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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容与倏地睁开眼睛，便对上一双灰褐色的眼睛。他皱了下眉头，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不知什么地方的地下，周围很黑。
“嘶........”纪容与手腕撑着地面，想坐起来便又跌落回去，后脑勺一阵钝痛。
那人望见他，很快凑上来，关切道：“你终于醒了。”
纪容与捂着还在疼的后脑勺坐起来，他似乎身处一个密闭的车上，路程颠簸让他几乎坐不起来，纪容与撑着手肘坐了几次才勉强坐起来，抬眼看了一眼周围。
他似乎身处一辆大卡车的车厢，窜进鼻尖的味道令人难闻作呕，令人震惊的是，这一个不大的卡车车厢竟然塞了二十几个人，纪容与在昏暗的车厢里一眼看过去，那些人脸上的神色无不是麻木的，像是濒死一样。
“这是.......”
那群人身上的脏污臭味让纪容与皱起眉头，他往后靠了靠，手肘忽然抵到了什么一样，纪容与转头向后看去，发现是个人。
那人一动不动坐在角落里，闭着眼睛，连反应都没有。
令纪容与注意的是他的长相。——男人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宛如雕塑，若不是还有呼吸，纪容与还以为他已经死了。
纪容与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适应了周围，纪容与慢慢将后背贴到车厢上，慢慢消化着新世界的一切。
车厢并不干净，从车厢里还在往下掉着尘土，难闻的味道一阵阵窜进鼻尖，手指一抹，满手的脏污黏腻。
纪容与眉心拧紧，他问唧唧：“这是哪？”
唧唧蹦出来：“老大，我刚刚查过了，这里是星际。”
“星际？银河吗？”
唧唧摇摇头：“是比银河还要古早的星际世界背景，这时人类被吸血鬼统治，吸血鬼称霸世界，所以一些低等人类被当做供吸血鬼吸食的奴隶。而人类想要维持世界和平，每年都要向那些吸血鬼贵族进献足够的人类奴隶。”
纪容与轻轻吐出一口气。
“老大，据我所知，您现在应该是被那些非法拐卖人类奴隶的贩子拐卖了.......”
好家伙。
一来就有生命危险。纪容与揉揉太阳穴，朝身侧看去。
卡车又是一阵颠簸，能看出那些人贩子为了利益不择手段选择这种廉价的运输方式，就好像车厢里的人都是一群待宰的猪。明明都是人类，但那些人贩子却似乎半点都不将这些卡车里的人当成人看。
卡车角落里的男人仍旧安静坐着，纪容与安静看了一会儿，身旁的少年忽然出声。
“你也是被家里人卖给他们的吗？”
纪容与转头对上那双灰褐色的眼睛，少年浑身脏污，那双眼睛倒是很清澈。
纪容与想了一会儿，摇摇头。
“我忘记了。”
少年眼底便升起些许的惊讶，他坐到他旁边。
“这怎么会忘记呢？”
纪容与没回答，反问道：“你呢？”
少年抱着膝盖，将下巴埋进膝窝，只露出一双眼睛。
“我家里太穷，一共有七个孩子，我是最大的那个。所以家里人就把我卖掉了，他们说......吸血鬼都是贵族，说不定运气好碰到一个有钱的卖家，便可以过上好日子.......”
就像是一个宠物，不能左右自己的身世。
少年语气里多了几分失落,“若是过得不好，兴许刚被买下来当天，便死了。”
纪容与摩挲着下巴沉吟。
少年见他不语，便也没再开口。
在车厢里是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的，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黑暗，也只能透过偶尔的颠簸判断一下路况，并不能感知究竟身处何处。人贩子每天会给他们吃一顿饭，防止他们这些奴隶饿死。
那一顿饭，不过是给他们一人一个馒头。
一袋子馒头从车厢另开的小窗里丢到地上，那群原本神态麻木宛如死人的奴隶瞬间两眼放光，像是饿狼一样扑上去，一袋馒头很快被抢了个精光。
麻木一天没有交谈的奴隶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这一刻，吃完拼命抢到的馒头之后，那些奴隶又坐回到原来的地方，一动不动，像是睁着眼睛的活死人。
若是有没有抢到的奴隶，那今天一天就只能饿着。
纪容与好不容易抢到了两个，他从人群中挤出来，难闻的味道几乎让他作呕，灰头土脸坐回到车厢角落。纪容与发现那个男人仍旧是坐在车厢角落，根本没有参与。
男人紧闭着眼睛，虽然一身脏污，遮不住那张过于出色的脸。
一整日观察下来，纪容与发现，他似乎是个瞎子。
他想了想，把手心里多出来的那个馒头递过去，戳了戳男人的胳膊，低声问道：“你吃吗？”
男人终于动了一下，循着他发出声音的方向，慢慢转头。整张棱角分明的脸暴露在纪容与面前，眉眼狭长鼻梁高挺，就算不睁开眼睛，也是个帅逼了。
纪容与晃了晃手里的馒头：“你不饿吗？我多抢了一个馒头。”
男人眉心细微蹙了一下，听清了。
“不吃。”
之前纪容与试探性与他交谈，男人从来没回答过，只有这次拒绝，才勉强吐出两个字。
原来他不是哑巴。
纪容与伸过去的手还在半空中，就这么僵了一下。
“.........”
之前与他交谈的少年拿着抢来的馒头坐下，“别跟他说话，离他远一些。”
纪容与微微一怔，转头看向他。
少年叫诺拉。
诺拉一边啃着手里的馒头一边道：“他这样的，不会有吸血鬼会看上他的。”
一个已经瞎掉的残疾人，就像是已经失去了观赏能力的宠物，根本不会有哪个吸血鬼会看上他将他带回去。
只有死这一个下场。
诺拉用很平静的语气说着这种话，纪容与将手心里的馒头收回来，默默啃了一口。
这么帅的男人，要是真死了，纪容与倒觉得有些可惜。
但没想到男人居然不接受他的好意。
纪容与转头看向男人，见他如同雕塑在角落坐着，他想了想，趁着没人注意往他那边靠了靠。
他凑近了问：“你真不吃？不饿吗？”
男人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一动不动坐着，像是个石头。
“.........”
纪容与在心底给他起了代号，就叫石头。
卡车在路上行驶了整整两日，这男人便有整整两日没有吃饭，纪容与当真担心他会被饿死。
但男人始终没断气。
每次回头看他，男人始终活着。
入夜。
卡车里一片寂静，几乎所有奴隶都沉沉睡去，大家或倒在地上睡着了，或者背靠着车厢的背板闭着眼睛睡。
睡意袭来，车厢里安静的要命。
纪容与原本还靠着车厢睡着了，慢慢的，身体便往旁边靠，慢慢靠到了男人肩膀上。
细微的香气慢慢窜入鼻尖，那是掩盖在一片污浊臭味里极其不易察觉的味道。那香气起初很淡，随后慢慢浓郁起来，一点一点侵入脑中，一下子像是点起一把火，点燃了沉寂已久的神经。
砰。
纪容与直接被人一把推开。
他后脑勺撞到车厢的背板上，脑袋与铁做的车厢撞到一起的刹那纪容与便醒了，他疼的闷哼一声，看向身边的男人。
“推我做什么？”
男人似乎对他很厌烦。
“离我远一点。”
纪容与：“........”
他发出的动静并不大，但周边的人睡得都很沉，谁都没有醒。
诺拉东倒西歪睡在地上，一张稚嫩的脸透着些许的天真，脸蛋还有些婴儿肥。
纪容与之前问过。
这个小家伙只有十四岁。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男人，又往他那边靠了靠。
整个车厢里。除了诺拉还活跃一些，像是个小话痨一样，纪容与最感兴趣的便是这个瞎了的男人。
“你叫什么？”
男人没动。
“怎么不睡觉？不困么？”？
像是个哑巴。
“.......”
也只能从车厢的缝隙里透出来的一线光亮，才能分辨出来天亮了。
今天中午，那群人贩子破例好心，丢了整整一袋的面包过来，车厢上的小门一开，那群奴隶就像是疯了一样扑上去。纪容与这次抢了三个，他从人群里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男人依旧坐在角落里，似乎毫不关心。
他将面包递过去，“这次是面包，吃不吃？”
男人依旧不动。
诺拉抱着自己抢来的两个面包笑着回来，望见纪容与给男人塞面包的动作，将他往一旁拽了拽。
“别给他塞了，咱们在路上第四天了，我从来没见过他吃东西。你说，他又不是吸血鬼，要是吸血鬼.......”
纪容与耳朵动了动，抬眼看向少年。
“吸血鬼会怎么样？”
诺拉一边大口吃着面包，一边道：“要是吸血鬼，五天不吸血都没什么事.......”
“那若是，五天都不能吸血呢？”
诺拉顿了一下，眯着眼睛想了想。
“我也不知道，毕竟那些吸血鬼都是贵族，应该不可能五天都吸不到人血吧？”
夜又至。
这是他们在卡车上的第五天。
听说他们这辆卡车是从市中心发到吸血鬼的地盘，然后卖给那些吸血鬼小贵族。毕竟只有那些小贵族，会收他们这些满身脏污的不知从什么渠道来的奴隶。
也是最后一天的车程。
车厢的门全程没有开过，纪容与打算等车厢门开的那一天看看情况，究竟能不能逃出去。
他慢慢靠在车厢门上，意识有些模模糊糊，这几日他都没怎么好好睡过觉，睡意慢慢袭来。
那股平日细嗅都察觉不出的香气渐渐浓郁起来，在鼻尖淡淡萦绕，吞噬神经。
纪容与睡到半夜，才发现不对劲。
男人几乎缩到墙角，纪容与慢慢爬过去，才发现男人额头出了冷汗，他指甲扣进掌心，眉心紧拧，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纪容与慢慢凑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你怎么了？”
掌心刚触碰到男人的肩膀，他的手腕被人一把抓住了。
手腕传来的力气大的几乎要将他的手腕掰断，纪容与脸白了一瞬，抬眸看向眼前男人，微微一怔。
男人嗓音沙哑，脸色阴沉，遍布阴霾，冷的近乎可怕。
“离我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