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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哭了。”
宋锦茵的声音比适才轻了一些。
许是想起了一些她不欲再忆起的往事,那双水眸里隐约又多了几分冷意。
“兴许该是我记错了,我出去瞧瞧。”
“姐姐莫去,万一那人......”
小丫头到底还是有些害怕。
尤其是细想起来,抛开旁人递上来的糕点和手串,站在旁侧的那名男子,瞧着确实让人心里发颤。
“若他真是骗子,光天化日之下,也不能拿我如何,倒是你,先去洗把脸,领了吃食,至于这事......莫要同旁人提起,我去去就回。”
宋锦茵安抚了几句,将人劝住,最终还是行出了绣坊。
她有些想不明白,心里也多了几分燥意。
要么直接抓了她,要么就离她远一些,像这样日日里来寻她,她不愿,也不乐意。
绣坊外头先瞧见的还是仓凛的身影。
他像是伸着脖子在等人,直到瞧见宋锦茵。
“仓凛大哥寻我有事?”
没看见裴晏舟,宋锦茵行到对面旁侧的小巷口,压了压脾性,但面上也未见多少笑意。
“我同绣坊里的绣娘都不大熟,唯有一个小丫头还记得我的名字,不知仓凛大哥这般叫我出来......”
“不是他,是我。”
低沉的声音从后头响起,细听之下还透着干涩。
仓凛低头拱手,极快地退出了小巷。
“是我想来寻你。”
男人近了几步,看着前头迟迟不愿转身的小姑娘,拼命控制住想要去揽她的手,心底忐忑又无措。
“是我想见你,宋锦茵。”
一连三句,可半晌都未有回应。
宋锦茵静静地站在原地,鼻尖是他身上的冷竹香,亦如这些年他的每一次靠近,无比熟悉。
可偏偏这句我想见你,却让她陌生无比。
她没有再同他争论自己是宋辞亦或宋锦茵,她只是生了些疲惫,一种无论如何挣扎都像是徒劳的倦意。
“世子究竟要如何?”
宋锦茵终于转过身,对上了那双许久都未好好瞧过的幽邃黑瞳。
“我......”
“世子瞧着像是一直在犹豫,可世子向来出手狠戾不留余地,如今在这处,是要犹豫什么呢?”
裴晏舟薄唇轻动,在看见她的水眸时忽而一愣,心口隐隐有钝痛袭来,半晌才回过神,哑声道:“我来接你回府,你若不喜国公府,我们就回外头的那座府邸,待你......”
“待我如何?待我生下孩子,便将他抱去世子妃膝下?还是送去庄子上?”
“不会有世子妃,亦不会有旁人,宋锦茵,你信我。”
“不会有世子妃......那许幼宜呢?”
宋锦茵倏地轻笑了一声,眸中似有不解,歪头看着他。
“圣旨已经下了,不是吗?世子不是应该顺水推舟,好好利用这次赐婚,寻一最大益处?”
“谁同你说的这些?”
看着裴晏舟顿时生出的寒气,宋锦茵唇角笑意又大了几分,只是眸底并无喜怒,亦无波澜。
“世子为何不回应,这圣旨是下了,还是没下?还是说我一介平民,没资格同世子说起这些?”
裴晏舟下颌紧绷,生生压下周身戾气。
面前的姑娘问起了世子妃,听着像是在意,他本该高兴。
可他却未能从那双眸子里瞧出半分波动,甚至那双藏不住秘密的眼眸里,还夹杂着一丝不耐。
她只是在嘲讽,而不是真想知道。
裴晏舟心口的沉闷又深了几分,紧握的手指骨泛白,青筋凸起。
“圣旨是送到了将军府,只是我与许将军已经达成共识,这婚,不会成。”
饶是知晓她不在意,裴晏舟也仍是说给了她听。
他已经错过了她太过,往后的年岁,他不愿她再有半分委屈。
可宋锦茵听了,也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原是如此,那民女就先祝世子得偿所愿,往后能娶到更心仪的世子妃,至于其他......回去一词不太适合放在民女身上,民女在洛城过得很好,不过世子若是愿意放民女一条生路,就更好。”
“生路,什么是生路?”
男人被她的无谓逼得眼眶泛红,脑中顿时又想起在小村庄里听到的话,以及她院中,沈玉鹤替她安排好的一切。
裴晏舟袖中的手又握紧了几分,步步逼向宋锦茵。
“离开我是生路,还是认识沈玉鹤之后就有了生路?你别忘了,你是我的人,你肚子里是我的孩子。”
“我肚子里是你的孩子?那你要过他吗?”
宋锦茵频频后退,眸中在提起孩子时有一瞬的湿润,可最终又归于沉寂。
“你总是要牵扯旁人,当初的周延安还不够,如今还要加一个沈玉鹤,可就算是又如何?当初是周延安在火中推了我一把,如今是沈玉鹤拿药护着我的身子,而世子爷给了我什么?”
“给了我膝上因罚跪而留下的伤,给了我在生死关头被舍弃的绝望,给了我国公府里这些年被苛责冷待的种种过往?”
“如今世子爷轻飘飘一句就要带我回去,回去干什么?继续当被你看轻的婢女?那不如还请世子爷给个痛快,柳氏的命没能赔给你,你把我的命拿去,可好?”
裴晏舟的步子终是停下,脸色有些发白。
他看着面前人红了一瞬的眼,心口钝痛蔓延,满是懊悔,“是我不好。”
男人声音越发沙哑,眸底又一次泛起猩红之色,“这些年都是我不好,可我从未想过舍弃你,宋锦茵,我再生气,再狠,我也从未想过要弃你于不顾。”
宋锦茵没有再说话,只是扯出了一抹笑。
裴晏舟的话里像是有真心的模样,可太晚了。
晚到她连真假都懒得去辨,晚到她听起来仿若在听一个笑话。
“这些话民女不太想听,世子若暂时不想要民女的这条命,那民女要回去干活了,毕竟死不死的,都得先管住温饱。”
许久,宋锦茵终是开了口,她侧了侧身子,避开了男人的鹤氅,可没走两步,还是被人给拦了下来。
男人极快地恢复冷静,压下周身寒气,伸手挡在她跟前。
“我知你如今不想见我,无妨,吃了东西,我便让你离开。”
“不必,绣坊里有吃食。”
话音刚落,眼前顿时一阵晃动,宋锦茵再一回神,人已经被抱回了刚刚那处。
只是待她站稳,那手又从她腰间收了回去,不远处是从马车里拿出三层大食盒的仓凛。
“你若不想我拦着你不放,便将这里头的东西吃了。”
见人一直站着未动,裴晏舟又沉声道:“你知晓我的脾性,之后的事......”
“我不吃你送来的东西。”
“你肚子里也是我的孩子。”
察觉到她的提防,裴晏舟眼中闪过黯色,“我不会用这种手段害他,我顾忌的,唯有你的身子。”
“可我不瞧见你,身子好得更快。”
宋锦茵眼中终是生了些怒气,她抬眸看着面前不同以往的男人,一字一顿道:“世子如此装模作样,究竟想要什么?”
这些从未有过的低头,甚至在提起孩子时的退让,都让宋锦茵觉得像在瞧另一个人。
没有人相信裴晏舟会这么对她,连她自己也不信。
“我想要什么......”
男人自嘲一笑,又一次败下阵来,“我什么都不顾,一路寻你寻到此处,你说,我想要什么。”
“倒是我不该问......世子不必同我说这些,我吃就是了。”
不欲听那些好似被看重的话,宋锦茵出声应下,神色清冷。
仓凛刚从马车里提着食盒下来,见着二人之间的情形,步子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
只是还没遁出小巷,就听前头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如往常的压迫,“外头凉,去马车上吃,什么时候吃完,什么时候放你进去。”
仓凛有些头疼。
他不用看就能猜到此刻锦茵姑娘的脸色,听着如此口气,想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