中国军队的沙袋工事前。
很猛,但是很蠢。
中国人这回早学乖了,还是杀虫第三招,第2连和机枪连并肩作战,三挺重机枪等着你来。你冲得越猛,冲得越近,子弹穿透力就越大。
而此时这三挺重机枪离装甲车仅仅只有20米!
旗手被打落车下,车子里的驾驶员、装甲车分队队长,还有这位高桥大队长,全部受伤,装甲车机枪也被摧毁。失去了装甲车,闷头不认路,只知道顺着马路冲的陆战队员遭殃了。
2连的士兵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在马路上了点了不少火堆,再加上燃烧瓶的作用,本来夜战看不清对手,现在日军陆战队员从火堆边冲过,身影暴露无遗。
这下简直变成了一边倒的战斗,没有装甲车掩护,在2连和机枪连的猛烈射击下,只要还敢冲击的日本陆战队员成了中国人的靶子纷纷倒下,没胆再冲的人只好老老实实趴下。受伤没死的陆战队员们一边翻滚一边哀嚎,天皇陛下万岁!这样的景象,只能用悲惨来形容。
一场激战下来,广东街方向日军伤亡59人,几乎相当于整一天战斗日军伤亡数的一半。当天日军战死的最高阶军官,近藤忠兵卫少尉就战死在这里,负伤的最高阶军官,第三大队大队长高桥一松少佐也在这里受伤。
陆战队的噩梦,这才刚刚开始。
陆战队两次进攻都碰得头破血流,陆战队指挥官鲛岛具重大佐当然是焦急万分,可身为最高指挥官的第一遣外舰队司令官盐泽幸一更着急。
进攻的命令是他下达的,可仗现在打成这个样子,要说责任,他就是第一个罪人。
到这会,吃奶的劲都得使上去了。
地面上的事情,鲛岛具重已经把能抽调的人全都用上去,也不需要再去添乱了。水面上的军舰,也把水兵组成队伍抽上前线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想来想去,盐泽幸一只剩最后一张王牌没有打出——飞机。
日本海军派到上海的增援军舰,差不多都是驱逐舰,但有一艘军舰很特别,那就是水上飞机母舰,能登吕号。
能登吕号其实并不能称为航空母舰。乍一看,确实这艘军舰也带了飞机,可要说是成是航空母舰,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为什么呢?航空母舰,飞机是从军舰上的固定甲板上起飞的。而水上飞机母舰,军舰带的飞机不能从军舰上直接起飞,而得先把飞机从军舰上吊到军舰边的水面上,然后飞机再从水面上起飞。飞机飞回来也得先降落在军舰旁边,然后再吊上军舰。
能登吕号就是这样一艘水上飞机母舰,一万多吨的身材,但是只携带了三架水上侦察机,另一架备用机。按说水上侦察机的本行是搞侦察,但是弄几颗炸弹也是没问题的,陆军那帮猴子在满洲就用侦察机轰炸东北军,海军这点本事也是没什么问题。
眼看陆上的陆战队打不开局面,盐泽幸一就把这最后一张王牌打了出去。
接到命令,能登吕号的几架水上飞机纷纷被吊入大海,在夜色中匆匆起飞,直奔上海飞去。
凌晨四点四十分左右,能登吕号的这几架水上飞机飞临了战区。按说,飞机夜袭,在那年头没什么很好的导航设备,飞机很容易迷失方向。但是闸北战场这块都是居民区,早打得烈火熊熊,日军飞行员很容易就找到了战场。
只是,战场好找,目标却难找。战场大片区域都起了火,也没什么固定的战线可以分辨,哪里能看清19路军的阵地。这帮日本飞行员的命中率也就可想而知了,只见炸弹丢下来,却很少砸到19路军的阵地上。
军队损伤很少,老百姓就遭了殃。大片民房被炸中,很快就起火了。中国人和日本人一样,房子都是砖木结构,上海闸北一带民房又特别密集,一处起火,很快就蔓延开来。要平时,那好歹还会有消防队过来,可仗打成这样,你再打火警电话也没用啊。
火海之中,中国老百姓死得死,伤得伤,惨到什么程度?倒让我想起一部日本动画片《萤火虫》。那部片子描绘的是美军轰炸下,日本的民房火海一片,失去父母的孩子被活活饿死病死。老实说,宫崎骏和高畑勋这片子看得很容易让人潸然泪下,可看完真不是滋味,怎么挑起战争的日本人倒是能拍出这么让人同情的片子,我们中国是百分百的受害者,怎么就拍不出一部能同样让人为之动容的高水准电影呢?日本轰炸中国的国内主旋律片拍了不少,钱花了不少,可我们能记住哪部?
把话题扯回来,日本人的轰炸没炸伤多少中国士兵,但凶猛的大火却让中国军队的阵线有所动摇。为了避火,一些阵地被迫放弃。
眼看有机可趁,火势稍停,凌晨五点左右,前线的日本人又发起了进攻。可这一回,让日本人没想到的是,当面的中国人不退反进,发起了凶猛的反攻。
中国人能发起反击,是不是抵抗的第6团伤亡不大,尚有余力呢?
不是。
日本人虽然损兵折将,当面的第6团官兵一样是伤亡惨重,甚至更有过之。
不说别的,就说日本装甲车这些甲壳虫就给中国军队造成了很大伤亡。别看中国人也总结出几招杀虫大法,但是代价很大。手榴弹炸底盘这样的近身肉搏,伤亡自然小不了,就是看起来最稳妥的集中机枪射击加投掷燃烧瓶,中国军人也付出了沉重牺牲。
日本人的技术和训练自然不是新兵败兵组合的第6团可以比的,就是在机枪数量上,日本人就远远占了优势.
很简单,中国人第6团的1营和2营各有一个重机枪连,按正常编制,两个机枪连也就12挺机枪,可日本人有10辆M-25装甲车,每辆装甲车就有两挺重机枪,这还没算陆战队员的机枪。而且装甲车好歹有层钢板防护,中国人的重机枪架起来却是难移动无防护,硬要对射,中国人少不了吃亏。
激战中,1营的机枪连杀虫屡屡得手,但是机枪连自身伤亡也很大,连长张金山也当场战死。
仗打到这个份上,第6团其实已经是左支右拙,就看谁能咬牙坚持,再一个就看谁的援兵能早点赶到。而中国人能发起反击,恰恰是因为中国人的援兵先赶到了战场。
其实,要说距离,日本人的援兵离战场还更近一些。日本人的援兵包括第2大队被分散开去警戒的部队,还有各军舰的陆战小队,这些队伍大部分都部属在公共租界和越界筑路的黑租界,所以这些援兵离战场并不算太远。但是一则部队分散,收拢起来要时间,第二,最要紧的是,日本人根本没料到这个仗会打成这样,等战况不利再调兵,时间上也晚了。到头来让中国人抢了先。
156旅总共是三个团,第6团守闸北,而第4团驻扎吴淞口,不能抽调,能作为援兵的,自然就是丁荣光团长指挥的第5团,全团官兵1538人。
第5团原本驻扎在闸北西北的郊区,大场镇。从大场到闸北战场,大约是15里。算距离比日本人援兵路还远一些,但是第5团早就做好了参战的准备。因此,战斗一起,第5团就接到旅长翁照垣命令,向闸北战场增援。
15里的距离,只要准备充分,走起来其实不慢。一般常态行军,每小时能走7到10里,何况这里的道路情况还算良好,如果改成急行军的话,一个小时就能跑到。
首批出动的援军是第5团第1营,除第4连延伸防线,配置到第6团最左翼外,其余三个连(5连、6连、机枪连)奉命拨归第6团团长张君嵩指挥。凌晨2点30分,第5团第1营赶到了闸北,加入宝兴路和横滨路方向,第6团第2营的防御。
为什么要加入这个方向呢?因为第6团前线两个营,南面的1营打得好,给日本人造成的伤亡更大,但是要论损失,反倒是北面2营的伤亡更惨重。
正常情况下,援兵到达之后,原先的守军可以缩短战线,让出一部分阵地让援兵接防。可此时因为6团2营死伤太大,日本人还在猛烈进攻,增援上来的5团1营长熊彪都不敢直接接防,而是采取了“伍间增加”的方式,也就是2营不撤防,5团1营的援兵直接往2营阵地上增加,形成两个营的兵混杂在一起的局面。
这样的增援方式,两个不同建制单位混在一起,显然很不利于指挥。不到万不得已很紧张,指挥官很少采用这种方式增兵。一些小细节,足以看出,那时的战场,紧张到了怎样一个局面。
但不管怎样,这个营到达战场,使得原本摇摇欲坠的北面防线稳定下来。
凌晨3点50分,第5团长丁荣光率领全团剩下的部队(除第2营监视江湾方向外),也赶到了闸北战场。
至此,第一线的中国军队从一个团增加到了两个团。而随同援兵到达的,还有旅长翁照垣。
156旅旅长翁照垣,广东惠来县人,粤军中有名的勇将。
他手下的张君嵩团长,一介乡村教师就敢出头和土匪讨价还价谈保护费。而翁旅长自己,胆子只有更大,因为翁旅长是打土匪的,而且是“杨子荣”一般的狠角色。
看过电影《黄飞鸿》的,对广东人舞狮可能印象都很深。想当年翁旅长年少时是清乡队的干活,他就冒充成舞狮子的,深入土匪巢穴,等狮子舞了一半,冷不丁就扑上去把土匪头子给办了。
这种活,既是技术活,也是把脑袋系在裤带上的活。靠着这份胆气和机敏,翁旅长行伍出身,却是升迁迅速。1920年的时候,他在粤军中就已经当上了营长,5年以后已经升到了旅长。
20年在粤军中就是营长,这是个什么资历?这个时候,在粤军中,19路军总指挥蒋光鼐还只是个少校,和翁旅长平级,军长蔡廷锴还在当小排长,跟翁旅长差远了,而翁旅长如今的顶头上司,师长区寿年,这时候还没当兵呢。
可粤军悍将,眼看别人火箭般往上蹿,自己如今竟然混到这个田地,那就只能扯扯翁旅长不愿人提及的过去。翁旅长当年,那是跟错了人,站错了队。
1922年,孙中山和粤军总司令陈炯明决裂,粤军大分裂,翁旅长选择跟着陈炯明走了。两边交手,翁旅长没少和革命先行者的军队交手。不说别的,蒋介石的黄埔学生军出世第一战,攻打淡水之役,对手正是这位翁旅长。那时候,翁旅长还不叫翁照垣,叫翁辉腾。淡水一战,初出茅庐的黄埔学生军一战成名,而倒霉的翁旅长就成了黄埔系诸多将帅的垫脚石。
跟着陈炯明对抗孙中山,翁旅长那可真叫卖力,当时的报纸就说,陈炯明军因为欠饷已久,兵将无斗志,而翁旅长却是少数几个愿意为陈炯明拼死作战的将领之一。只不过,树倒猢狲散,陈炯明败了,翁旅长也就成了反革命,成了叛军叛将。
兵败之后,翁旅长被迫游历海外,没有隐姓,却埋了名,改名叫翁照垣。他先到日本士官学校进骑兵科学习,然后又到法国学习航空。一次飞行训练,翁照垣迫降成功,这次经历在他成名后被人反复提及,用以证明他的勇敢。但很少有人注意,他是为了什么才到海外留学的。
败军之将不复言勇,就在翁旅长失意之际,他的老上级,也就是19路军的领袖陈铭枢却照应了他。陈铭枢当广东省长的时候,安排翁照垣回国,并让他当了广东保安第三团的团长。
中国有句古话,叫士为知己者死。对于陈铭枢的恩情,翁照垣自然是感激涕零。广东两雄相争,陈济棠趁陈铭枢军主力在外,突然收缴陈铭枢系保安团武装,面对绝对优势之敌,面对决不可能打胜的战斗,翁照垣却率领保安第三团进行了坚决的武力抵抗。战败之后,翁照垣跳进珠江,泅水逃生,辗转又逃归陈铭枢门下。
陈铭枢共有四个保安团,但最后拼死相争的,唯有翁照垣团。对于翁照垣的忠心,陈铭枢自然是大加赞赏。19路军在江西增编一个第78师,陈铭枢就指定翁照垣升任第156旅的旅长。
六年大梦一场,翁照垣又当回了旅长。他并不知道,一场大战即将改变他的一生,从此,他将不再是旁人眼中不屑的陈炯明余孽,而将成为民众敬仰的抗日名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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