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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胜工业园的规划布局非常用心,出园区不到一千米就是高速入口,考虑到重工行业时常会有超重的大活,园区内的道路也都是超标准建设,标准厂房的建造以及水电配置自然也不在话下。
蓝蓝站在车间门口,车间内只有靠里的不到一半的场地摆上设备,看上去空荡荡的。忙忙碌碌的,负责搬运安装的人们,看上去都显得有点渺小。
“品先一口气买下四间标准车间,开发公司为了促成签约,附赠了这个加建的小工棚。”把蓝蓝引到车间旁边的一个小工棚内,阿蛮介绍说道。
工棚不到五十方,空荡荡的,除了正中间摆了一套沙发茶几和两把大风扇,就只角落里堆着七八桶桶装水。
办公室还没弄好,这里便暂时成为招待和休息的场地,袁品正和三个高管围着茶几喝茶。看到阿蛮进来,三个高管自觉站起问候,阿蛮拉着蓝蓝找位置坐下。
“第三批设备还没到?”阿蛮示意都坐,随口问道。
龚厂长说:“快到了,刚问过说最多半小时。”
阿蛮看着龚厂长,不解地问道:“你不是昨夜在这边接货吗?怎么现在还在这里?通宵没睡?”
袁品一边洗茶具,一边插嘴说道:“机床卸下来摆好,要一步到位,很费时间的,半夜到的设备,到刚刚才全部卸完。”
阿蛮皱皱眉头,对另外两个说:“你们不是来换班的么,昨天熬夜的赶紧回去休息。”
三人连忙应是,龚厂长站起身说:“那唐总袁总你们聊着,我出去看看,设备应该就到了。”
“还看什么,把事情交待好就回去睡觉,工厂那边一会还有人过来帮手,人手足够。”
阿蛮语气严厉,几个中年人听了却是呵呵发笑,走了出去。
蓝蓝安静地观察着阿蛮。袁品沏好茶,才懒懒问道:“唐姑娘今天怎么有空?”
这是随口的闲话,蓝蓝没答,却问道:“怎么你们厂里的人都害怕唐蛮吗?”
“这怎么就是害怕了?”阿蛮不解地问。
蓝蓝说:“人家原本聊得好好的,你看你一来就都走了。”
袁品笑道:“也许是有点怕,更多是大家工作积极,都想好好表现。”
蓝蓝不解地问:“在他面前表现什么,袁总您才是老板啊。”
袁品呵呵笑道:“那也没办法,听说唐总计划年底给大家配股,这事我又不管,大家现在也不认我这个老板,可不都急着在唐总面前好好表现。”
哪能听不出来对方在开玩笑,蓝蓝撇撇嘴说:“哪有你这样当老板的?”
袁品哈哈大笑,又给蓝蓝和阿蛮沏好茶,起身说道:“你们坐,我也要出去好好表现了。”
袁品笑着出了门,厂棚里立时静寂下来,只听到外面指挥倒车的呼喊声。
阿蛮挪到袁品的位置,接着泡茶。
沏好了却不喝,半躺在沙发上,看着乳白的棚顶发呆。
蓝蓝也不打搅,安静地观察着他。
“为什么老是看着我?”阿蛮问。
“感觉你很奇怪。”不等阿蛮追问,蓝蓝又说,“别问我哪里奇怪,我也说不上来。”
阿蛮轻笑道:“你们不是都觉得我很奇怪吗?又不是今天才发现。”
“那倒也是。”蓝蓝理所当然地应道。
之后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阿蛮望着顶棚发呆,不像是在看某个具体的事物,更像是神游天外,在追寻某一段逝去的时光。
阿蛮的这种神情,让蓝蓝迷惑,也叫人痴迷,所以蓝蓝只是安静地观察着。
“这是我第一个车间。”阿蛮呢喃一般说道,“那时候没有这么新,又小又旧,放一台电脑锣刚刚好,加一台小车床和一台摇臂钻就显得有点挤,一张折叠床都要把钢料搬开才能放得下。”
阿蛮这副回望人生的神情,有一种动人的气质,蓝蓝听得一头雾水,却忍住了好奇,没有发问。
“我花八百块租下来的,是不是很值?”阿蛮问。
蓝蓝见他好像是在等答案,便应道:“是很值。”
阿蛮笑了笑,说:“我也以为很值,后来想想,更可能是人家好心······就这样,我靠着一台破旧不堪的二手机床,在这个窝棚一样的车间里,慢慢攒到了第一笔钱。”
不知道为什么,蓝蓝感觉鼻子有些发酸,不自觉地抽了一下。
阿蛮意外地扭过头来,见蓝蓝没有异状,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蓝蓝说:“还问我怎么了,你这说的都是些啥,没头没脑的?”
阿蛮挠挠头,抱歉地笑了笑,说:“嗨,一时走神,幻想出一个故事来。”
见阿蛮轻松随意,也早习惯了他偶尔神神叨叨,蓝蓝也就放下心来,喝一口茶,责备道:“好端端的幻想什么故事呀,崭新的厂房还没开始用,就被你幻想得又破又旧了。”
阿蛮嘿嘿笑,喝茶。
蓝蓝又感叹道:“你刚才的神情话语,看上去蛮动情的。你幻想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阿蛮放下杯,又枕着手臂躺下了,做作地长叹一口气说道:“我幻想的啊······是一个毕业不久的年轻人,为生活打拼的故事。”
“后来呢?”蓝蓝忍不住问。
阿蛮轻笑道:“后来?这样的故事,最后不都是功成名就事业有成么?”
蓝蓝撇了撇嘴,不乐意地道:“没意思。”
“怎么样才算有意思?”阿蛮问。
蓝蓝说:“曲折的故事,丰富的感情,你若能讲得好,那才有点意思。”
阿蛮说:“感情倒是有,但肯定不是你在电视剧里看到的那样。”
阿蛮望着顶棚,又开始发呆。以为他在构思,蓝蓝也不急着追问。
“搬到这里的第三天,就在这个位置,年轻人不小心夹到了手······”阿蛮轻声说,“年轻人从小就十分小心,但是,在车间做事,发生这种事实在再正常不过。”
“伤得重吗?”蓝蓝忍不住问。
“伤倒不重,我要说的也不是夹到手的事,只是刚好夹到手之后,年轻人接到个电话。”阿蛮轻声叙述,“打电话来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问能不能借一点钱。”
“借多少?”蓝蓝问。
“十万块。”
“那怎么可能?”蓝蓝说道,“有那么多钱也不至于租这么小的工棚了。”
阿蛮轻叹道:“是啊,年轻人当时口袋里只有三百多块,但是发小不知道。”
蓝蓝不理解地说道:“讲清楚不就好了。”
“讲不清楚的,只有经历过才会知道,有些人一旦开口,你能做的只有借。除此之外,其它一切都不被接受。”阿蛮的语气有些难过。
蓝蓝却不赞同,说道:“那也没办法啊,没有钱,就是没有钱,也不必为这种事情难受。”
“所以我说没经历过的人不能理解,”阿蛮坐起来,看着蓝蓝说道,“那个发小性格倔强又一生凄苦,若非落入绝境,是绝不可能跟找人借钱的。”
这么一解释,蓝蓝立刻就理解了年轻人的愧疚。
阿蛮轻叹说道:“后来的很多年,年轻人时常会想到,发小当时正处于何等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