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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锦茵这几日一直在想,近来的竹雅院,到底是在何时开始生出了些变化。
连带着那个高高在上冷心冷情的裴晏舟,也像是莫名多了些柔意。
虽眸中依旧装着一层疏离,但他极少再恶言相向,甚至在刚睡醒的月色下,还会耐下性子,一点点地说着安抚之言。
宋锦茵整日提醒着自己守心,可还是在不知不觉里,感受到了原本只属于春季的微风,暖融融地扑向那堵高墙,试图重新吹回她心底。
确实也只差一点,好在她一直保留着一丝清醒。
“她不喜,便都撤了,只留下中间那件,包好送去许家。”
裴晏舟清冷的声音传来,让宋锦茵回过神退了一步,又站回了三姑娘身侧。
上次他也带着她来过,想来还是因着三姑娘送她的簪子,让他觉得面上无光,才会过来这么一趟。
旁边管事连同掌柜,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甚至那管事还在裴晏舟二人准备下来前,提前清了清路,只是在撞到一侧的宋锦茵时,那赔笑的脸瞬间就是一垮。
“既是不买东西,还请二位莫要耽误铺子里的买卖,若是冲撞了贵人,二位怕是少不得要吃些苦头。”
宋锦茵垂眸不语,察觉到那道冷冰冰的视线又落了过来,像是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后才移开。
她依旧没有半分反应,安静地站在属于丫鬟的位置。
倒是裴慕笙喉间不自在地咽了咽,一副不敢看,却又不得不看的模样。
只是这副样子落到管事眼里,便更像她们没见过世面,被贵人吓得丢了魂。
“怎么还不走,赶紧往这边出去,趁着两位贵人还......”
“大哥。”
见躲无可躲,裴慕笙顾不上寻这管事的麻烦,只低下头,小声地喊了一声。
而这一声仿若惊雷炸响,让铺子里的人顿时愣住。
上来推搡的管事见状,双手停在半空,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原本不耐烦的话也没能再说出口,只有不停翕动的嘴,和一双无措的眼。
他好像感到脖子上放了一把冰冷的刀,而递这把刀的,还是他自己。
“这副模样出门?”
裴晏舟停在她们不远处。
“是,是我觉着这样出门,方便......”
“方便?方便到府里头一个侍从也不带,就这么四处乱逛?”
裴晏舟的话一句比一句冷,垂着头的宋锦茵忍不住皱眉抬了抬眸,可这一瞧,却又对上了许幼宜冷如薄冰的眼。
她并未有曾经叶晚秋那般的挑衅,只是没什么表情地弯着唇,嗤笑之下,好像在明晃晃地说着,只要瞧见宋锦茵的狼狈,她就高兴。
可这些早已经没法子戳到宋锦茵的心。
除了一些细微又说不上来的酸胀,她只剩下懊恼,懊恼这次出门,没有先算算日子。
“我们该走了吧,世子哥哥。”
许是瞧久了有些无趣,许幼宜开口打断了裴慕笙的话,旁若无人地看向旁边的男子。
许久,裴晏舟才轻应了一声。
“嗯,我让人备好了马车,你先上去。”
“可是我不想坐马车,我想同你一起策马。”
少女的拒绝带着一丝软意,但又不像普通姑娘撒娇的语气,有着她独特的骄傲。
宋锦茵突然又想起了曾经二人还能窝在一处说话的日子。
只是那段时日太过久远,远到她不过刚忆起了一个头,就只剩迷蒙的雾气。
“好。”
裴晏舟轻笑了一声,似有无可奈何的宠溺,“只是我手底下的马都颇有烈性,无人之处才可让你去骑。”
偶有踏进金丝楼的姑娘家,听到这样低柔的语气,少不了往这处多瞧了瞧。
目光繁杂落下。
只是自始至终,裴晏舟都没再看宋锦茵一眼。
反倒是裴慕笙带着不忍频频侧头打量,原本想留下来寻管事出个气的心思也消了不少。
再待下去,宋锦茵怕真是要颜面扫地了。
“大哥既还有事要忙,我便先离开,只是说起首饰,等那套外头送来的头面一到,大哥应当也不用在旁的地方多看,应当......衬人。”
裴慕笙边说边看了一眼他旁边的许幼宜,只是顾及着身边的人,那一声相配,到底是没说出口。
话音落下后,裴慕笙叫着宋锦茵离开。
不知是后头的目光让人心惊,还是因着他对许家姑娘所有相关之物的细致,宋锦茵心中的酸涩有些失了分寸。
前些时日的那些相处,好像真的只是一场梦。
行走间,宋锦茵有略微的出神,临近行到一侧,还被进来的人撞了个趔趄,让她失了重心,朝后侧倒去。
而下一瞬,银色面具闪过冷光,来人伸手将她拉住,待她站稳后,又迅速地收回了手。
似有目光落到了男子的那双手,透着危险,寒芒四溢。
但无人顺着去瞧,众人只将心思放到了那张打眼的银色面具上。
“姑娘小心。”
沙哑的声音落入耳畔,宋锦茵稳住步子,眼睛微微睁圆。
是那个绣坊东家。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公子也来这金丝楼?”
宋锦茵松了口气,庆幸过后,将心思放回了眼前人的身上。
若她没记错,这位东家手上的铺子虽不在这条街,但贵的那几间,不会比金丝楼便宜多少。
“经过此处,瞧见姑娘身影熟悉,便进来瞧一瞧,姑娘的伤势可已痊愈?”
宋锦茵并未多想,只道他说的是手掌上的疤,直接便朝着他伸出手,摊开掌心。
“多谢公子记挂,伤已经好了,不会耽误那幅绣图。”
“绣图不急,你何时绣完何时送来便是,只是这疤痕瞧着颇有些严重,若是得空,姑娘还是得再让大夫瞧瞧才是,切莫伤了筋骨,留下病根。”
“公子说的是,等哪日不当值,我再去寻间医馆仔细看一看。”
宋锦茵说话时唇角带着浅笑,眉眼弯弯,没有奴婢的自称,语气轻松又自然。
一切瞧着并未有不妥,只身后的人见两人如此熟稔,眸色深了几许,气息也随之冷了一瞬。
可如此外露的冷意,偏偏正在说话的两人毫无察觉。
最后还是裴慕笙打了个冷颤,轻轻拉住了宋锦茵的手腕,在侧头的时候偷偷朝着她使了个眼色。
“我们先走吧,这处,待会再来。”
宋锦茵自然明白裴慕笙的意思,她带着歉意看了她一眼,随后朝着面前的男子笑了笑。
只是两人刚准备离开,后头的人却先一步踏出了金丝楼。
大门之处,裴晏舟与宋锦茵擦肩而过。
两人距离隔得很近,近到裴晏舟稍一抬手,就能将人拉走,可他的步子未有丝毫停顿,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过去。
没了他的压迫,宋锦茵再看向两人背影的目光,也没了闪躲。
她一直都明白,踏出竹雅院,她连丫鬟都算不上。
上次陪着他去叶家宴会只是个意外,而那唯一一次的意外,还差点让她丢了性命。
宋锦茵眼中似蒙上了一层水雾,适才同人说话时眸底的亮光也逐渐消散。
这样看来,她同裴晏舟的关系,最好是永远同此刻一样不要有交集,这样他的冷漠和忽视对她来说就是不痛不痒的东西。
而刻意被她忽略的那点自卑,也不会偶尔冒头,试图让她应下那些不堪,成为伤害自己的利刃。
“三姑娘,我们现在走吗?”
收回视线的宋锦茵看回了旁侧。
只是还没等到裴慕笙的回应,她就先瞧见了面具男子的出神,望着适才裴晏舟二人离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