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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锦茵听出了林景修话里的责问。
可她脸色未变,唇角依旧扬着清浅笑意,像是在说旁人的事。
“我记得林公子曾有一日在竹雅院,提起过曾经的宋锦茵。”
她看向门外,目色悠远,语气温和。
“那时的世子曾言一句不过玩物,亦让她带病伺候,那日的世子,也差点要了她的命,可最后世子看过她一眼吗?好像,也没有吧。”
仓凛侧头看着已经行到木门处的宋锦茵,本想继续说的话停到了喉间。
他像是听明白了姑娘话里的意思。
那个曾经的宋锦茵是她,却也不是她。
所以她才会如此淡然地提起往事,不愿受林家少爷的指责,也不愿做低头的那个。
可仓凛记得,那一日在竹雅院,宋锦茵的眼中一片枯寂。
她撑着羸弱的身子,对上主子的冷漠,不肯低头,只固执地受着罚。
屋内有一瞬的压抑。
唯一唇角噙着笑的,只有那个在他们记忆里,差点便撑不下去的宋锦茵。
“外头的天马上就要黑了,林公子若没有要说的,我便先走了。”
“有......”
林景修眉心紧拧,下意识开口,却又迟迟想不到回复之言。
他看着面前的宋锦茵,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没有丝毫回避之意,他心里突然便多了些懊恼。
在知晓裴晏舟昏迷后,他心中确实是生了些不平。
尤其是还忆起了那段时日,裴晏舟没日没夜地寻人,颓废阴鸷,连自己的身子也不顾,一路带伤追来。
可如此变化,都迟迟换不来宋锦茵的回头。
甚至适才他踏进屋里时,还瞧见了宋锦茵的平静,仿若对这一切毫不在意。
林景修心里不免就替自己的好友多了几分不平。
那夹杂着质问的话,便也就这么说出了口。
可他没想到,面前这小姑娘瞧着仍是柔柔弱弱,可抬眸看他时,目光却是镇定从容。
连带着说起那些往事,亦是坦然无谓。
没有他误以为的低头和自嘲,只有越过万山的自在和松快。
这一瞬,林景修心里一沉,猛的一咯噔。
当时的裴晏舟确实不在意这个小姑娘,起码面上,他并未给过她多少体面,也伤了她一次又一次。
而如今面前的宋锦茵,眸色清澈,目光时不时落向外头,瞧着是真不愿留下。
也像是真放了手。
“民女与林公子也算不得相熟,若是林公子实在没有其他要说的,民女便先退下了。”
宋锦茵又一次开口,轻柔的声音打断了林景修的思绪。
在踏出屋子前,她紧了紧斗篷,遮住了自己的小半张脸。
倒不是为了外头的寒风,而是宋锦茵想起刚刚被裴晏舟抱进来的那一路,实在是太打眼。
还有那道询问的女声。
适才她整个人都裹在了斗篷里,没能瞧见来人。
但听音色,还有那话里头的意思,那位姑娘,该是太守府大姑娘无疑。
宋锦茵可不想再受这无妄之灾。
她才刚赶走一头豺狼,可断不能再惹上这样一头恶犬。
待会出去,她一定要低着头往前冲才行。
“等等!”
林景修不知她的思量,只是在她欲出屋之前,又开口唤住了她。
见人侧头,眼中有不解和疑惑,似在等他开口,林景修一时又愣了愣,硬着头皮道:“确有一事,要同锦茵姑娘说上几句。”
他只是想在裴晏舟苏醒前,替他将人留下。
可这到底该怎么留,林景修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头绪,反倒是适才她那句反问,提起曾经竹雅院的事,给他带来了些许沉重。
这聊下去,怕是有些难。
......
有玄卫守着的这一处,安静的不像一个客栈。
不过一座木梯,便隔绝了外头的吵闹,也隔绝了在暗处打探消息的人。
太守府大姑娘冯琦玉停在楼下外厅,实在是想不到靠近的法子,最终只得怒火中烧地冲出客栈。
“姑娘,适才那位世子爷可是一路追到此处,小的猜测,那位被抱进客栈的姑娘,便是那位爷来洛城要寻的人。”
一直守在外头的小厮见人出来,赶忙凑上前。
只是话才刚讲完,就见大姑娘那双眼狠狠瞪了过来,“本姑娘是蠢的,看不出他抱的人便是他要寻的女子?”
“姑娘莫气,小,小的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就说些有用的东西!整日里跟个废物一般,府里头养着你们有何用!”
领头的小厮笑得比哭还难看,偏生眼前这位大姑娘生了怒,他们不敢反驳一个字。
“姑娘说的是,姑娘莫气,除了这个,适才小的们还瞧见了那女子的来处。”
“哦?”
冯琦玉这才收敛了几分怒意,带着狠意的眸子又重新看了过去。
“说说看,再有一句废话,耽搁本姑娘的事......会落一个什么下场,你们该是心中有数。”
“小的不敢!”
小厮垂头,忙不迭开口。
他们这位大姑娘,名声不小,可私下里却是个极其心狠的主,若是真惹了她,饶是他们这几个在府里头做活多年,也怕是得被折磨掉半条命。
思及此处,小厮不敢停下,慌忙指了指街角隐秘处的一辆马车。
“大姑娘您瞧,适才那女子,便是从这马车上跳下。”
“这便是你们说的来处?”
冯琦玉明显没了耐性。
不过一辆马车,哪个车行都能雇,就算是谁家府邸的马车,上头没有标记,也不一定能寻到人。
“不是,大姑娘,这辆马车是易家的,适才小的借由买货,偷偷绕过去看了看,那里头还有人哩!只是小的怕被易家少爷发现,没敢多瞧。”
“怕他?”
见着面前的大姑娘眉头紧皱,小厮又压低了声音道:“那位易家少爷曾对姑娘您念念不忘,一心求娶,如今那女子从他马车上下来,那位少爷必定知晓她的底细,姑娘您若直接去问,易家少爷哪敢藏着,定是会马上同您交代得清清楚楚!”
冯琦玉眼中闪过厌恶,还夹杂着一丝犹豫。
家中给她的那本小册子里,有不少洛城的官家少爷。
虽家世瞧着都比不上太守府,但大多都是家中有人在京都,亦或两年内能入京。
唯有这易家,除了一人在朝为官,洛城里这一脉,全凭财力。
可偏生这易家人,最得父亲看重。
冯琦玉不喜。
不过就是比旁人多了些银钱罢了,她既不缺银子,也看不上这样的风流公子,亦没多少耐性同他多言。
只不过他一直登门拜访,对她示好,冯琦玉在面上才没撕破脸。
也颇为享受被他追求的日子。
可眼下不过才多久,他便让其他女子从他的马车上下来,若说这中间没猫腻,她怎么都不信!
真是越想便越觉恶心得紧,易家人是!那女子也是!
思及此处,冯琦玉怒意更甚,想起她母亲劝她的话,脸色愈加铁青。
只是她虽心底气怒,步子却在不觉中朝着马车那处行了过去。
她不仅要打听清楚那女子的身份,她还要好好看看,这个原本整日里围着她转的风流公子哥,怎得突然就改了脾性!
可冯琦玉还未靠近那辆马车,便听到了些许不对劲的声音。
夹杂在四处的吆喝声里,细微,却足以让人脸红心跳,不敢相信。
车帘有些许晃动。
冯琦玉到底还是没能压住复杂心绪,又行近了几步。
里头的人像是刻意停在这处。
半隐蔽之下,帘子间还留着点点缝隙。
只是旁人不停下来便瞧不着,反倒是里头的人,刚好能看见外头的动静。
冯琦玉这一停,耳畔便是更清晰的污言秽语,还夹杂着女子的娇嗔和轻喘。
她握着帕子的手有些抖。
心里早已分不清是愤懑还是惊骇。
明明早几日家中人还劝她,说易家钱财不可小觑,那位在朝为官的易家人也行的极稳,让她莫要如此瞧不上人家,可今日......
冯琦玉目光透过车帘望进去,正好瞧见了里头衣衫半褪的女子。
瞧不清脸,唯有易家少爷正对着车帘,上挑的眉眼透着邪肆。
瞧见她时,目光毫无躲闪,甚至唇角还勾了勾。
似带着刺激的挑衅。
冯琦玉只一眼便转过了身,气到双手发抖。
她哪受过这样的屈辱!
一个个都有女人!
京都城的世子也就罢了,这个她看不上眼的下作登徒子,竟也敢在她跟前如此放肆!
冯琦玉不知自己如何离开的马车。
她恨不得上去撕了两人,让所有人都知道那马车上发生着什么样的腌臜事,再质问那姓易的,究竟是怎么敢!
可她到底还是留了一分理智。
若是被人知晓她瞧见了那样的一幕,她的名声,怕是也要到头了。
“去查!”
冯琦玉看见迎上来的小厮,声音隐隐还有些颤抖,“去给我查清楚,现在留在他马车里的那个贱皮子,到底是谁!”
小厮们一时有些怔愣,但见面前人愈加愤恨的脸色,几人没敢多想,只得先将话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