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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军医,??军医呢!”
营长的声音已经嘶哑,他大吼。
营地围墙严重受损,营地内也有多处起火点。有数名我们的同志在这一波火|箭|弹袭击负伤。
人重伤。
医疗队是受保护的。
袭击发生后,??战士们已经第一时间形成了保卫警戒。
宁馥给了宁舒英一个眼神,??宁舒英领会,默默将急救箱拿在手。
然后经过了半分钟的讨价还价。
——负责警卫的战士给营长报告了专家们这里的“状况”。
在问清楚了“申请”离开保护范围,??到前面抢救伤员的人是医疗队姓甚名谁的哪一个之后,??营长同志非常干脆地了一个字,??“放”。
宁馥带宁舒英到了前面。
双方交火正激烈,??弹雨如蝗。
名伤员已经被抬上担架,??更前方的营长在怒吼呼唤军医。
子|弹咄咄地打在临时掩护工事上。
这里是维和步|兵营。
执行维和任务,??与战斗有大的不同。
在骤然受袭的况下,??在常规战斗许多行都不能用。
因为他们必须彰显存在。
一步都不能退。也一步都不能越界。
不是做一根钉子,??是做定海神针。
***
宁馥带宁舒英匍匐前。
刚到过了一半的距离,就感觉后面有人跟了上,??速度比他们还要快。
宁馥眉微皱,再一转瞬,伸手就将人按在了地上。
——曳光弹拖令人心惊的轨迹,从他们的顶上“嗖嗖”掠过。
对方也带盔,反应并不慢,倒地的姿势却不怎么标准。
宁馥挑挑眉。
她看见了对方在被摁倒隐蔽一瞬间,用怪异的姿势护住的东。
——是一台相机。
宁馥意识到了这位冲的快、不怕死的人是什么身份。
记者同志的目光在她带口罩,遮得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脸上一顿,??显然也猜出了她的身份。
但现在并不是交谈的恰当时机。
记者只简单地说了句“谢谢”。
他们各有各的职责。
在宁馥她们飞速给伤员做包扎止血的的同时,??那名记者和战士们趴在同一工事后面,在他们开木仓还击的同时,不停地按下快门。
他们与敌人的距离是如此接近。
——以至从身后,??宁舒英可以在记者相机的显示屏上,看到那个正在他们『射』|击的人的模样。
三十岁上下,面容普通,脖子上戴一块脏兮兮的红『色』三角巾。
如果不是手拿木仓,他看起和你可以在这个国家大街巷碰到的任何一个普通人,没什么区。
下一瞬,他被我方的战士击了,身上爆起一篷血雾。
记者飞快地定格了这一瞬。
对记者说,笔尖就是刀锋,相机就是枪|口。
这个记者还年轻,不过宁馥想,凭这在旁人眼近乎疯狂的不要命的劲儿,他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记者。
他也的确成为了一个了不起的记者。
***
五分钟以后,名轻伤员都已得到了妥善救治。
然在送往近医院的救护车上,受伤重的副连长闫强没能挺过去。
他的后一句话,是“段怎么样了。”
段是另一个重伤的战士,是闫强的兵。
在送往医院经过抢救之后,这个刚满二十岁的战士、大男孩,终脱离了危险。
抢救进行了长时间,直到战斗结束,营长等人赶到医院。
这个铁塔般的汉子抱住宁馥痛哭失声。
“谢谢你,宁大夫,谢谢你啊……”
他已经要一个家庭传达失去顶梁柱的讯息,他不能承受,再另一个家庭告知他们的儿子死去的噩耗。
边当地医院的护士想要上前扶住他,但宁馥摇示意。
她撑住了营长的身体,缓慢有力地抱了他。
做医生的,总是难免将这世间的悲欢离看遍。
但凡在这个世界上还有留恋,在这个人间还有心愿,就无法不在医院的走廊上,在亮“手术”的门外,祈求这世上,真的存在神明。
人可以有钢铁的意志,却无法炼就铁石般的心肠。
***
被轰|炸过的营地一片凌『乱』,宛如废墟。
那个记者已经辞行。
就在二十分钟前,有国际|恐|怖组织宣布为维|和步兵营遭受的火|箭弹袭击负责。
他们也是掀这个国家战火的罪魁祸首之一。
他们的踪影,遍布这片苦难的大陆。
记者要去追这个无形的,危险的影子了。
他刚刚在国内权威的媒体大台入职,又凭优秀的业务能力、语言上的赋和对新闻的绝对敏锐,直接进入了国际报道部。
能派驻到这片极不稳定的战『乱』地区,不仅仅是台里对他能力的信任,也是他……够有胆量。
他现在要做的,是比派驻战『乱』地区更危险、更不确定的事。
捕不到那个影子,他会为虚无缥缈的追逐花费无尽的心血、经历无数的险境。
捕到那个影子,他会将自己置九死一生的境地。
只有其十分之一的“一生”,才能让他得到自己想要的。
突然的袭击让营地与使馆、国内,都暂时失去了联系。
“他有没有真正拿到国内的许可……”医疗队的杜长忠对宁馥耸了耸肩膀,“我不知道,也没有问。”
这样的人,即使真的用这个理由将他拦下,他也一定会找到的法子去践行他想做的。
杜长忠对宁馥道:“对了,他说,如果有机会再见面,能不能给他一个采访的机会?”
宁馥一边摘手上的手套,一边笑了。
女人的脸上还带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但杜长忠就是从那双深黑的眼瞳里,看出了她真实的笑意。
她道:“也许……以后用不他采访我,我们会成为同事呢?”
杜长忠一脸“你在说什么傻话”的神『色』。
“我可没听说第一人民医院年轻的副主任,半路出家跑去当记者的。”
他玩笑似地道:“不过倒是有一点,你和他挺相似。”
宁馥:“因为我们都有勇气?”
杜长忠再度『露』出一言难尽的表,“因为你们都一样疯。”
***
从刚刚遭受袭击的应激恢复过,大家正在忙有序地重新恢复工事,检查房屋和设施的损毁况。
食堂房顶上落了一发火|箭弹,当下就把屋顶给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半边花板都塌进了屋子里。
幸好遇袭时不是饭点,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但负责做饭的几个同志还是又气又急。
——现在锅碗瓢勺都在废墟里埋,晚上的饭怎么办?『露』吃吗?
副连长闫强的牺牲,让大家的心更沉重了。
在与家乡远隔千里的异国,在时时刻刻高度紧绷的工作环境,战友就是彼此的家人,是彼此唯一可以依靠的肩膀、能够托付的后背。
有负责清理院子的战士,搬石搬搬就抽噎起。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石上,还残留他们战友的血啊!
晚上饭前,通讯恢复,营长给国内打去了电话。
接电话的是闫强的妻子。
营长坐在院子里临时搭好的指挥帐篷里,把电话听筒像木仓杆子一样用力地、死死地攥在手里。
他用简短的句子,说出了残忍的消息。
帐篷里的人仿佛再次被那短短一句“闫强牺牲了”刺伤。
泪水是从他们心里滴出血。
营长反复地捏眉心。
他想要用巴掌把自己的脸盖起,但终只用力地『揉』搓了一下面颊。
电话那沉默,然后传啜泣声。
营长的声音仿佛更在喉,但后只能以深沉的语调说出。
“他牺牲的时候,我们都在现场,在他的身边。”
“他作战非常英勇、非常顽强。”
宁舒英也在帐篷里。
她飞快地转身奔了出去。
“哭完了吗?”
有人在她旁边坐下,声音平静。
宁舒英抬一看,是邓蔚卓。
她惊诧邓蔚卓的平静,目光不由得定在对方脸上。
邓蔚卓神『色』淡淡:“职责在已。”
他反问宁舒英,“难道你以为,他们在选择到这里之前,没想过自己可能会死吗?”
宁舒英一更。
她咬紧牙关,“你想过吗?”
邓蔚卓道:“当然想过。”
他望远方,看不出眼的神『色』。
“我只是翻译,不在作战一线,也没有战斗义务,综合各国派驻此地的文职人员伤亡率,我受伤或死亡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一。”
宁舒英万万没想到他竟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她震惊地望邓蔚卓,然后又听他道:“我已经做了申请,下周就会调到使馆工作了。”
他慢慢道:“这样,几率会降到百分之一以下。”
宁舒英“噌”地一下站起身。
“前怎么没把你炸死!”
***
空气飘『荡』的一股辛辣的香气。
清理收拾了一整,大家也只是在午啃了些压缩饼干,一时闻到这味道,几乎人人都下意识地吸吸鼻子,咽一口口水。
的确已经到晚餐的时间了。
营长等人从指挥帐篷里走出,这些铁铮铮的汉子各个眼眶、鼻都有点发红。
他们看见营地央升起了一堆火,上面架一条坑坑洼洼的羊腿。
食堂损毁的实在太严重,到现在只挖出半框洋白菜,一袋子面粉。
还有一整条羊腿,但显然经过了火烧烟熏和房顶的重压,能吃的部分大大受损。
但国人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放弃对食材的探索。
大伙把羊腿上已经完全不能吃的地方挖掉,在营地央烤起了羊腿。
还用洋白菜和面粉做了一锅没盐的面疙瘩汤。
唯一的调料,是宁馥从援建工地带的辣酱。
一整罐子都抹到羊腿上去了。
被火『逼』出的油脂散发出浓郁的香气,滴落在火堆上,就溅出一阵“噼啪”的声响。
食物让人重新充满力量。
就在大家吃完一桶洋白菜疙瘩汤和一整条羊腿时,他们再一次收到了哨兵的警告信号。
——以及同一时刻传的哀嚎。
“救救我,我身上有炸|弹,求求……救救我……”
***
一辆破破烂烂,带弹坑和焦黑『色』痕迹的汽车,被营地前的哨兵用木仓『逼』停。
车里只有司机一个人。
哨兵将车『逼』停后谨慎靠上,司机喊话。
但司机仿佛听不懂一般,只是不停地重复一句话。
“——救救我……”
他的嘴唇呈现出失血的灰白『色』。
“双手抱,现在下车!”
哨兵大声吼道。
但男人却一不。
他的手还放在方盘上,这让哨兵神经紧绷到极点。
之前不是没有发生过——自|杀式的汽车炸|弹袭击,汽车冲卡、冲击营地,不论是在其他维和部队营地还是他们自己,都经历过。
这个时候一旦放松,可能就又是一场可怕的灾难。
“救救我……”
邓蔚卓放下望远镜,对一旁的营长道:“他说身上有炸|弹,但他没有冲卡意图,他想要活下去。”
营长又看了几秒。
他将望远镜交给宁馥。
“他还戴红『色』领巾。”他淡淡道。
“宁医生你看,怎么处理,能不能救,我信任你。”
在前,这个人还与他们生死激战。
现在,他身上带爆|炸物,把车停在营地门口,高喊“救救我”。
宁馥通过望远镜确认了一下。
“他的手放在方盘上,是因为身体的虚弱,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没有走下车,有可能是因为他一旦下车,就可能会触发炸|弹。”
宁馥对营长道:“按常规流程处理吧,信号屏蔽以后,我去看一看。”
营长没有说话,摆摆手,有战士立刻行起。
——常规流程。
信号屏蔽,以防对方隐蔽在暗处通过遥控或者手机远程引爆。
建立隔离带,力求一旦发生爆|炸,将影响限制在可控范围内。
然后排除爆|炸物。
这一次,爆|炸物不是汽车。
是人。
***
隔离区已经建起了。
那个男人看士兵们在周围垒起防爆盾和沙袋,便已经『露』出绝望的表。
他知道这是对方在为爆|炸做应对准备。
在满脸的眼泪鼻涕和不断渗出的冷汗下,他的瞳孔突然扩大。
——他看到一个女人,一个衣袖上白底红十字的女人,正翻过那些沙包堆,然后朝自己的方走。
背后是『射』光灯,重重叠叠的持盾持木仓戒备的身影。
面前是空旷的场地,只有她一个人,走随时可能爆|炸的车辆,和一个杀伤过她的战友的敌人。
但是她的脚步,没有一分迟疑。
不知是激、紧张、还是后的哀求,司机嘴里滚出一长串的“乌鲁乌鲁”。
宁馥站在驾驶座一侧检视几秒,转喊道:“个翻译!”
还有一周就要调到使馆的邓蔚卓翻过沙包朝她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