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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天吾道:“令尊结了多少仇家恐怕他自己也记不清楚了。只有武林
中顶儿尖儿的角色在他心目中够得上分量作他对手的他才会放在心上例
如蓬莱魔女与武林天骄。等闲之辈他焉能放在心上?”
宫锦云道:“这三个人的本领也不错呀总有点来头吧?”
任天吾冷冷笑道:“这三个小脚色怎能和蓬莱魔女相提并论。贤侄女
你打不过他们只不过是因为七煞掌尚未练成而已。再过两年他们再多三
个也不是你的对手。”
宫锦云道:“可是我现在打不过他们总是难免麻烦。”
任天吾正是要她说这句话装模作样的沉吟半晌之后说道:“是呀
所以我正在为你担扰呢。”
“这三个人的来历我不清楚但我刚刚得到一个消息对你可是大大不
利!”
宫锦云道:“什么消息?”心想:“一骗二吓他骗我不成现在是用
到吓这一招了。”
果然便听得任天吾道:“有几帮人马都是你父亲的仇家在恩寿县四
邻计划抢你!这三个人我虽然不知道他们来历但已知道他们和那些人是
一伙的。只不过那些人多少有点顾忌我这才不敢踏入恩寿县境而已。”
宫锦云不知是真是假心里想道:“若然真有此事那些人也一定是受
任天吾指使而来的。嗯这老家伙阴险狠毒我倒是不能不‘宁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无’了。”
任天吾接着说道:“这种江湖上的亡命之徒志切报仇什么事情都做
得出来的。贤侄女不是伯伯要强留你形势这样险恶我看你还是到我家
里暂时避一避风头的好!”
宫锦云听了这话。即使明知他是恐吓自己亦是不能不慌。暗自思量:
“任天吾指使的那些人杀我是不敢的但我一个女孩儿家倘若落在他们手
中即使不至于污了清自多少受点侮辱今后也是没面见人了。”这还只
是假设那些人是受任天吾指使的若然不是的话那就更不堪设想了。
任天吾道:“你躲在我的家中谅他们也不敢来找我的麻烦。我给你找
寻爹爹等到你的爹爹来了那些人自会闻风而散你就不用怕啦。至于你
有什么私事要见什么人我若帮得上忙也可以帮你忙的。”
宫锦云心里盘算:“任天吾强留我为的是要讨好我的爹爹。我在他家
中住下倒是不用害怕有什么危险。爹爹和那蒙古国师就要去和林的任天
吾似乎还未知道这个消息。待他找着爹爹我也可以找到机会逃走了。”无
可奈何只好答应跟任天吾回家。
任天吾家在舜耕山上相传是古代舜帝躬耕之处。山并不高却是与外
间隔绝的荒僻所在。山上只有三户人家其他两家是任天吾的佃户平时在
任家执役的。严格说来只有任家一家。
任家倚山修建气势倒是不凡。有一个很大的花园外有围墙围绕。
任天吾带领宫锦云回家第一句话就问家人道:“小姐呢?”家人道:
“刚在花园里练武现在不知回房没有?”
任天吾笑道:“贤侄你没有见过我的女儿她却是早就知道你了。这
次你来和她作伴她不知要多高兴呢!”
宫锦云稍稍宽心想道:“有他女儿作伴对我倒是较好一点。”便道:
“不要打断令媛练武我到花园见她吧。任姐姐想必已得伯伯真传让我开
开眼界也好。”
任天吾笑道:“这丫头还差得远呢胡乱练练罢了。她的年纪比你小
你不用客气当她是妹妹好了。”
踏入花园只见一座座大大小小的假山遍布园中好像重门叠户构
成一个什么阵图似的。假山之间点缀着亭台楼阁、荷池、花圃两旁林木
掩映花影扶疏美妙有如画图。“这老家伙倒会享福也罢我闲着没事
乐得在他家里享享几天清福。”宫锦云心想。
任天吾带引她穿过假山绕过回廊只见在一片桃花林下一个少女正
在那里练习暗器。
她练的是梅花针的功夫。此时正是阳春三月桃花盛开蜂蝶飞来有
许多嗡嗡嗡的蜜蜂正在枝头采蜜。
阳光下但见一丝丝的金光闪烁一只只的蜜蜂跌下来。宫锦云来到的时
候地上大约已有十多二十只蜜蜂了。
任天吾穿出假山笑道:“绡儿不用练了你看看是谁来啦?”
那少女抬起头来笑道:“让我猜猜这位姑娘想必就是宫姐姐吧?”
任天吾道:“可不正是吗?绡儿你有伴啦高不高兴?”
那少女大喜道“宫姐姐我的小名叫红绡。你不知道我可是在盼望你
呢。午间爹爹回来说你经过我们这里却又走了我非常失望想不到终于
还是把你盼来了。”
宫锦云道:“打断了你的练武啦。任姐姐你这梅花针的功夫真是神乎
其技怎么练成的?”
任天吾道:“你又伤害了不少蜜蜂吧?”
任红绡道:“教姐姐见笑了。不过爹爹你也把女儿说得太不济啦!”
任天吾佯作不知说道:“你的功夫有何进境这么夸嘴?”
任红绡道:“爹爹你瞧!”原来那些掉在地上的蜜蜂是还没有死的
只是每一只蜜蜂的翅膀给一根金针钉住。任红绡一面说话一面把金针拔起
金针拔起蜜蜂振翅便飞。转瞬之间把十多只蜜蜂都放走了。
任天吾掀须微笑说道:“你练了三个月的梅花针练到这个火候虽
未炉火纯青也算难为你了。不过还要练到百不失一在目力所及的任何
一只蜜蜂都飞不出你的掌心要它生便生要它死便死这才能够算是练成
了这门功夫。你现在只是小成不能自满!”
任红绡道:“女儿怎敢自满我正是想请宫姐姐指教呢。听说黑风岛的
武功无一不是武林绝学小妹班门弄斧教宫姐姐见笑啦。”
宫锦云心头微凛暗自想道:“任天吾的女儿与我作伴我要逃跑恐
怕更不易啦。这老家伙刚才说的那番说话分明是在暗中警告我警告我不
可逃走否则就要像蜜蜂一样逃不出他女儿的掌心。”当下勉强笑道:“任
姐姐这是你误信人言了。黑风岛的武功怎配得上称为绝学而且家父传授
我的只不过是一些普通的暗器功夫怎能和姐姐相比?”
任红绡道:“姐姐你客气了。”任天吾笑道:“我与令尊忝属知交
锦云侄女你用不着和小女客气。对啦你们年轻人多亲近点吧。我进去打
点打点绡儿你陪你的宫姐姐园中走走。”
宫锦云心中有事哪有闲情赏玩风景?任红绡则是兴致勃勃带引她穿
过假山绕过回廊在园中东溜西走口讲指划说个不停。宫锦云不能不
敷衍她说道:“姐姐你家这座花园真是无异世外桃源。”
任红绡笑道:“听说黑风岛有四季长开之花八节常青之草那才真正
是世外桃源呢。不过我家这座园子景致虽然普普通通家父布置它倒是费
了不少心思的姐姐你是行家想必已经看出来了?”
宫锦云怔了一怔说道:“园林布局我可是一窍不通但觉其美而已。”
任红绡笑道:“我说的不是园林布局。”宫锦云隐约猜到几分问道:“那
是什么?”
任红绡道:“我也不大懂不过听家父说这园子里的假山树木乃是
按照诸葛武侯遗下的八阵图古法布置的不懂得阵法的人在园子里走来走
去总是找不到出路。往往兜了个大圈子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宫锦云勉强笑道:“这倒很是有趣。但若碰上轻功很高明的人呢?”
任红绡道:“轻功再高要走出这座园子也必须上了假山方能看清
楚方向对不对?”不等宫锦云回答跟着便自问自答道:“只看清方向还
是不行下了假山在地上走又会迷路的了。那么唯一的办法就只有从
这座假山跃过另一座假山直到跳过围墙方能走出这座园子。两座假山之
间的距离有远有近远的在七八丈开外多好轻功也不能一掠而过吧?”
宫锦云道:“倘若真有那么轻功高明的人呢?或者他分作两次飞越假
山?”
任红绡笑道:“那也无妨有些假山上面是装有机关的!”
宫锦云勉强笑道:“这么说来你们这座园子可真算得是布置周密万
无一失了。其实令尊武功这么高还怕有外人闯进来暗算他吗?”心里则在
想道:“怪不得任天吾千方百计把我留在他的家里这是要叫我插翼难飞。”
任红绡道:“这可很难说家父在侠义道虽然薄有声名但仇家也是有
的。”
宫锦云暗自思忖:“看来她还未知道她父亲的真正面目。她对人很热心
大概不至于像她父亲那样坏吧。不过俗语说得好疏不间亲我当然不能在
她的面前说任天吾的坏话。只能好好笼络她待混得熟了动以私情求她
放我逃去。”
这一希望当然甚是渺茫但事已如斯宫锦云也唯有抱着“既来之则安
之”的念头和任红绡厮混了。
好在她们年纪相若年轻人总是容易交上朋友的游罢花园宫锦云和
她已经是相当熟络表面看来当真就像一对亲亲热热的姐妹了。
这晚两人同房共榻抵足而眠。任红绡谈兴甚浓谈呀谈的不觉就谈
起女儿家的私事来了。
任红绡忽地带笑说道:“宫姐姐听说你和公孙璞是自小订亲的但后
来宫伯伯又不喜欢他了。有这事么?”
宫锦云道:“是令尊告诉你的吧?”为了要与任红绡变为知己她也顾
不得害羞只好绕个弯儿承认。
任红绡道:“爹爹说公孙璞的武功很是不错宫伯伯为什么不喜欢他?”
宫锦云道:“人各有志公孙璞要和侠义道一起抗金我的爹爹却要他
到黑风岛去和我成亲不许他再闯荡江湖了。他不答应所以我爹爹也就不
答应我们的婚事啦。”任红绡笑道:“他倒是很有志气呀。不过令尊也是为
你着想有个夫婿长伴妆台不是胜于他到江南去冒险吗?纵使吉人天相
平安回来那也是会少离多了。”
宫锦云道:“从前我也是这样想法但求嫁得一个多情夫婿长伴妆台
这一生就过得很快乐了。后来才渐渐觉得这个想法似乎有点不对。”
任红绡道:“这又有什么不对了?”
宫锦云道:“后来我在江湖行走亲耳听见了也亲眼看见了许多事情
我就觉得是不对了。我曾见过蒙古鞑子、女真鞑子是怎样残杀咱们汉人;我
曾听过失掉儿子的母亲失掉丈夫的寡妇是怎样哀痛悲号;我也看到了抗金
的义军抛头颅洒热血不惜牺牲听到了他们的家属父勉子、妻劝夫勇
敢杀敌叫他们不要以亲人为念。”跟着把自己在金鸡岭这一段经历说给红
绡听说了许多真实的故事听得任红绡耸然动容。
宫锦云最后说道:“黑风岛孤悬海外中原的漫天烽火本来都是与它无
关。但我一想我一家人过得安乐千千万万人家却是在受痛苦熬煎我又怎
能安下心来?”
任红绡呆了半晌说道:“我也曾走过江湖不过大都是跟着爹爹的
也没走得怎样远经过之处都是比较太平的地方。但虽然如此你所说的
那一类事我也是略有所知的。”说了这话心里暗暗叫声“惭愧!”想道:
“为什么我以前知道这些事情却是不大关心呢?”
宫锦云道:“你知道就好了。你想公孙璞要和侠义道一起抗金我还能
拦阻他吗?”心里暗暗欢喜想道:“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她的本性还是好
的只不过可能是受到了她父亲的蒙蔽罢了。”不料任红绡想了一想忽地
又说道:“为国为民侠之大者公孙大哥要去抗金这是应该的不过我
爹爹有另一种看法。”
宫锦云道:“哦什么看法?”
任红绡道:“你别误会爹爹不是说公孙大哥是冒充的假侠义道。”宫
锦云心里暗笑:“你爹爹才是呢!”“他是觉得你的爹爹不喜欢公孙大哥
或许其中另有原因。”
宫锦云道:“什么原因?”
任红绡笑道:“只是我爹爹的猜想而已。他认为父母都是爱子女的俗
话说爱屋尚且及乌何况是自己女儿所要嫁的人?那么令尊不喜欢公孙大
哥或者就不是你说的‘人各有志’那样简单了。公孙大哥可能有什么短处
给他知道而他又不便讲给你听。你是明白人我不多说了。”
宫锦云七窍玲珑一听便懂得她的意思心里想道:“任天吾这老家伙
不知造了公孙大哥什么谣言想来大不了是说他品行不正罢了?嗯若说公
孙璞靠不住天底下就没有谁靠得住了!”
不过宫锦云虽然知道任天吾定是乱造公孙璞的谣言却也不能在任红绡
面前拆穿。“我要她相信我这可得慢慢来!”宫锦云心想。
任红绡又笑道:“有一个自己真心欢喜的人这就是幸福了。他是好人
也罢坏人也罢你既然把心交付给他也就不必理会了。
“不过宫姐姐你可切莫误会我不是说公孙大哥就是坏人。”
宫锦云笑道:“我明白不过我却不能赞同你的说法。比如说他是个鞑
子的鹰犬呢?到你知道他的底细之后你还能喜欢他吗?”
任红绡道:“那当然另当别论。我说的并不是这样严重的坏事。”
宫锦云心中一动笑道:“任姐姐你是不是也有了意中人?我的事情
都不瞒你你可不能瞒我!”任红绡面上一红说道:“我我和他远不能
和你们相比你们是订了婚的我和他不过是相识未久的朋友。”
宫锦云笑道:“那人是谁交情怎样从实招来。嗯你不说我可要呵
你痒了。”
任红绡笑得有如花枝乱颤叫道:“别呵别呵我说我说。”
任红绡红晕双颊说道:“宫姐姐你在江湖走动比我多侠义道的朋
友更多你可曾听过颜豪的名字?颜是‘容颜’的颜豪是‘豪杰’的豪。”
宫锦云道:“颜豪?这个名字我可没有听过。”
任红绡甚为失望说道:“爹爹说他是一个颇有名气的少年侠士呢。”
宫锦云道:“是么这是我的孤陋寡闻了。我在金鸡岭日子不长侠义
道中的人和事许多我都未曾知道。将来我若能回去见了柳盟主我替你
打听打听。”心里却在想道:“任天吾称赞的‘少年侠士’只怕不是好人!”
宫锦云这一猜倒是猜对了。不过她还是做梦也没想到这个颜豪其实是金国
御林军统领完颜长之的儿子完颜豪!
任红绡道:“有一次我单独出门碰上几个小贼正在厮斗是他路过
帮我打的。我回家告诉爹爹爹爹初时还不放心说是江湖上人心险诈
这个姓颜的少年是不是好人还难断定。后来他打听得清楚了据说还和颜
豪见过了面回来才大大高兴说是我有‘慧眼’呢!他说颜豪是最近两年
方始在江湖上显露头角的少年侠士很有一点名气不过还不是很多人知
道。”
宫锦云忽地有个奇怪的联想:“莫非她所遇的事情又是一个陷阱?和她
爹爹这次摆布我的一模一样?更说不定任天吾竟是师法他的?”
任红绡道:“姐姐你在想些什么?”
宫锦云瞿然一省不禁哑然失笑心里想道:“我这可真是胡思乱想了
哪会有这种相同事情?任天吾怎容别人捉弄他的女儿?他是这样老奸巨滑
又何须师别人故智?”当下说道:“没什么我是替你喜欢呢。后来你们见
过面没有?”
任红绡道:“爹爹说他要来我们家的但现在一年多了还没看见他来。”
宫锦云笑道:“啊那你可是望穿秋水了呢!但你可也不用担心你心
里有了他他心里有了你你爹爹又喜欢他这事还能不成吗?”
任红绡嗔道:“我告诉你你却取笑人家你好坏啊我不依你!”口
里骂宫锦云心里却是甜丝丝的。
宫锦云则是口里和她说笑心里着实有点为她担扰:“任天吾看中的人
恐怕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吧?”如果她知道她的“胡思乱想”竟是事实的话
那她更要担扰了。
不过担扰是另一件事情在经过这晚的深谈之后她和任红绡倒是真的
变成了知心的朋友了。友谊进展之快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不知不觉过了十多天这一日她们正在闺房闲话服侍任红绡的一个小
丫鬟忽地笑嘻嘻地走进来。
任红绡道:“进来也不敲一敲门没规没矩。什么事这样好笑?”
小丫鬟道:“我是忙着给小姐报喜忘了规矩啦!”
任红绡道:“报喜报什么喜?”
小丫鬟道:“有一位远方来的贵客!”
任红绡道:“这关我什么事?”
小丫鬟笑道:“这位贵客姓颜名豪夫人叫我偷偷告诉小姐的他现在
正在和老爷在客厅说话。小姐你要不要出去见他?”
任红绡忍不住心头的高兴却说道:“要你这小丫头多事?客人自有爹
爹陪伴爹爹又没叫我。”
她那欢喜的神色可瞒不过小丫鬟小丫鬟笑道:“老爷迟早会叫你出去
的我是怕你心急早点告诉你。你不是天天盼望他来的吗?”
任红绡嗔道:“乱嚼舌头快走!”
宫锦云笑道:“咱们偷偷去看看他好不好你的心上人也该让我认识认
识啊。”任红绡道:“给爹爹现了可不好意思。”
宫锦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反正你爹爹是要叫你见他的。不过我怕
见他不着才要你陪我偷看罢了。”
任红绡其实早就想去的听她这么一说半推半就的答应了。两人躲在
客厅外面的假山背后偷看。
客厅里任天吾正在和一个少年公子说话不用说这人自是颜豪了。宫锦
云悄声说道:“你这位颜公子长得好俊啊!”任红绡双颊晕红报以甜甜的
一笑。
只听得任天吾说道:“颜公子你刚才说的这门点穴功夫是不是名叫
惊神指法?”
“凉神指法”四字听在宫锦云耳朵里心中不由得好生诧异:“惊神指
法?这不是穴道铜人图解上的武功么?怎的他也懂得?”
颜豪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老伯见多识广武学渊博这惊神指法
太过深奥有一两处变化精微之处小侄迄今还是未能领会正想向老伯请
教。”
任天吾哈哈笑道:“颜世兄你向我‘请教’?嘿嘿这可真是应了一
句俗语:问道于盲了!”
颜豪道:“小侄乃是诚心求教老伯太客气了。”
任天吾道:“咱们如今己是像自己人一样我怎会与世兄客气?实不相
瞒我有一个晚辈对这门点穴功夫颇有造诣‘惊神指法’这个名称我还是
从他哪里知道的。令师的功夫自必比我那晚辈高明颜世兄何不留待见到尊
师之时再行求教。”
颜豪说道:“老伯我也实不相瞒这门功夫我并非得于良师而是
得于益友。这位朋友的年纪比我还年轻。”
宫锦云与任红绡躲在假山后面偷听听到此处各有各的不同心情。
任红绡听她父亲说道:“咱们如今已是像自己人一样”登时不禁脸
红心跳只听进了这一句话底下的话就都听不见了。
宫锦云则是诧异无比心道:“一个比他还要年轻的朋友教他这门点
穴功夫这个人是谁呢?”
心念未己只听任天吾果然就把她心中的那个疑问先自说了出来:“颜
世兄你这位益友高姓大名能否见告?”
颜豪也道:“任老伯你那个晚辈是谁可以告诉小侄么?”
任天吾哈哈一笑说道:“咱们各启把这个人的姓名写在纸上对一对
看。”
过了一会只见他们二人各自展开对方所写的字条同声念道:“公孙
璞!”两个人都不禁哈哈笑了起来。
宫锦云大吃一惊心想:“果然是公孙大哥!奇怪公孙大哥从没和我
说过有这么一个朋友莫非是新交的么?”她突然听得公孙璞的名字几乎
失声叫了出来。虽是及时惊醒没有喊出但亦微微的噫了一声。
任天吾一声咳嗽说道:“是绡儿么?”
任红绡道:“是我和宫姐姐出来赏花爹爹可是有客人么?”
任天吾道:“我正想使丫头叫你你猜是谁来了?”话犹未了颜豪已
是说道:“任姑娘是我来拜访令尊你想不到吧?”
任天吾道:“颜公子不比外人你们都进来相见吧。”
宫锦云初时本是想陪任红绡来偷偷一看自己并无意和这颜豪见面的。
但现在从他口中听到公孙璞的名字而且还说公孙璞是他好友宫锦云当然
是不用他请也要进去的了。
宫锦云见了颜豪任天吾介绍他们二人相识颜豪作出一副惊喜的神气
说道:“原来令尊是宫岛主令尊的大名小可乃是久仰的了。”
任天吾笑道:“还有一件事情你恐怕尚未知道呢我这位侄女的未婚夫
正是你的好朋友公孙璞。”
颜豪笑道:“公孙璞与我无话不谈只是这宗美满姻缘他却是守口如瓶
没有告诉我。下次见到他我非要罚他请酒不可。”其实他是知道的他刚
才和任天吾谈论惊神指法也正是有意藉此说出公孙璞的名字好引宫锦云
来自己上钩的。试想任天吾一身上乘的武功完颜豪也是非同泛泛外面有
两个人偷听他们岂有不知觉之理?
颜豪跟着说道:“宫姑娘我刚和任老伯正在谈到璞兄。”
任天吾道:“他们二人切磋武功颜世兄从他那里学会了惊神指法有
几个微妙的变化尚未参透。对啦颜世兄你求我指点不如求我这位侄女
指点。”
颜豪笑嘻嘻说道:“不错璞兄教我都那么用心宫姑娘自必是更得到
他的真传了。”
宫锦云急于知道公孙璞的消息顾不得害羞说道:“不知颜公子是在哪
里与他相会?相处了多少时候?”心想:“纵然是资质极好要学惊神指法
也非得三五个月不行。再说公孙大哥怎会教他一个新相识的朋友?”心里不
免有点怀疑这颜豪说的乃是假话。
颜豪似乎知道她的心思不慌不忙他说道:“我和璞兄是在江南武林盟
主文大侠文逸凡那里相识的相处几近一月天天切磋武功。嗯说是切磋
其实是我叨教所获的益处远比他多。”
宫锦云道:“惊神指法他可没用心教过我我只是略识一些招式而已。”
颜豪说道:“宫姑娘太客气既是会家我就把璞兄教我的这套惊神指法演
给你看好吗?请姑娘指正。”宫锦云道:“指点不敢当但这套指法我也
未曾见他演过全套颜公子肯练给我看让我开开眼界却正是我求之不得
的事情。”
颜豪满面堆欢说道:“好那么小可献拙了。”当下一捋衣袖便在
客厅里施展惊神指法。
宫锦云留心观看只见他使的一招一式果然都是与公孙璞一模一样。
这惊神指法由于穴道铜人图解的数度易主——最初是宋国的大内宝藏
后来给金人抢去最后落在张大颠手中。——各人的参悟有所不同是以分
成大同小异的三支。公孙璞所传的乃是武林天骄这一支以变化精妙、指法
严谨见长。
穴道铜人图解的故事宫锦云是早知道的了心里想道:“如此看来的
确是璞哥亲自教他的了奇怪他怎么肯把这种武林秘笈的上乘武功传授给一
个新相识的朋友呢?这位颜公子也真是聪明绝顶相处不到一个月就把惊
神指法全部学到手了。”
此外她也从颜豪的口音听出了一个破绽。
要知中国各地的方言极为复杂汉族与女真族固然是差异极大同是
汉人大都的汉人又与别个地方的汉人不同。
宫锦云有天赋的语言天才。这两年来她在江湖上到处乱走懂得的方言
不少。尤其是在密云县那段日子他们父女跟龙象法王住在一起龙象法王
的手下有蒙古人有汉人也有金人她曾经注意到金人学讲汉语常犯的一
些小毛病。不论他们的汉语讲得如何纯熟总有几个字音咬得不准的。对“四
声”之分也远不如汉人的严密。例如常把“入”声读成“平”声就是一
个常见的例子。而大都人氏不论汉人金人说话的尾音又总是喜欢带一个
“儿”字例如“明天”是说“明儿”“姑娘”是说“妞儿”“玩耍”
是说“玩儿”等等。
宫锦云暗暗想道:“一个人的口音虽有可能因为走过的地方很多而受
别处方言影响但他自小就讲的那种‘乡音’却是到老也不会改变的纵然
他怎样力改掩饰也总会在不知不觉之间流露出来。颜豪决不止是‘到过’
大都而已从他的口音听来他一定是自小就在大都长大的而且还是一个
会讲汉语、讲得几乎可以冒充汉人的金人!”
想到了这个可疑之点宫锦云不由得暗暗吃惊心道:“颜豪怎能是女
真鞑子该不会是我的胡思乱想吧?但他又为什么要说谎骗红绡假冒是山
东武城人氏呢?”
终于想到:“任天吾这老家伙老奸巨滑他可以和蒙古鞑子勾结也就
可以和女真鞑子勾结。他所赏识的人九成不会是好东西!”可是跟着又
想:“那么璞哥又为什么和他这样要好?他们还是在文大侠那里见识的。
文大侠阅历丰富识广见多难道会给一个女真鞑子骗过?嗯除非他对我
说的全是假话。但他的惊神指法乃是璞哥亲传这是决计假不了的这又是
什么缘故呢?”
宫锦云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把这个疑团藏在心中暂时不敢告诉任红绡
了。“唉但愿有一天见得着璞哥就好了是真是假那时就会真相大白啦。
唉但璞哥怎知我是困在这里他也不知如今是身在何方。”
宫锦云做梦也想不到她的“璞哥”此时正是赶来找她。
公孙璞和跳虎涧的那个“韩老大”兼程赶路这一天已是踏入了定陶县
境遥遥可以看得见舜耕山了。
“韩老大”惴惴不安说道:“公孙少侠待会儿到了任家你可别要
将我难为才好。”
公孙璞道:“你放心即使我和任天吾动手也不会牵连到你头上。我
可以对他说明你是被迫给我带路的我胜了他你固然没事倘若我给他打死
了他也不会怪罪你。嘿嘿说不定还要多谢你把我带引来呢!”
“韩老大”连忙说道:“公孙少侠你别多疑我当然是盼望少侠旗开
得胜。不过若是不用动武那就更好。”此时他的心里正是好像有十五个
吊桶七上八落。公孙璞和他路道不同而任天吾的毒辣手段他又是素所深
知说实话他也不知是希望谁人获胜的好。
公孙璞扬鞭赶马说道:“好那咱们就快点走吧!”
就在此际忽听得马铃声响有两骑马从后面追来公孙璞回头一看
和那两个人打了一个照面双方都是不禁“啊呀”一声叫了出来。
原来那两个人乃是一男一女男的是辛龙生女的是奚玉瑾。
公孙璞与辛龙生曾在西湖打过一架但后来在松风岭上他却又曾为辛
龙生解穴疗伤是以他们之间虽然有点小小的过节也还算得是朋友。
奚玉瑾是知道他和谷啸风的交情的难免有点感到尴尬但还是十分欢
喜地叫道:“公孙大哥原来是你!”辛龙生则是淡淡他说道:“松风岭一
别今日又得重逢幸会了。”
公孙璞道:“上个月我到过令师那儿。”辛龙生道:“是吗?
可惜我不能尽地主之谊。”奚玉瑾先下马说道:“难得相见咱们
就在此处歇一歇吧。公孙大哥你上哪儿?”
辛龙生心里不大高兴想道:“你见了谷啸风的朋友就这样欢喜可知
你是旧情未断的了。”但他毕竟是受过公孙璞的恩于理于情也不能不和
他敷衍一番。当下四个人都下了马。辛龙生道:“这位朋友是——”
公孙璞道:“这位是跳虎涧的韩大哥我请他带路上舜耕山的。”奚玉
瑾诧道:“你上舜耕山找谁?”公孙璞道:“谷啸风的舅父任天吾在舜耕山
上想必你也知道吧?”
他提及谷啸风辛龙生更不高兴了说道:“哦原来谷啸风的舅父是
住在这里。玉瑾你怎么不和我早说早说一日咱们应该备办一点礼物去
拜见他说不定还可以在他家里见着谷啸风呢。”
奚玉瑾沉了脸不作声公孙璞却老老实实他说道:“谷啸风决不会在他
舅舅家里的我也不是去拜访任天吾我是去找一个人。”
公孙璞道:“你还记得偷九天回阳百花酒的那位宫姑娘吗?”
奚玉瑾瞿然一省笑道:“我可真是糊涂了你们本来是在一起的如
今只你一个人我早就应该想到你是找她的了却还问你。”
辛龙生忽地改了神气听得好似十分留神问道:“宫姑娘你们说的
可是黑风岛主的女儿吗?”
奚玉瑾道:“不错她的父亲虽是人所畏惧的魔头她可是一位好姑娘。”
辛龙生道:“偷酒又是怎么回事?”
奚玉瑾心头一凛想道:“我告诉他只怕他又要多心了。”原来那次
奚玉瑾是把一坛九天回阳百花酒送到洛阳准备送给韩大维治病的。而讨好
韩大维的原因则是希望韩大维允诺谷啸风与他的女儿解除婚约。
想起往事奚玉瑾禁不住黯然神伤勉强笑道:“这位宫姐姐人是好的
只是有点顽皮九天回阳百花酒是我家自制的一种佳酿有一次我们带了一
坛准备送给一位世伯宫姑娘半夜来偷酒喝我们还莫名其妙地打了一架呢。
不过这可也正是应了一句俗语不打不成相识了。”说话之时暗暗向公
孙璞递了一个眼色。
公孙璞蓦地一醒心道:“不错我也太糊涂了。她已经嫁了人当然
不愿意在丈夫面前再提起和谷啸风有关的往事啦。”
奚玉瑾深知丈夫多疑善妒脾气心中正在盘算如何编造一套谎话遮瞒。
不料这次却是颇出她的意外辛龙生并没查根问底便即哈哈笑道:“公孙
兄我和你是不打不成相识拙荆和你的宫姑娘原来也是如此这可真是无
独有偶了。嘿嘿哈哈咱们两对各交各的说起来可都是好朋友哩!”
态度突然从冷淡一变而为亲呢令得公孙璞也是不禁有点愕然了。
辛龙生笑声未已接着问道:“公孙兄但我却有一事未知你何以要
到任天吾家里找宫姑娘?”
公孙璞道:“她就是住在任天吾家里。”辛龙生故作惊诧说道:“哦
侠义道中鼎鼎大名的任老前辈和黑风岛主原来也是很有交情的吗?我倒是第
一次知道。”
公孙璞道:“我也不知他们两家是否有交情说老实话我是疑心任天
吾不怀好意。”
奚玉瑾尚未知道任天吾暗地里私通蒙古之事但对他也是早就有点疑心
的了心里想道:“谷啸风曾和我说过他的舅父是个伪君子他都这么说
定是有所见而云然。他把宫锦云留在家里只怕有点跷蹊。”
辛龙生道:“这么说你是作着坏的打算万一宫姑娘当真是给任天吾
强行囚禁的话你就要闯关救美的了?”
公孙璞心想他是文大侠的弟子把真话告诉他料也无妨便道:“不错
我正是作这样的打算。”
奚玉瑾心念未已辛龙生忽地回过头来和她说道:“玉瑾我记得你
似乎说过任家和你们乃是世交。”
奚玉瑾道:“不错家父生前和任天吾是常有来往的。小时候我还叫过
他世伯呢。不过家父去世之后他就没有来了。”原来任天吾的妹妹本来是
许配给她父亲的后来却与谷啸风的父亲私奔任家和奚家才没有做成亲戚
的。不过奚玉瑾还有一件事情未曾告诉丈夫她不只是小时候见过任天吾
前年在韩大维的家里他们也是曾见过一面的。
辛龙生作出深思熟虑的神气过了一会说道:“公孙大哥你不会怪
我直言吧?我觉得你这样跑去任家讨人似乎有点鲁莽。”
公孙璞本来是因为没有别的办法可想才要这样干的。因此听了辛龙
生之言便即说道:“那么依辛兄高见应该如何?”
辛龙生沉吟半晌说道:“我倒有个主意你看可不可行?”公孙璞道:
“辛兄请说。”
辛龙生缓缓说道:“我们先到任天吾家里以世伯之礼拜见他料他不
至于对我们多疑的。宫姑娘若是在他家里王瑾就可以见着她了。那时我们
问明真相再定对策。比如说我们可以劝任天吾放她也可以助她私逃再
不成最后还可以合力将他打败。当然这只是假定任天吾当真乃是不怀好意
已经把宫姑娘软禁了的。若然并非如此那就更不成问题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个韩老大拍掌赞道:“辛少侠计虑周详这样办真是
再好不过了!”
公孙璞也觉得他讲得有理说道:“那么咱们怎样互通消息?”辛龙生
道:“今晚三更时分你上舜耕山来我偷偷出来找你。你选择的地方不要
太近任家只须生起小小的一堆野火我就会找得到你了。到时虽然未必就
能和宫姑娘商量定妥至少也可以略明真相了。”
公孙璞是个朴实直爽的人心想:“辛龙生是文大侠的掌门弟子当然
比这韩老大可靠得多。如今已经证实任天吾是家住舜耕山上我们倒可以放
了这韩老大了。”当下说道:“好那就是这个主意吧。辛兄多谢你的帮
忙了!”
辛龙生哈哈笑道:“咱们都是一条道上的人你这样说不是太见外了
吗?好我们先走一步了今晚山上再见。”正是: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