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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停到裴晏舟跟前,开口时依旧未避着人。
“主子,以那位绣坊东家的脚程,大抵后日能进城。”
宋锦茵瞬间便垂下了眸子,戳着手中的纸包,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她从未给周延安送过信,如今他会往洛城来,大抵是收到了沈玉鹤的消息。
既如此,他该不会是为着瞧她而来。
宋锦茵不太确定,但心中的忧虑却又被适才那股莫名的不安掩盖。
“再弄就洒了,拿来给我尝尝可好?”
原本还在听玄卫禀报的男人突然朝着她开口,声音低柔,似带着轻哄,与刚刚同沈玉鹤说话的语气天差地别。
宋锦茵抬眸望去时,正好瞧见他微微勾着唇,黑眸里闪过安抚。
清隽眉眼,煞是好看。
......
而此时的易家宅院。
易老爷在书房里来回踱步,面色铁青。
“还未寻到旭东的消息?”
“回老爷,少爷自昨日说要想法子去客栈探一探后便没了踪迹,连跟着少爷一起的护卫也不见了身影。”
“客栈里头可进去查过了?”
“未曾。”
随从低着头,察觉到前头的老爷似要发火,又迟疑道:“昨日小的也守在客栈外头,隐约像是瞧见了少爷的身影,只是没一会儿少爷便离开了那处,像是......”
“像是如何?”
“像是为着一个女子,小的再派人去寻时,已经彻底没了消息。”
“那便是他根本就没打算进客栈?”
见下头的随从将头垂得极低,一副不敢开口的模样,易老爷气不打一处来。
“那个混账东西!如今这个时候竟还只顾着玩乐!我怎么会生出这么个没用的废物!”
茶盏被狠狠砸碎在地。
上头的人气红了脸,偏在此时又收到了外头的消息。
“再等一日,若还是探不到那世子的死活,明日入夜便直接动手!一连两次刺杀,他姓冯的再如何都逃不掉一个失职之罪!”
“是,老爷,那少爷那......”
“易家也不是只有这一个少爷!”
易家老爷满是怒意,“他既是不爱归府,便让他一辈子待着外头!往后若是想进我易家大门,先撑过家法再说!”
易家家法向来不止是棍棒伺候,随从只是想想,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
洛城面上瞧着平静和谐,年节的喜气仍旧飘荡在四处。
钱来客栈里,掌柜也从最开始瞧见那场动静后的惊惧,到如今的笑脸相迎,再无半分忐忑。
而沈玉鹤给宋锦茵买的糖果子,不过半日就尽数落到了裴晏舟的手里。
当着沈玉鹤的面,他还将其放在枕边,用帕子垫着,时不时便吃上一颗,丝毫不觉会影响他的身份。
“世子所为,当真让在下刮目相看。”
彼时沈玉鹤正端来了他亲自煎的药,脸上笑意还因此褪了几分。
裴晏舟闻着这碗中比前几次更酸涩刺鼻的味道,眸光闪了闪,薄唇紧抿了一瞬。
“沈大夫也不遑多让,报复起来丝毫不顾及其他。”
“世子说笑了,行医者如何会有报复二字。”
宋锦茵看着眼前的场景,有片刻恍惚,像是透过了沈玉鹤瞧见了周延安,也瞧见了曾经几人的相处。
说起来,那段日子她过得很纯粹,亦是极少有过的松快。
就算时不时会有刁难或责罚,但听见周延安同许幼宜吵吵闹闹,又见着裴晏舟偶尔因他二人而沉默,还会连带着对她也多一些温和,宋锦茵便觉得那些日子,是她身为婢女后,在国公府里最瞧得见盼头的时日。
总能时不时能从他二人口中听到外面的热闹,听到那些她可能永远都碰不到的快意恩仇。
她便也能因此多些憧憬,不至于在那高墙宅院里一点点衰败下去。
还有那些许幼宜偷偷带着她出府的日子。
如今想来,或许是裴晏舟看在许幼宜的份上并未追究,她才能在那段岁月里,得上一些喘息。
宋锦茵想着想着便垂下了眸子,弯起的唇角透着一抹微不可察的苦涩,转瞬即逝。
还好一切都过去了。
无论是她与裴晏舟的关系,还是她与柳氏,与国公府的牵扯,通通都已经过去。
宋锦茵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肚子。
今日再闻这屋里的血腥之气,她已经没多少反应,也不用再含着药草说话。
反倒是腹中有些饥饿,孩子像是一日与一日有不同,让她摸不清定数。
裴晏舟一直在留意宋锦茵的神色。
他虽在同沈玉鹤说话,但前头姑娘的一举一动,他瞧得清清楚楚。
包括她眼底突来的落寞和孤寂。
自从宋锦茵逃离他身侧后,他已经许久没瞧见过宋锦茵的这副模样。
心底莫名涌上一股酸涩,裴晏舟抬手揉了揉眉心,压下想去她身边的念头。
其实他比谁都清楚,无论眼下宋锦茵对他有多温和,她仍旧会离开,也仍旧不会再对他生出情意。
她只是把每一日与他的相处,当成了两人的最后一日。
但求无愧于心,便也能暂寻自得。
裴晏舟面上依旧平静如常,可心底却暗自生出了痛苦和挣扎。
他如今虽一直在懊悔没能早些让宋锦茵知晓他的在意,却也明白,那时候不敢承认的一直都是他自己,被困在固执里,毁了原本属于他的一切。
可无人知道,他比他想象中还要在意宋锦茵。
甚至这些年下来,他还记得宋锦茵在竹雅院里每一次眉眼带笑的样子。
有时是因着她旁边的那个小丫头,有时是看着曾经的周延安和许幼宜,有时是她的绣品,亦或是多得的银两。
极少会是因为他。
同他有关的一切,都只会让宋锦茵偷偷红了眼。
他对她,向来只有卑劣和不敢承认的内心,一边用伤害来掩盖真心,一边又用她的难过来惩罚自己。
所以才会落得今日这般局面。
这般想着,裴晏舟突然便不敢再看那双逐渐恍惚的眼。
他只是握紧了手,身子紧绷了一瞬,而后像是瞧见了自己新生出的卑鄙心思,任由眸底闪过晦暗。
或许他不避着冯易两家的刺杀,便还能再多瞧她一段时日。
“毒未散尽,世子切莫运气。”
沈玉鹤顾不得再同人争论,眯了眯眸子,皱眉看向了眼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