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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世诚忙过一阵后,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便对她说:“不如你仍搬回城里去住吧。”
丘如意倒笑道:“不必了,我也就是看到那些人,一时触景生情罢了,如今也都习惯了。”
她的出身注定她本就该高高在上的生活,身边亦不乏家奴官奴出现,从前也没看在眼里过,如今这般,不过是因为身边对等的姐妹忽然自云头跌落到污泥里,她心里有些承受不住罢了。
心情低落几日后,不再见那些人,于是那种似类兔死狐悲的心情便也淡了。
安世诚细细打量丘如意,见她气色果然比前几日好了,也就放下心,不再提此事。
他还真舍不得她回城。
每天虽累得半死,但回到家,哪怕只看她一眼,便觉得这人生还是很有滋味儿的,若是回了城,别看只有五十里地的距离,却不啻王母划下的天河,一个月得见一次面,都是幸运的,况且他也不放心丘如意一人在城里,那些刺客如今还没有头绪。
只可惜,虽然丘如意不回谓城,安世诚却不得不离开现在的乌堡了,因为这里的防御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需要进一步往边防去修,安世诚便也要前去守卫。
偏那边几乎被北荻完全毁坏了,只能重新修起,家眷们便不能跟去,只好继续留在此处。
丘如意自然也要留下。虽满心里不舍,可看到那些脚上带着镣铐的人渐行渐远,丘如意的心里竟莫名地轻松下了一点。
杨怀青没有跟去,他现在负责这个乌堡的防护。
这日夜里,曾婶敲开了大门。
这个曾婶也是个特殊的存在。她也是罪奴,但因是专门侍候杨怀青的,倒是能在乌堡大部分地界自由行动。
不过,自那日送过饭后,却也极少到丘如意这里来。
丘如意收起惊讶,命范妈带曾婶进屋说话。
谁知范妈虽引着曾婶进了屋,脸色却极为难看。
丘如意知外面定有什么意外情部发生,便也不说话,只含笑看着曾婶。
曾婶默一默,陪笑道:“今天是杨总旗让奴婢带个人过来见夫人,还请夫人勿见怪,拨冗见上一见。”
既然是杨怀青让人过来,到底是有恩于自家的,总得给他个情面,丘如意便示意范妈引人进来。
进来的是个瘦弱的女子,只见她兜头裹着一件破旧斗篷,进得屋来,小心地站在一边,整个身子几乎完全隐在曾婶的身影里。
丘如意笑道:“既然是杨总旗让你过来的,有什么就尽管说吧,想来他也是个知礼的,定不会让人为难。”
就听那女子小声道:“奴婢这里确实有话要说,还请夫人让人暂且回避一二可好。”
很标准清甜的官话,丘如意心里一动,示意范妈带曾婶下去回避。
范妈虽不肯,却也不好在外人面前驳了丘如意,只得带着曾婶出去,自己却守在门前,以防万一。
丘如意站起身来,小心地问道:“是方姐姐吗?”
“倒是难为你了,这么长时间还能听出我的声音来。”那女子摘下斗篷,果然是方芸,只见她矮下、身来行礼道:“本不该过来打扰你的,只是当年救命之恩不当面谢过,心里不安。”
“快别这样!说到底也是我丘氏对不住你,不过出了微末之力,不敢当你如此。”丘如意忙走下来,扶住方芸,看她神情还算平和,便又问道:“你来这里过得好吗?自那日在谓城见过方夫人和你,我便觉得当年我们或许做得不对。”
“不,你做的没错,我真的很感激你。那天,我本是存了死志的,是你一席话点醒了我。后来又是你帮着我们姐妹赎身出来,虽然抹不去贱籍,可到底能一家团聚,不然以我们现在身份,终其一生,都只能与父母天隔一方,如今虽苦些累些,我已经很满足了,所以我才特意来对你道声谢的。”方芸摇头,真诚说罢又福身向丘如意致谢。
丘如意忙上前拉方芸起身,一边又细细打量一番,方才远远看着觉方芸身上仍留有几分大家小姐的姿态,现在细看却发现她脸上粗糙得厉害,想是被这北风吹的,手上也有不少老茧,看来也是没有做活。
“好好保重身体,将来总有出头之日。”丘如意心里颇为难过,好容易挤出句话来安慰方芸,一时又眼睛一亮,笑道:“对了,我临来时,宫中已有贵人怀了龙胎,这又是皇上的第一个子嗣,若能是个小皇子,皇上定然会大赦天下,说不得你们也能恢复良民身份呢。”
方芸含笑点头,眼中的苦涩却是浓得化不开。
如果真有这样的大赦,民间死囚牢中关着的十恶不赦之徒都有可能活命,可她们罪官之家却没这个待遇,只能等皇上金口玉言赦了她们,可如今刘太后仍把持着朝政,怎么会自打耳光,便是将来皇上亲政,怕也未必愿意为了早不知忘了名姓的人而委屈自己的生身之母吧。
丘如意也知道自己的话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可还是肯定地劝道:“还有方大人,我听说他如今不怎么好,你多劝着他些,他是有才之士,将来还要在朝堂上施展才能呢,只管等着,必有那一天的。”
方芸闻罢,心里越发的叹气不止。
如今方进颓废得很。他本出身富足之家,后来学业有成有了功名,深感先皇的知遇之恩,无以为报,便在安世弘的撺掇下,上书斥责太后牝鸡司辰,请求还政皇上。
哪知,还不等他说话,便有人、弹劾他,一盆盆无中生有的污水泼在他身上,“清者自清”这句话在他身上完全没有效果,罢官发配充军,也是意料中的,他早做好了心里准备。
却没想到,竟连累了一家人跟着他受苦受累,这也就罢了。不想,刘氏一族做事太绝,竟不给人留一丝活路,让他全家都沦落成罪奴身份,他怎能不愤懑怨恨。想他方家也是书香传家的,却因为他的一纸奏折,从此以后,世世代代只能男为奴女为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