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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八四章“朕之心,天地自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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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拂过回廊,??谢容与沉默良久,起何鸿云的罪书,染着血的“徐述白”三字,??道:“徐述白的线索,??你们除了我,确实不曾与任何人提过?”

    卫玦与章禄之对看一眼,??“回殿下,??确实不曾。只是此前官家起洗襟台,我二人不敢欺瞒圣听,??与官家提过徐述白这人。”

    “官家?”谢容与眉微微一蹙,“什么时候?”

    “年初章大人提出要重建洗襟台,??朝中有人说,??重建可,??但是要将洗襟台坍塌的疑点通通查明,??免重蹈覆辙。彼时官家单独召见过玄鹰司一回,??我们可有提议。因为老掌使的叮嘱,??我们不敢细说徐述白的案子,只提议说,朝廷可从当年被遴选登台的士子身开始查,??毕竟洗襟台塌得突然,许多士子的尸身都找到,??其中有叫徐述白的,当日似乎有登台。但官家并有采纳我们的意见,??还提醒我们暂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此人,??此后不久,因为朝中诸臣提议,官家终还是决定从当年的在逃工匠、可疑人员查起,??派钦差去各地重新审查崔弘义等人。”

    谢容与听了这话,不由愣住了。

    换言之,早在年初决定重审洗襟台案伊始,赵疏就有两选择:一是直接从士子,甚至徐述白身查起;二是按照当初查案的步骤,依旧去查工匠、查与木料相的崔弘义等人。

    他选择了后者。

    选择后者无可厚非,当初王元敞写信到宫中,揭发何鸿云囤积夜交藤的罪行,赵疏是情的,他猜到何鸿云种种罪行或与洗襟台有,要揪出这罪魁祸首,这什么好质疑的。

    可为什么,在谢容与和青唯找到徐述白的线索后,这位年轻的皇帝依旧对所的一切按下不表,甚至不曾多过玄鹰司一句徐述白究竟去了哪,甚至不愿派一两暗卫去寻一寻这名士子的踪迹,反而全力支持玄鹰司将何家查到底呢?

    谢容与默然片刻,说道:“我道了,你们回衙门吧。”

    待一干玄鹰卫撤去,谢容与在回廊静坐良久,忽地站起身,疾步往宣室殿去。

    -

    今日有廷议,奈何政务繁多,晨间面圣的人依旧络绎不绝,谢容与到的时候,正见刑部尚书躬身从殿退出来。

    牢意外死了人,这是大过,但赵疏似乎并有怪罪这位老尚书,刑部尚书的目中依旧有愧『色』,官帽倒是重新戴了,见了谢容与,他拱手作揖:“殿下。”

    谢容与应声,拂袖径自迈入宣室殿。

    赵疏正在翰林贡生闹事的事,见谢容与一脸霜『色』地进来,稍稍一滞,摆摆手,让殿中诸人都退下了。

    赵疏道:“表兄是从刑部过来的?”

    “臣是从哪过来的,官家难道不?”谢容与凉声道,“官家有治刑部的罪,是因为你早就料到何鸿云会死,是吗?”

    赵疏垂下眼不吭声。

    “洗襟台丧生士子名录中,有叫徐述白的书生,官家早就道他的死有蹊跷,可当臣查到徐述白时,官家非但不告诉臣此事背后另有隐情,还叮嘱玄鹰司也将线索按下不表呢?”

    谢容与道,“让臣来猜一猜好了。”

    “何家屹立朝堂太久,朝中早就有人看他们不顺眼,章鹤书提出重建洗襟台,只是一契机,官家利用这契机,顺势而为,照不宣地做了一或许能够对付何家的决策,即借用瘟疫案,重查木料题。这决策,、地、你,毕竟封写给我揭发何鸿云哄抬『药』价的信,彼时只有你道,是故在开始,众朝臣包括何家都有警觉。而作为顺势而为的酬劳,官家换取了一部分大臣的支持,借机复用玄鹰司。”

    赵疏静坐于龙椅,“这一点表兄早就猜到了不是吗?否则这半年来,表兄如非必要,绝不前来见朕,初秋你进宫养病,朕原本要去昭允殿探望,你养好病后匆匆离去,不正是因此才对朕避而不见。”

    至于日前青唯重伤脱逃,谢容与旧疾复发,章元嘉提议赵疏探望,赵疏犹疑再三却称不去,真的是因为有保住温小野中有愧么?他是道表兄不愿见他。

    “我是猜到了,但我到官家能把这笔交易做得这么纯粹。徐述白之死官家按下不表,不正是为了让玄鹰司全力彻查瘟疫案直至将何氏彻底连根拔起吗?官家要的何止是复用玄鹰司?官家要的是有何家后,残缺不全的朝廷!巨木枯倒却能滋润大地,荒野养出一肥沃的空槽,何家了,邹家了,还有许许多多依附何家的大小官职通通出缺,官家尽可把自人填进去,今日何鸿云之死,不正是官家要的结果,官家满意了吗?”

    谢容与看着赵疏,声音冷下来,“可官家这么做的时候,可曾过几日前无辜枉死的『药』商?官家不把这条线索隐下来,起码我会道徐述白之死背后另有其人,起码在『药』商死的时候,我们不会这么被动,不会来不及阻止。”

    赵疏听谢容与提起『药』商,眼眶不由慢慢红了,他哑声道:“三年了,三年……朕坐于这龙椅,下头空空如也,这龙椅,朕哪是坐来的,朕是被人硬架来的。双手被缚,足不能行,张口无声,身边连说真话的人都有。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一机会,朕……不得不伺机而动,『药』商之死朕亦不曾到,近日到他们被害有我之过,也曾夜夜梦魇,表兄是觉得这权术肮脏吗,朕也觉得脏,但是朕……有办法……”

    “我憎恶的不是权术。”谢容与看着赵疏,“权术在这朝堂之中本就是司空见惯的东西,我在深宫,谈何憎恶?”

    他穿着玄『色』亲王袍服立在殿中,一身侵染风霜。

    “官家要我说实话吗?”谢容与的声音是寂寥的,“座楼台,是为投身江河、战死边疆的英烈而建,它本该是无垢的。所——”

    谢容与笑了笑,“所有拿洗襟台做文章的人,都不是东西。”

    “何鸿云不是东西,章鹤书不是东西,如今看来,”谢容与望着赵疏,“官家,也不是东西。”

    赵疏听了这话,愕然抬头看向谢容与。

    他的嘴角挂着一抹极淡的,嘲弄的笑,清冷的眼尾微微挑,目光竟似不羁。

    这么看去,他竟不像谢容与了,反而做回了未曾摘下面具的江辞舟。

    可是真正的谢容与又是怎样的呢?

    只有赵疏还依稀记得,在士子投江之前,常常伴在自身边的表兄是如何逍遥自在,便如他醉意栏杆,写下“乘舟辞江去,容与翩然”的父亲一样。

    只可惜谢桢故去,谢容与被接来深宫,自此肩负重担,不得不承载所有人的希冀大。

    带面具后,谢容与做江辞舟做得淋漓尽致,昭允殿的人都叹,小昭王是疾未愈,可赵疏却觉得,或许这样,才是谢容与真正的样子,误入深宫,将份生自在收进骨子,所忽逢劫难堕入深渊,也许只有做回自,才能真正治愈疾。

    摘下面具不是他,带面具才是他。

    谢容与这副讥诮的语气,忽然把赵疏拽回了两兄弟时时吵闹的儿时,他忍不住道:“表兄说不要拿洗襟台做文章,朕可愿拿洗襟台做文章!洗襟台除了是表兄的结,亦是父皇的结,朕的结!但朕有办法,朕不能一直这么无能为力,朕除了是皇帝,也是人,朕除了下苍生,也有要完成的愿,要实践的诺言,要守住的初,要保护的人……”

    他倏地站起身,清秀的颊边透着一丝苍白,看向谢容与,一字一句道:“朕之,地可鉴。”

    谢容与看着赵疏,片刻垂眸:“臣不是不理解官家,臣或许只是……”

    或许,对于洗襟台,他总是草木皆兵。

    他笑了笑,低声道:“有桩事,官家不觉得异样吗?我不姓赵,我姓谢,深宫该是帝王的居所,可我一异姓王,却在这宫住了二十年。”

    这话听去不过一句喟叹,若往深处忖度,其中喻意令人不寒而栗。

    赵疏愣了愣:“朕并不觉得异样,也从未怀疑过什么,多过什么,你我兄弟一同大,对朕而言,任何揣度都是无稽之谈。”

    谢容与道:“我道官家至今未曾怀疑什么,只是……”

    他顿了顿,再说下去,合袖朝赵疏一揖,往殿外退去。

    赵疏见状,不由追了两步,“表兄这样说,是不愿再追查洗襟台的真相了么?”

    谢容与的步子一顿,“查,怎么不查?查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才好。”

    这楼台,有人欲建,有人欲毁,有人在烟尘下苦经营,有人立于尘嚣独看风浪。

    谢容与道:“这半年来,我看明白了一桩事,在这场事故中,有一人能独善其身,每人都有自的目的,我自然也有。我还盼着有朝一日,官家能答应我一请求呢。”

    “表兄的请求是什么?”

    谢容与却回答,他笑了笑,迎着淡泊的日光,转身离殿:“等真相大白的再说。”

    -

    谢容与离开后,赵疏一人在宣室殿中独坐良久,随后站起身,出了殿。

    正午已经过后,雪停雾散,冬晖刺目,曹昆德端着拂尘迎来,唤了声:“官家。”

    赵疏却摆了摆手,“你退下吧,朕独自。”

    他往后宫,却在通往会宁殿的第一甬道顿住步子,半晌,他折转步子,入了甬道头的岔口,穿过回廊,沿着花苑一条无人打理的荒芜小径,来到一宫所门口。

    宫所名叫“听春”,早年是昭化帝一位贵人的居所,贵人早逝,宫所就此荒芜,已许多年无人打理。

    然而当年轻的皇帝推开宫所的门,荒凉的院中竟立着数名披甲执锐的禁卫,他们见了赵疏,尽皆拜道:“官家。”

    赵疏“嗯”了一声,吩咐道:“把门敞开吧。”

    “听春”的宫门其实锁,或许是久住其内的人僻居惯了,终日掩扉而已。

    禁卫听命前,把门推开,一股辛辣的酒气霎时飘出,覆过荒凉的宫院。

    是烧刀子。

    日晖鲜亮极了,将浮在半空的尘埃照得粒粒可见,赵疏进屋,他立在门扉外,对头倾壶而饮的人说道:“温小野已经平安离开京城了,前辈可放。”

    人吃酒吃得正酣,听了这话,含糊地应了一声。

    赵疏又道:“前辈如果离开,朕也可安排。”

    屋中人听了这话,笑了笑:“官家掌权了?”

    赵疏垂下眸,“嗯”了一声,“朕为了拔出何家,让满朝同仇敌忾,隐下了一条线索,暂将洗襟台的过错,全推到何家身,何家倾覆,朕大概……可掌一点权了。”

    “官家这么做,只怕有朝一日,您的亲近之人会恨您吧。”

    赵疏静了好半晌:“朕只道,朕尚有诺言要践,尚有真相要寻。”

    “朕将永远记得当初在父皇病榻前立下的誓言,永远记得为何会做这皇帝。朕之,无需向任何人证明——”

    他回过身,抬目看向地。

    风雪退『潮』,远处却有云层奔涌,似乎边还在积蓄着更大的霾,但有什么要紧呢?

    待到春来雪化,流风自散。

    赵疏轻声道:“朕之,地自鉴。”

    (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