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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下雪了。”
官家将被子掖好,殿内如此暖和,又未曾有风,他还是细细密密地将被角都掖了进去,颇有几分漫不经心地回应:“那又如何?”
下不下雪跟她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她还想出去玩雪?
除非是不要命了,但她的命现在不在她自己手上,因此想出去没门。
“外面下雪了。”温离慢又重复了一遍。
官家这回总算是抬眼瞧她,“那又如何?”
两人一问一答毫无变化,以至于边上侍立的寿力夫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是不是该有点眼力见儿直接退出太和殿。他左看看官家,右看看娘娘,寻思着要不还是出去吧,这也不是他待的地儿啊!
没想到刚抬腿,官家便唤他:“寿力夫。”
“奴婢在。”
“去外头弄点雪来给娘娘。”
寿力夫立刻应声:“是。”
他去去便回,果然很快便完成了差事,就用刚才放着药碗的托盘,上面铺了一层挺厚的雪,还弄得整整齐齐,恭恭敬敬给呈了上来。官家单手接过,递到温离慢面前,对她说:“想要?给你。”
温离慢:……
她选择直接躺下去把被子盖过头。
她是想说,一点都不冷,可以穿多一点出去看看,以前她虽然也见过雪,但都不怎么碰,谁想要这种装在托盘里的?又不能吃。
“这可是你自己不要的。”官家说着,又将托盘还给寿力夫,示意他退下,待到殿内只剩他们两人,他才伸手拽了拽被子,没用力,拽不下来也不曾生出恼怒,“杳杳,你又不讲理了是么?”
温离慢听不得他说自己不讲理,两手抓着棉被露出一双眼睛:“明明是你不讲理。”
“哦?”官家慢悠悠地问,“那你倒是说说,朕怎么不讲理了?你要的不都给了你?听不到你一声道谢便罢了,却还与朕耍赖使脾气,朕是不是对你太好了,以至于你忘了朕有多凶?”
说着,他突然往前,与她额头贴着额头四目相对,温离慢微微睁大了眼,却并不怕他,而是小声道:“你又不对我凶。”
所以为何要怕?
官家被她这句话逗笑了,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坐直了道:“待到春暖花开,你再出去玩。”
因着大雪纷飞,天寒地冻,她现在每天走路都改为在太和殿内遛弯,已经许久不曾出门,官家去御书房议事也不带着她一起了,她便待在太和殿自己看看书,还跟宫女冬萤学做女红,手被扎了好几回,官家便不许她学了,横竖她学会也没地方用。
温离慢是坐得住的,她过去一被关就关十几年,温国公府佛堂那样冷,她都捱了过来,太和殿要什么都有,还那么大,她每天都过得很自在。
可比起她,还被禁足的宫妃们简直要被憋疯了!
从前官家不来后宫,只要她们守规矩,寿力夫也不为难她们,如今就算衣食无忧,还有内侍宫女为伴,可出不了宫门那真是抓心挠肺的难受,迟早都憋出病来!殿下们为她们求了一次情,险些也被罚,导致宫妃们亦不敢再奢求,如今只能盼着年关到来,说不准到时候官家心情一好,便解了禁足。
宫妃们被禁足时严禁与外界联系,即便是她们所出的殿下与帝姬也必须得到官家允许才能与生母见面,而官家又并非慈父,因此竟无人敢来求情,官家对自己的儿女如此冷淡,自然也不要求儿女们孺慕孝敬,连日常的请安都免了,寿力夫时常觉得,若非每年官家都有寿宴,可能殿下跟帝姬们到官家跟前请安,官家都不一定认得出谁是谁。
说来也巧,官家与娘娘的生辰竟在同一日,都是三月初三上巳节,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大雪下得越来越厚,兰京还好些,南方却有了雪灾,因此这几日官家忙得脚不沾地,温离慢便一人待在太和殿。
因着前朝后宫都没有什么需要她来烦心的事,所以温离慢是很清闲的,官家不爱旁人来打扰,一般人也不敢轻易求见,可总有些心存侥幸之人,见官家忙碌,温皇后明明手握大权却又事事不管,便想从她这边打通关节,以此达到某些目的。
徐微生可以独当一面后,便被留在温离慢身边做掌事太监,而寿力夫则仍旧跟随魏帝。
这一日,太和殿来了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徐微生与他干爹寿力夫一样,都生了张看不出年岁的娃娃脸,见人带笑,笑起来眼眸弯弯,轻轻松松便能卸人心防,但若真把他当成好糊弄的人,那可就大错特错了,这小子全然是心里黑,面上冲你笑嘻嘻,背地里能把你卖了还叫你给他数钱。
寿力夫精心培养出的接班人自然不差,虽然岁数不大,可论起老练精明,徐微生欠缺的也就是历练。
之前寿力夫一直让他跟着自己,因着官家身边不缺人,也没别的地儿叫他去,如今有了温娘娘,眼见徐微生能独当一面了,寿力夫才放心,否则温娘娘身边的掌事大太监,怕不是想去的人都要挤破头,能轮到他徐微生?
徐微生也清楚地看明白局势,他除了温离慢的话,连官家的都不听,如此忠心,倒让官家夸了他一回,喜得他几日没睡着,办差愈发尽心尽力。
今日官家只回来与温娘娘共用了一顿早膳,又看着她喝了药便去了御书房,谁知官家走后不久,安康帝姬便来求见,听话里的意思,是想见温娘娘,徐微生先是着人给干爹报了信,随后才进来禀报,期间便让安康帝姬在外头候着。
虽然官家不许但根本不听的温娘娘仍旧在学习女红,还不小心扎了一下手,把四个大宫女给急得团团转,她自己却淡定的可以。
因为身体原因,温离慢没有精力去处理过多的宫务,每个月十二监及四司八局的掌印太监会来拜见,有寿力夫在,他们压根不敢敷衍她,所以她虽然做了皇后,但皇后应该承担的责任与义务,温离慢基本没干。
她想了想,“让她进来吧。”
冬萤与夏蝶将温离慢扶起来,“娘娘可要梳妆?”
因着是在太和殿,所以怎样舒服怎样来,要说不合规矩的地方那可多了去了,大宫女们都是心灵手巧有眼色之人,帝后之间的相处较之民间夫妻还要随意,她们自然也不会督促娘娘守规矩,因此今日的温离慢的长发只在身后松松编成了长长的辫子,用一朵粉色绢花扎着,此外浑身上下毫无装饰,素净无比。
但这丝毫无损于她极致的美貌,反倒因为这天然去雕饰的模样,愈发显得五官精致优越,完全不需要珠宝的点缀。
温离慢摇摇头:“不必。”
相比较温娘娘的素面朝天,安康帝姬则打扮的十分齐整华丽,不仅穿了公主命服,还满头珠翠,好在她自幼便是金枝玉叶,气场倒也撑得住,见到温离慢后,她先是行礼:“安康见过皇嫂,许久不见,皇嫂还是这般光彩照人,脂粉不施亦是倾城色,难怪官家疼惜,换作臣妹呀,想必也是要将皇嫂这样的美人捧在手心的。”
安康帝姬生了一张巧嘴,先帝在时,她便靠着这张嘴飞扬跋扈,先帝没了,她立时便收敛羽毛安分守己,在官家手中苟了下来,可以说是个极其识时务的人。
寿力夫在温离慢身边时,曾与她说过诸如安康平宁这样的皇室中人,免得温离慢被哄骗,但她只是万事不关心,并非痴傻,想要骗她,难度是相当的大。
安康这一通彩虹屁吹捧下来,按理说如温皇后这般年纪的女郎,要么是羞涩要么是自得,但无论如何,没人不爱听赞美之言,打开话匣子后,她自有法子让温皇后入自己的套儿,横竖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求个皇后娘娘的懿旨,将温皇后捧上天,还愁她不答应?
但……
这温皇后一直看着自己却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安康心里有点发毛,她上回见到温离慢还是帝后大婚第二日,那时她也是说了一堆吉利话,事后她还跟平宁说,这小皇后也不知什么脾性,竟全程坐得住。
过去了这么久,温皇后还是安分守己,没有闹出什么事儿来,安静地仿佛不存在,于是安康帝姬心里那点子忌惮,迅速又化为了贪婪。
她到底还是惧怕官家,因此还有些分寸,只是……口若悬河说了这么多,对方却不给回应,这有些尴尬啊!
“……皇嫂?”
温离慢知道安康帝姬说这么一大堆好听话,并非出自内心赞美,她想到自己现在是大魏的皇后,官家对自己又很好,给她饭吃,给她衣服穿,冬天也不再这样冷,虽然不能出去看雪,但那也不算什么。
所以她如果什么都不管,是不对的。
“你想要什么?”
安康帝姬瞬间哑口无言,这哪有直接开口问想要什么的……她想要的东西可多了,可她敢一一说出来吗?
更别提边上还有四大宫女跟徐微生虎视眈眈,安康帝姬敢保证,自己要是真敢糊弄温皇后,这几人就敢立马把她赶出太和殿!
她今日来确实是想求个恩典,并没有其他目的。
“皇嫂,说出来不怕您笑话。”安康帝姬先自嘲。
温离慢:“怕我笑话就不用说了。”
她是真心的,能把她逗笑的五根手指头都数得出来,如果说出来会让人发笑,觉得不好意思,那一开始不说不就行了?
安康帝姬:……
她有点拿不准,温皇后究竟是在阴阳怪气,还是说认真的?
四位大宫女跟徐微生一开始还担心娘娘单纯,会被安康帝姬话术迷惑,现在看来……似乎并不用他们太担心。
“是这样的,臣妹自下嫁驸马后,多年来,膝下只得了一女。”安康帝姬面露几分怅然,这倒是真的,不是伪装。当年她是先帝最宠爱的帝姬,但自魏帝登基,她的日子便不如过去舒适,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多年生不出儿子,安康帝姬也有些抬不起头。
不像平宁帝姬,虽然不如自己嘴巧,但肚皮属实争气,一气生了四个儿子!
“臣妹只这一独女,因此与驸马对其十分溺爱,过了年关,她便十七了,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因此臣妹入宫,是想给她讨个恩典,若是娘娘能赐下懿旨为她赐婚,那再好不过。”
安康帝姬真诚地望着温离慢,“小女有一心悦之人,臣妹此番进宫,便是为了求皇嫂成全。”
这么一听,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赐个婚,温离慢随口一说便成了,安康帝姬倒也不是卖惨,官家登基后,皇亲国戚们过得确实是不怎么舒服,个个夹着尾巴缩着头,哪里有先帝在时嚣张?比如安康帝姬之女,按理说帝姬之女,给个郡主县主的称号也不为过,然而魏帝连自己儿女都不在意,何况是外甥女?
没了郡主县主的称号,倘若有朝一日安康帝姬离世,公主府被收回,没有兄弟的帝姬之女,虽说日子不可能如普通百姓那样清贫,却也绝对算不上好过。
因此安康帝姬为了女儿来求温离慢,感觉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没人敢找官家,而温离慢年纪小,权力却大,自然比官家更好说话。
徐微生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他与终日生活在后宫的大宫女们不一样,曾跟在干爹身边跑前跑后,对前朝之事也诸多了解。
安康帝姬虽然是个慈母,可为了女儿的婚事便要进宫求娘娘赐婚?倒不是质疑她的慈母之心,而是赐婚不谈男方,只说是女儿心仪之人,这其中说不得便有什么弯弯绕绕,娘娘脸皮薄,若是答应了……
正在徐微生想着要如何打断这谈话而不损娘娘威严时,温离慢道:“官家知道此事么?”
安康帝姬神色有瞬间的不自然:“这、这等小事,怎好麻烦皇兄?”
她哪里敢让官家知晓!
若非瞒不住了,眼看要事发,她也不至于来求温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