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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戏?”
宋锦茵抬眸看了看四处。
六角亭离水榭不远,虽未有石桥搭在水面,但一侧石墩外,亦是流淌着池水。
“这处也没有戏台子,不知前头的两位姑娘,预备看何处的戏?”
“若是姑娘们想看,四处都能是戏。”
紫容快她半步在前头行着,声音轻飘飘地落了过来。
“六少爷前些日子贪玩,将二老爷新收的几条颜色艳丽的锦鲤捞到了这个池里,今日日头还算晴朗,芙蓉落水的戏虽是瞧不见,但少女赤足采水,应当也能解一解乐子。”
宋锦茵跟着紫容的步子微顿,看向那一片深池。
“紫容姐姐的意思,是让刚刚那丫头下水捞鱼?”
“是呢。”
紫容回头瞧了她一眼,唇角带着一丝轻嘲。
“那丫头偷了叶家姑娘的东西,叶姑娘心善,瞧着又是在咱们国公府,不想见血,便才想了这么个法子,饶了她一命。”
“一个粗使丫鬟,能偷到叶姑娘的东西?”
“叶姑娘说是她便是她,其他的,又有何重要之处?”
宋锦茵竟是一时语塞。
好一个心善,好一个饶她一命。
她在心底发笑,只是那笑意虽未显现在唇角,也依旧带着深沉和凉意。
这样冷的天,下去便是一个死。
就算那小丫头懂水性,深池底下脏污的淤泥,也足以让她留下病根。
宋锦茵不欲为旁人心软。
她很清楚,如今的她比那些人好不了多少,都是性命握在旁人手上的处境。
只是见着一条人命在她们这些贵女眼中如此不值一提,她不免又觉得有些悲凉。
“你若是实在不忍心,不若待会替那丫头求求情,说不准叶姑娘瞧见是你开口,心一软,就免了那丫头的责罚。”
临近亭子,紫容又突然侧头对她说了这么一句。
声音不太大,只是除了宋锦茵,也刚好能让适才那个小丫头听见。
宋锦茵暂不知紫容是何意,但她瞧见了那小丫头突然亮起的眼,沾了血的嘴翕动半晌,一双手也在半空中不停挥舞。
“姐姐救救奴婢!奴婢真的不想死,求姐姐帮奴婢求求情,求姐姐......”
不知是不是那两个抓住她的丫鬟松了力,小丫头这一番挣扎,竟然挣脱了禁锢,直直朝着她扑来。
宋锦茵后退了几步,裙摆却依旧被人抓住,染上了点点血迹。
“姐姐求求你,奴婢不想死,真的不想死!奴婢家中没有田地,爹娘还要靠着奴婢的月例银子过活,家中大哥也被抓去当了苦力,生死未卜,没有奴婢,家里人活不下去的,求你,求求你!”
“我也只是个丫鬟,你求错人了。”
宋锦茵冷下脸,抽走被攥住的衣裙,神色冷漠地朝着前头看戏的两人行了个礼。
她无能为力。
饶是心口微堵,她也只能面无表情地略过她满是希冀的眼,任由里头的光一点点地暗下去。
裴温姝站在旁侧,眼里多了几分嘲弄。
宋锦茵感受得到那抹幸灾乐祸,但此刻她比谁都清楚,只要她开口求上一句,这丫头在叶晚秋手里,必死无疑。
甚至连裴温姝,在事毕后也不会心慈手软。
“奴婢见过两位姑娘。”
宋锦茵喉间干涩,略带嘶哑的嗓音响起。
叶晚秋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原本阴沉的眼一点点地恢复常态,随即唇角微扬,细看之下还带着不屑。
“不替她求求情?上次我见你护着你身侧那丫鬟,像是连命都不顾了,怎么换了个人,便如此心狠?”
“两位姑娘的命令,奴婢不敢置喙。”
“你宋锦茵有什么不敢的。”
叶晚秋抬起手,漫不经心地看了看今日才修过的指甲,“你我相识一场,上次没能让你下跪,要不这次你继续求一求我,说不定你开口,我愿意饶了她呢。”
听闻此话,那小丫头眼中希冀更胜了几分。
她虽没见过宋锦茵,但这个名字,整个国公府里没几个人不知道。
以往大多是被人笑她爬了床还不得宠爱,如今却是羡慕世子爷对她的看重。
一连两次的出头,一次对上老夫人,一次对上国公爷,这该是怎样的恩宠。
小丫头跪在地上的双膝又往前头挪了挪,再次伸手抓着她的裙摆。
她干的都是些府里的粗活,没进过主子们的院子,是最低等的丫鬟。
像宋锦茵身上这样柔软又厚实的布料,她想都不敢想,可此刻她却什么也顾不上,只想拼命抓住这一根救命稻草。
宋锦茵曾救过其他丫鬟,既是容易心软之人,没道理到了她这就如此狠心。
“求锦茵姐姐救救奴婢,只要姐姐能救下奴婢的命,以后奴婢万事都听姐姐的差遣!”
宋锦茵眉心微蹙,不再去抢自己的裙摆,就这么低头看着地上哭求的小丫头。
“我说过,我救不了你。”
她的声音又添了几分冷意,黑色眸子幽深如潭,没有一丝波动,赤裸裸地写了冷血二字。
只是那无情之下,还是有拖一拖,等着福禄院里来人的念头。
可碧玉到底能不能喊来灵翘,她其实心里没底。
“为什么救不了?”
那小丫头因着宋锦茵的话愣住,半晌才摇着头,眼中迸发出对生的渴望,和一抹看不透的疯狂。
“我听过你的事,你明明就救过旁人,为什么到我这你就救不了?不过是动动口的事,你去求一求叶姑娘,求一求不就可以了吗?我以后给你做牛做马,什么都听你的吩咐,只要你救我一次,救我一次!”
“我拿什么身份救你?”
宋锦茵见她有些失去理智,索性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你该去求的是前头这两位姑娘,而不是一个同你一样,要跪下来求饶的奴婢。”
“明明就不一样......叶姑娘说了,你求她,求她就可以,你为何一定要这么狠心?你跪过世子,跪一跪叶姑娘有何不可?难道你要这般无情,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去死吗?求你,你明明也救过别人,为什么独独看不起我?”
人心大抵是最易惹人发笑的东西。
这丫头不敢去求旁人,便借着叶晚秋的话,挑了她这么个看上去最好说话的主。
妄图用良善和心软来当利剑,逼迫她去替她求情。
可叶晚秋怎么会如她的意?面前的这两位贵女,压根就不会心软,她们只想看她的落魄,而后变本加厉。
面前的小丫头从哭求变成了指责,宋锦茵突然就笑了,也临时改了主意。
她凭什么要为着这么一个人去跪?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叶晚秋就懒懒甩了甩帕子。
“可惜了,咱们的锦茵姑娘不愿为你开这个口,也算是你命不好,下去好好捞吧,捞个六条同花色的锦鲤上来,这彩头一到,偷窃之事,我也不与你追究。”
那丫头听见这话,知道这一场是免不了了。
只是在那两个丫鬟上来抓她时,她像是疯了一般,大有想同归于尽的架势,抓住宋锦茵的胳膊就往池子里拖。
人与人之间若是相差太远,便会让人连仰望也不敢。
但若是在名头上领着同样的差事,那待遇不同,便容易滋生出愤恨和不平。
旁边的丫鬟见状停下了手,任由那丫头用蛮劲拉扯。
宋锦茵奋力挣脱,虽早有准备,但到底还是僵持了一阵。
而在她即将甩开牵制之际,一旁的裴温姝也终于开了口,让人将那丫头扣住。
宋锦茵一颗心落了回去。
她也只是在猜裴温姝如今的心思,好在她并未真的冷眼旁观。
“叶姑娘如今正想看戏,你们还不让人把她丢下去?”
“是,大姑娘。”
丫鬟将人拖向池边,裴温姝见着那番折腾,又无趣地撇了撇嘴。
她虽想看叶晚秋和宋锦茵相互撕咬,但宋锦茵上头到底还有她那个不近人情的大哥。
连出了那么两件事,她如何还敢在此时耍心眼。
“温姝妹妹如今竟是同宋锦茵的关系这般好?”
似是没想到她会出面叫停,叶晚秋有些诧异。
裴温姝侧头看她,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她确实因着上次软筋散的事,一直在憎恨叶晚秋,但她也得了父亲的嘱咐,万不可在此时表露出来,让叶家生出戒备。
故而叶晚秋如此询问,裴温姝也只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无奈道:“过几日府里的聚会,她也在帮着操持,若是此时出了事,我祖母和三叔定是会怪我。”
“哦?”
叶晚秋突然生了些兴趣,落到宋锦茵身上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打量。
那场聚会会来不少人,许家也收到了帖子,想来,应当会是热闹的紧。
就是不知裴晏舟会不会出现。
叶晚秋敛眉,掩住眸中思量。
她还是见不得旁人同他亲近,包括许幼宜。
莽夫之女,除了身份高一些,其余同宋锦茵一样,都不是什么能上台面的东西。
无论是谁入了裴晏舟的眼,她都咽不下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