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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容道:“我和小野是……”
“打住。”不待他往下说,??岳鱼七又出声提醒,“如你想说你和小野是阴差阳错假成亲,后来不怎么渐渐习惯彼此,??又不道怎么回事慢慢就动心了大可不必,??这些这一路上我经被那丫头灌了一耳朵,你们当我好糊弄是吗?既然是假成亲,??何必把戏做得这么真?你人打从新婚第一夜没有分床睡,??这事就不对劲。”
谢容听了这,怔了怔,??他安静了半晌,“岳前辈说得是,??要说新婚夜没有分开睡,??这事赖我。其实……我以为娶的是崔氏,??早就让德荣书斋里备好了卧榻。”
他当夜之所以喝得酩酊,??就是为了借着酒意去书房睡一晚,??待隔把一切事由崔芝芸说明。
可是,??盖头揭开,他就改主意了。
“我道小野这些年寄人篱下,无依无靠,??好不容易撞到了我这……”谢容停了停,“所以我没有一走了之,??怎么说都是新婚夜,我不想让她觉得她嫁来仍是孤身一人,??是不被人喜欢的,??虽然我道她未必会这么想。”
岳鱼七闻言,忍不住看了谢容一眼,“如我记得没错,??你此前和小野只有一面之缘。”
“是,昭化十年秋,我去辰阳请温叔出山,山间小野见一面。”谢容道,“不后来柏杨山,温叔我提不少小野的事,他说等洗襟台建好,小野会来的,他也一直盼着她来。”
岳鱼七淡淡道:“后来你发现小野嫁来,实则是为了利用你玄鹰司都虞侯的身份,查清洗襟台坍塌的真相,你的目的似乎一致,所以你把她留身边,一步一步试探?”
“是,彼时我不道她背后之人是谁,不敢贸然摊牌,只试探。”
“你们想查清洗襟台背后真相,这一我理解,但你有没有想——”岳鱼七倾身坐,盯着谢容,“有一天,你会失败。换句说,也许你倾其所有,都无法得洗襟台坍塌的真相,又或者,你查到了真相,但温阡是总督工,不管是谁偷换了木料,是谁最终造成洗襟台的坍塌,他都得为这场事故负责,他的罪名或许本身就是无法洗清的,小野也将一直是罪人之女。更甚者,也许洗襟台坍塌的真相本身,足以让人心灰意冷,到那时,你又该怎么办?”
谢容沉默许久,吐出八个字,“尽己所,听天由命。”
他道:“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会往下查,毕竟洗襟台的坍塌,牵连了许多条人命。可是,如真的到了查无可查的那一天,必须要直面真相的那一天,任何结,我都可以接受。我从前囿于心结,总觉得洗襟台的坍塌我有责任,可是循着线索一步一步走到今,我只觉得我问心无愧,温叔更该无愧,既然如此,小野是不是罪人之女又有什么要紧呢?最坏的结……”
他低眉,很淡地笑了一下,“那我就带她走,一亡命天涯也无妨。”
岳鱼七目不转睛地看着谢容,片刻,往椅背上闲闲一靠,“不错,不将责任大包大揽,不钻牛角尖,拿得,也放得下,尽人事,也听天命,这样的人无论何境地都活得出来。”
他以臂为枕,望着天边的夕阳,“到底一场浩劫,除了天,谁左右呢?”
谢容见岳鱼七一副悠远的样子,默了片刻道,“岳前辈,晚辈也有一问。”
“洗襟台坍塌的两个月后,朝廷下了缉捕温氏亲眷之令,岳前辈称自己陵川被捕。”谢容淡淡道,“其实岳前辈不是被捕的吧,您是主动投案的,为了……小野。”
岳鱼七的目光仍落天际残阳,嘴角一勾,『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却没有吭声。
谢容继而道:“洗襟台坍塌,无数士子百姓丧,民怨沸腾,先帝先后斩了魏升、何忠良,玄鹰司老指挥使也不够,温叔作为总督工,无论如何都该为楼台坍塌负责,可是温叔早死了洗襟台下,涛涛民怨没有宣泄口,只好转向了温氏亲眷,而小野作为温阡之女,更是首当其冲,是故彼时,只有一个法子把小野从这风尖浪口隐去,就是岳前辈以温氏亲眷的身份,主动投案。
“您是岳氏后人,长渡河一役中有功,是为数不多的幸存将士,曾经更被授封为将军,而洗襟台的修筑,就是为了纪念长渡河的将士建的。只有您投案,人们才会想,算了吧,他是有功之将,不也作为温氏亲眷承担罪责了么,看来朝廷公私分明,功为功,即是,功不相抵,于是拾对朝廷的信任,不去追究流亡外的温氏女。”
海捕书上捉拿温氏亲眷这一条,仅是朝廷之意、先帝之意吗?
不,那是大灾之后民怨所致。
是故只有平缓民怨,才息事宁人。
若不是岳鱼七投案先,仅凭谢容“温氏女”三个字上画上的一道朱圏,未必保下青唯。
谢容接着道:“岳前辈说,后来您跟随御辇回京,先帝策划了一场劫囚,尔后就把您放了。依晚辈之见,劫囚的确是先帝策划的,但其目的并不是为了放了您,只不帮您免去死罪,让您蛰伏来罢了。如晚辈所料不错,岳前辈这几年,应该都被软禁宫中,直至何氏倾倒,官家掌权,您才被放出来。这也是这么多年,小野一直找不到您的原因。”
昭化帝到底是帝王,慈悲亦无情,不会因为觉得谁无辜,就好心放人。
他凡事都会从大局出发,如贸然放了岳鱼七,有朝一百姓民间见到他,得岳鱼七温氏女皆未被治罪,失了对朝廷的信任该怎么办?
昭化帝可以保住岳鱼七的命,可当时的情况下,他必须把他软禁来。
岳鱼七听完谢容的,终于移目看向他。
良久,他道:“这些事,你不要告诉小野。”
他淡淡一笑,“这几年她背负得经很多,不要让她觉得自己欠了谁。”
她是辰阳山间一只轻逸自的小鸟儿,是清泉水畔一只野天野地的小狼,他希望她一直如初。
“小野伶俐至极,有些事……”谢容说到这里,稍稍一顿。
他想说,有些事即便他不说,子久了,青唯也想得通透,然而到一半,他又把头收了回去,只头道:“好,晚辈记得了。”
他终于道温小野为何会是这样明媚坚,独一无的了。
因为她被这样好地教养长大。
岳鱼七也好,温阡、岳红英也好,辰阳的那些岁月里,给了她足够的自由守候,足够到她竟独自支撑着走后来那些暗无天的年头。
暮『色』铺了一地,为岳鱼七的云『色』衣摆染上浅墨,岳鱼七道:“行了,你回吧,记得寻个吉,把你跟小野的事告诉她的父母亲。”
谢容听了这却是一愣,随后稍作一揖,“恕晚辈多问一句,岳前辈这是首肯我小野的事了?”
岳鱼七扫他一眼,“我且问你,小野初上京时,是什么样的?”
其实青唯逢之初,岳鱼七也觉得奇怪,按说洗襟台坍塌后,青唯痛失父,或是寄人篱下,或是流亡外,应该是饱经苦难的,可今次东安见到她,她居然和当初辰阳山间那个野丫头没什么两样,仿佛从不曾受伤。
岳鱼七原本想直接问的,但他道,许多事单靠问,是得不到真正的答案的。所以他不等谢容来提亲,而是自顾自把小野带走了半个月。
其实中州盗取《四景图》,并不是像青唯说得那么简单。
曲不惟早有警觉,私宅布防匆匆,哪怕功夫臻入化境如岳鱼七,也得谨慎非常。然而令岳鱼七没想到的是,青唯更是冷静得出入意料,跟他闹市潜藏数,也曾外出打探消息,却无一人够真正认得她。她甚至非常疏离,几乎不相信任何人,为了等待一个时机竟一言不发地等上一整夜。
可以说,这回盗取《四景图》,青唯才是魁首,岳鱼七是从旁掩护她的那一个。
岳鱼七始,原来外流亡的五年,青唯身上不适没有烙印的,而烙印这样深,以至于她遇到危机,冷静应变几乎成为她的一本。
初上京时,青唯是什么样的?
谢容只记得她初嫁到江府时,除了他相互试探,别的时候非常少。
但岳鱼七看着青唯长大,却是可以想象的。
她初上京当,为了逃脱玄鹰司的追捕,带着芝芸躲于山间矮洞之下;又或是被卫玦提到公堂之上,直面玄鹰司的咄咄『逼』问;曹昆德周旋时挖空心思;掩护薛长兴逃走,罩着斗篷引开追兵不得不撞洒江家少爷的酒水;以及立断崖边誓,软玉剑青芒急出,投崖而下只为寻找薛长兴留下的证据。
那副藏疏离表象下的枕戈待旦,一风吹草动就不得不睁眼天明的无措彷徨,才是这五年来的青唯。
岳鱼七道:“如一个人,可以兵荒马『乱』,颠沛流离中平息下来,那么必是有另一个人,这一年之间,毫无保留地,无微不至地待她。”
将她视为眼中之珠,心上月光,给了她无尽的安宁温暖,才让她终于做回了那个辰阳山间的小青鸟。
看上去就像从没有受伤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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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容回到拂崖阁是月上中天了。
青唯一直等院中,见他回来,立刻上前,“我师父没刁难你吧?”
谢容看着她,眸中盛满小池塘里浮浮沉沉了一夜的月『色』,几乎是带着叹息,唤了一声,“小野……”
青唯直觉他目光有异,“嗯”了一声。
下一刻,他便低头吻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