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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简平像是在这小姑娘身上看到了一层未能掩住的忧伤。
是一种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深沉和压抑，即便被她压了下去，也依旧让顾简平瞧出了端倪。
他难得的不知如何开口，心里生出了些许愧疚，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之情。
若他的女儿如此乖巧懂事，他大抵并不会觉得太高兴。
他只会觉得是他没有护好他的女儿，让她只能选择守礼谨慎的活着，而忘了少女本该肆意明媚的心性。
“顾将军。”
一旁的裴晏舟开口打破了这片沉默。
他勾了勾唇，仿若无事般将热好的酥饼放到宋锦茵面前，而后才看向面前的人，“顾将军可得好生尝尝食盒里的东西，听闻今日天未亮，茵茵便去了后厨。”
裴晏舟自然是从她一起身便知晓了她的去处，只是在顾简平跟前，他还是用了听闻二字。
屋内又有了谈笑之声，宋锦茵也在两人的谈论声中渐渐走了神。
面前的酥饼上淋了一层霜，一瞧便知带着清甜，幼时柳氏也给她做过，只是不许她多吃。
那时她喜甜，瞧见街上的糖果子和甜糕便走不动道，偶尔柳氏无奈，还是爹爹大手一挥，将她扛到背上，最后再偷偷买给她尝。
大概是过惯了紧绷的苦日子，后来她在竹雅院里便极少吃甜。
若不是后头有王管家帮衬，她被人磋磨得连饭都吃不饱，更别提能谈口味和喜好，也就是偶尔裴晏舟吃醉了酒，逗乐一般让人送些留香斋的糕点，逼着她留下。
正想着，在和顾简平说着正事的男人突然又抬了抬手。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宋锦茵眼前便是裴晏舟骨节分明的手，拿着一碟牛乳糕放在她跟前，指腹厚茧旁还有愈合没多久的伤口。
宋锦茵抬眸，却只见他与人谈笑风生的模样，仿若适才不过是顺手。
可也是这一眼，宋锦茵感受到了他不同往日的清冷心性，这个男人对顾简平，倒是有些平日里瞧不见的谦逊。
这一坐便临近午膳。
宋锦茵破天荒的没有想吐，只一门心思都在听爹爹说话上。
几人起身后，雪玉行到她跟前，朝她递了张帕子，有些担忧地瞧着她，“还好世子爷后头劝住了，不然姐姐吃那么多东西，定是连午膳都用不下。”
宋锦茵往回看了看，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吃空了一个碟子。
“今日胃口好，想必是沈大哥的药起作用了。”
“怕是不止沈大夫一个人的功劳呢。”
雪玉放轻声音凑近了一些，“世子也厉害，顾将军备下了那么多吃食，世子每次都能拿到姐姐爱吃的，不然姐姐哪能吃得这般合心意。”
宋锦茵愣了愣。
她适才思绪飘得有些远，一时想起幼时的场景，一时庆幸自己还能听到爹爹的声音，一时又想到了路上过来时瞧见的那面艳丽的绣帕。
直到雪玉这一提醒，她才反应过来，好像确实如此，尤其是牛乳糕。
与国公夫人亲近的那一年，在她屋里，她总是爱用这些香喷喷的糕点来逗她。
后来再难吃到，偶得一次，她还叫着雪玉一起，舍不得独自吃掉。
宋锦茵还以为裴晏舟从未在意，没承想那时冷漠陪在一侧的少年，竟也将这些琐事记在了心里。
“是啊，他也厉害。”
宋锦茵语气沉了下去，声音有些轻，听不出喜悦之意。
能记得这么多，他确实厉害，可既是如此，这些年里的折磨，以至于行到迷茫的今日，究竟又是何必。
......
午膳不同于在府邸里的讲究，但菜式皆是大厨备下，虽未有一掷千金的奢华，但瞧着也知是用了心思。
宋锦茵哪好同几人坐在前头，正想寻一寻董意澜的身影，却见顾简平亲自替她备下筷箸，又让人多添了软垫。
“意澜她们两姐妹今日不在这头，眼下温饱在前，宋姑娘不必讲究那些俗礼。”
面前的人笑中带着和蔼，卸下了将军的身份，周身皆是温和之意，宋锦茵一下便生了恍惚，鼻子有些堵。
“今日的菜虽是出自客栈厨子之手，但许多菜品，皆是前两日同世子约好后，派人提前寻来，宋姑娘尝个新鲜，不必拘谨。”
眼前摆放了不少盘子，宋锦茵的碟中已经被丫鬟放了各种炙烤之物，甚至旁侧还有冒着热气的虾炙，红通通地摆在她眼前，难得一见，不知是从何寻来。
宋锦茵并未扭捏，她从不是在意旁人看法之人。
尤其能同爹爹多相处些时辰，于她而言便胜过了一切。
又有丫鬟端着佳肴上前，不同于其他丫鬟，来人衣裙稍显明艳繁复，停在顾简平身侧。
瞧见宋锦茵时，她微微有些诧异，目光露出一瞬的打量，而后划过她的衣裙首饰，最后落在她那双布满伤痕的手上。
唇角细微撇了撇，眸色从艳羡到不屑，瞬间便没了最开始的上心。
雪玉同孙娘子微微皱眉，本想上前接过布菜的活，给自家姑娘撑一撑气势，却瞧见前头的顾将军抬手挥退了旁侧的人。
既是都不让布菜，她们便只得学着那些丫鬟半垂下头，站到了旁侧。
听闻这些都是跟着董家姑娘来的婢女，皆是从县主身侧拨出来的人，她们自然不能输了去。
“不知世子之前提起的那位钱来客栈的东家，眼下可还在城内？”
“赚钱的买卖，即使不在，应当也能闻着味来。”
身侧没了人，裴晏舟一边回着顾简平的话，一边在替宋锦茵布菜。
暗色锦袍衬得男人多了几分冷意，不好接近，可这般周身皆是贵气的男子，替小姑娘布起菜来却极其顺手，无半分突兀。
适才那名被挥退停在一侧的大丫鬟瞧见，顾不得守礼，一双眸子又望了过去。
像是见到了极其稀奇的事，在那位世子越发细致后，丫鬟眼中闪过了后怕和庆幸，也重新添了些羡慕。
雪玉一直在偷偷打量。
瞧见那大丫鬟气势矮了下来，她偷偷扯了扯旁侧孙娘子的衣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瞧。
好像出了口恶气，一脸傲娇自豪的模样。
见这难得天真的神色，孙娘子抿唇，差点没忍住笑意。
余光中，外头的仓凛瞧了过来。
孙娘子顺势望了过去，正好瞧见那位大人落在雪玉身上的目光。
正当值的男子浑身皆是冷肃，但见着雪玉的孩子气后，竟也跟着笑了笑，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