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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官大一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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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在阿薄干的传令兵来求援之前,长孙嵩就已经知道战况了。他在阿薄干大营和帅营之间布置了一条斥候链,几匹快马的接力,战场上的动向,须臾就能传到。

    不向主帅通报就开战,要是换了别人,长孙嵩只要派一介之使,就可以拿下前锋主官的脑袋。

    但既然皇帝派阿薄干来,就是要给他一个轻松建功的机会,那么阿薄干独吞战功的举动,也就只好随他去。

    第一个千人队覆灭后,长孙嵩大吃一惊。知道晋军强悍却不知道如此强悍。

    他虽然不是什么常胜将军,但也知道在这种态势下,不宜用同样的方式发动第二波攻击,所以当斥候说第二个千人队又扑上去时,不由得瞠目结舌。

    苍天啊,阿薄干居然外行到这个地步。

    他在大帐里焦急踱步。

    从本意讲,他很希望让阿薄干吃点亏,打掉他贵胄子弟的那股骄气,让他在老将面前放尊重些。但是吃亏只能点到为止,不能成千成千地挥霍三军。

    斥候再次传来坏消息,第二个千人队没了。

    刻不容缓。他必须赶到前线接过指挥权,免得阿薄干继续干蠢事。

    5000骑兵,1万步卒,即刻驰援。

    军令刚传下去,阿薄干就派人来求援了。

    当阿薄干在长孙嵩马前跪下时,长孙嵩刻意久久不说话,让这个败家子多跪一会儿。

    “将军今天真豪放啊,灭掉自家两千人都不手软!”

    阿薄干知道长孙嵩语带讥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长孙嵩远眺一眼那一大片尸骸,长叹一口气。造孽啊,损失的都是精悍的老骑手。宁肯战亡两万步兵,也不远折掉这样2000精骑。

    “阿薄干,你知道你今天犯了几个错误吗?”

    阿薄干低头不吭声。

    “第一错,是你大敌当前,擅离职守去撒欢,没有任何动作来阻止晋军登岸。第二错,在晋军立足未稳时,没有急速攻击,不过你既有第一个错,这个错也就难免。第三错,晋军列阵后,你没能阻断他们的第二波援兵,否则他们也不会有这么强的防御力。第三错,未探明敌情,就贸然发起攻击,置三军于死地。第四错,对方既然据守车阵,用左脚都能想出来他们会依仗弓箭,而你却不给前锋将士配发盾牌,让他们暴露在锋镝之下。第五错,既然攻击,第一波就应该集结重兵集团,雷霆万钧地打过去,不给对方喘息机会,而你却用添油战术,小打小闹,始终没能给敌人造成一点点压力。第六错,在损失一个千人队之后,不动脑筋,不变战法,照搬失败打法,折损掉第二个千人队,君子不二过,你居然在同一个地方栽跟头,老夫甚为不解。有此六大错,已经够处死你,你不向主帅通报就擅自开战的罪名,也就不足挂齿啦。”

    长孙嵩本来口齿一般,但对阿薄干腹诽已久,又心疼损失精兵,激切之下,居然口若悬河。

    阿薄干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兜头盖脸、疾风骤雨、夹枪夹棒地奚落过,气得全身发抖,脸涨得通红。但长孙嵩虽然有借机泄愤之嫌,但说的每句话又都无可辩驳,而且身为主帅,申饬过失下属天经地义,自己绝不可以在众人面前有丝毫抗拒姿态,那样只能错上加错,只好硬着头皮忍了。

    长孙嵩看着阿薄干那副落汤鸡的样子,颇为受用。自筹不能果真将他正法,也不能过于羞辱,于是放缓语气:

    “不过话说回来,胜败乃兵家常事,头一次带兵打仗,哪有不出点纰漏的。将军起来吧,老夫和你一起,消灭这股南蛮,给死去的将士一个交代。”

    仔细看过晋军阵型后,长孙嵩长叹一声:

    “刘裕果真不是凡鸟!”

    这个弯曲的却月阵,背靠黄河,没有后顾之忧,不怕两翼包抄,每辆车上的战士,左右都是自己人,只需要专心对付正面敌人。长孙嵩弱冠从军,20多年杀伐,见过种种战阵,但这样和地形完美结合,不留任何破绽的阵法,还是第一次见到。想必刘裕也是精心琢磨很久,才想到借黄河之力,设计出这样一个立于不败之地的结阵方式。

    鲜卑纵然如虎狼,遇到这样一个坚壳,也是无从下嘴。

    想来想去,唯有舍得人命,靠持续的高压攻击,寄希望于敌方疲惫、动作迟缓,才有希望冲到近前,靠肉搏解决战斗。

    如果今天灭不了这股晋军,事情传到朝廷,他身为主帅,也摆脱不了干系。

    只有沙锅捣蒜、奋力一搏了。

    8000骑兵,不再迭次投入。

    结成4队,大间隔并行疾驰,距晋军百步时合阵。

    调步兵盾牌,骑兵人手一具。

    一万步兵紧随骑兵,取蜂拥之势。

    18000人马,鹄立待命。此时已经接近日中,风静了,旗幡不舞,士兵们的影子很短,刀枪更刺眼。

    天空中,有群鸦在盘旋,它们盯着那一大群尸体,只是畏于活人,不敢贸然下来。

    长孙嵩策马来到阵前:

    “鲜卑勇士们,你们报仇的时候到了!除了上苍,天下没人能够摆布鲜卑;除了我们的皇帝大单于,我们不接受任何惩罚;除了不测的命运,我们不甘于任何羞辱。但是今天,我们被一小撮南蛮摆布了,惩罚了,羞辱了!带着这样的耻辱,你们怎么回去见你们的父亲,见你们的女人?”

    士兵们的面孔狰狞起来。

    “我长孙嵩从军这么多年,也打过败仗,但那都是在敌我众寡极其悬殊的时候。我们只被更强大的骑兵击败过,从来没有被步兵欺凌过。今天,我们天下无敌的鲜卑骑士,居然被少于我们的南蛮步兵屠戮,弟兄们,请告诉我,我回到朝里,人家问起我来,我该怎么解释?”

    一片咬牙切齿声。

    “但鲜卑就是鲜卑,南蛮就是南蛮,我们是长天大漠养育出来的,是雄鹰和野狼的子孙,他们是水里泡大的,是乌龟和鱼虾的子孙,你们谁见过乌龟鱼虾是雄鹰野狼的对手?”

    一片蘸满仇恨的笑声。

    “你们中的一些人,即将死在冲锋路上。但你们的兄弟,将用胜利荣耀你们。你们的灵魂,将在地下接受祖先的鉴赏。只要是脸朝前死掉的,生是英雄,死是鬼雄,来世还是响当当的鲜卑大丈夫!”

    稍稍沉吟片刻:

    “军人不喜欢啰嗦,我今天话太多了。你们的阿薄干将军,这一阵将和你们一起冲杀,我祝你们踏破敌阵,把那些南蛮子的脑袋,全都给我带回来。”

    突然猛勒缰绳,战马扬蹄直立起来:

    “杀!”

    三军山呼海啸: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