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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嘉城。
时隔一年再来这座城市,司庭衍照旧是在病房。
那段时间嘉城天气总是雨雾蒙蒙,白天天空不挂一点热阳,晚上也不见星月。
医院长廊昏暗冗长,连接尽头暗淡白日,消毒酒精味经久不散,病房整日浸在闷潮里。
司庭衍出生先天性心脏病,出生时心脏便动过一次大手术,手术半成功半失败,虽然暂时不再有生命危险,但不幸有并发症。
那时候司庭衍还没被带到车站丢弃,父亲厉承勋还没再婚,事业蒸蒸日上,亲生母亲也在世,司庭衍打小在家里就是个小少爷,身体一直被妥善照顾着。
但后来母亲去世,父亲破产后再婚,继母常湄来到他们家里。
司庭衍有严重心脏病,继母常湄认为他是累赘,对此一拖再拖,最后把他领到车站丢弃。
经过人贩子拐卖,孤儿院收养,几经波折后被司惠茹领养,司庭衍才没有因为心脏病年幼丧命。
司惠茹把司庭衍当亲生的养,司庭衍一点异样都会让她胆战心惊,钱都拿来给司庭衍治心脏病。
只不过司庭衍有些小病已经在三四岁的时候被拖成大问题,心脏病越来越常复发。
两年前再次回到嘉城住院,当时医生建议动一场大手术。
但因为风险过大,连两成把握都没有,司惠茹不敢也不舍得冒险,却又想司庭衍好,一直犹豫不决。
那段时间病房外每到深夜总有司惠茹难过压抑的低哭声,还有男人低语安慰声,黎烨衡偶尔会抽空过来。
后来某天黎烨衡没过来,司惠茹打他电话也没打通,却在推着司庭衍到楼下散步时路过急诊的时候碰见。
轮椅里司庭衍身姿笔挺,司惠茹没推着他上前。
冗长走廊尽头,急诊手术室门口被悲伤,哭声和尖叫淹没。
有人走了。
黎烨衡紧紧抱着情绪失控,朝程弥大喊大叫的黎楚。
“跟我们无关的,你为什么要害我们,为什么要害江训知。”
江训知的死已经让黎楚疯了,她身上披着程弥外套,最后对着程弥撕心裂肺。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那时候的程弥不会知道有那么一个人一直在看着她。
她侧脸安静,立在黎楚对面不言不语,任她骂,垂在身侧的手带血。
最后,在那条走廊上程弥被警察带走。
那是再一次司庭衍离她很近,近到只有一臂之隔。
程弥戴着手铐从他身边经过。
……
——
程弥不知道司庭衍怎么会知道陈招池的存在。
从头到尾,陈招池没有在舆论里露过脸。
陈招池像看懂她在想什么一样,开口便是:“我们当年那点破事,他应该是知道的。”
又对着程弥脸轻吹了一口气:“回去看看吧,看看他从什么时候盯着你的。”
程弥被他抓在手里,完全没当回事,稍偏头躲过他气息。
她看着陈招池:“你最没资格说他。”
“怎么,心疼了?”陈招池话里带笑,“前段时间说你为了黎烨衡勾引他那音频出来,你那时候怎么不心疼?”
程弥稍敛神,看他。
她想起陈招池那次去楼下接黎楚,并录下那些音频时,头上已经顶着这头伤。
当时陈招池口口声声说她程弥勾引司庭衍是为了破坏黎烨衡跟司惠茹的感情,但他其实已经跟司庭衍交手过了。
也就是说,陈招池那时候早知道司庭衍跟她是玩真的。
陈招池问程弥:“你以为我当时让黎楚发那音频,就是为了让你名声臭掉?”
程弥不语,就算她先前不知道陈招池在这里埋了一个坑,此刻也很快想通他为什么这么做了。
比起让程弥名声大坏,陈招池明显是在对付司庭衍,用黎烨衡去刺他。
那段音频里程弥没对陈招池说她勾搭司庭衍是因为喜欢黎烨衡这些话,有过半句否认。
也没对司庭衍有过半句解释,直接把他从她世界推开。
陈招池对程弥说:“你还真上当了啊,给了我一把刀扎司庭衍的机会。”
他说:“你怎么这么伤人心呢,他这么喜欢你。”
程弥口吻闲淡:“你会不会太自作多情了?真以为司庭衍会在意这些么。”
“还装吗?”陈招池从没觉得程弥演技这么拙劣过。
他又逼近程弥眼睛一分,语气虽不重,但是是笃定的:“我敢跟你说,能让他司庭衍发疯的就只有你。”
这个不用陈招池说,程弥自己知道。
司庭衍对她的疯,她是见过的。
陈招池离程弥稍远了一点:“你千算万算,没算到司庭衍会这么快找我算账,是吧?”
“也别跟我装什么你跟他不熟,没用。”陈招池一副无足轻重的神态。
他越是这样,程弥也越是淡定。
这是一种让陈招池有点不爽的反应。
但程弥就是能做到,而且她是真的不怕他,不是装出来的。
程弥那双桃花眼此刻是冷静的,沉着对陈招池的一丝嘲讽,她说:“陈招池,能不能男人一点?我们两个之间的事,你直接冲我来,我一个女的都这么说了,你不敢么。”
陈招池五指稍收:“然后呢,现在弄死你吗?”
程弥面不改色,对他笑了下:“对啊。”
陈招池笑嘻嘻松开了:“不呢,我还没玩够。”
桌上郑弘凯还在含糊不清说着什么,没人去听。
“就算没你,司庭衍跟我那梁子也是结下了,我就是要搞他,”陈招池转了下手腕,再次看向程弥,“不过你别担心,司庭衍也不是什么善茬。”
程弥:“行,你不是男人。”
陈招池对此没有反应,只是稍低下身,单手起开易拉罐:“你知不知道,我们变态之间是有吸引力的。”
啤酒凑到唇边,他继续说:“跟他玩起来,比你带劲得多。”
程弥已经不想再跟他说什么,她没忘记今晚过来这么一趟是为了带黎楚回去。
她跟陈招池说话的时候,黎楚一直在旁边。
烧烤店里铁架上白烟浓重,几米远味道都呛人。
程弥走几步过去,停在黎楚面前:“手机静音了?”
黎楚简单一句:“什么事?”
“电话接接,惠茹阿姨一直在等你回去。”
“哦,知道了。”
这时陈招池在椅子上坐下,开口了:“敢情你是来接她回去的?”
程弥没什么不好承认的,看向他:“要不然呢,让她跟你这个人渣混一起?”
陈招池啜了口酒:“可以啊。”
他对黎楚抬了抬下巴:“我准了,你要回去回去。”
黎楚一记眼风扫过他,看起来像一个白眼,她看回程弥,没理陈招池:“我说接电话,没说要回去。”
程弥语调平静得没起伏,没跟她弯弯绕绕,开门见山:“如果你抱着什么想法,及时止损。”
如果是为了搞死陈招池,赶紧停手。
不用讲太明白,她们都听得懂。
但黎楚偏问,她抱着胸:“什么想法?”
这话当着陈招池面明说不好,他要一个不高兴会对黎楚不利,可黎楚自己说出来了。
她往陈招池那边稍偏下头:“报复他吗?”
程弥和黎楚两人身高差不多,面对站着,谁的气势都没减一分。
黎楚反问程弥:“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你吗?”
她不留面子,程弥没觉得难堪:“不是这样最好。”
黎楚说:“我没这么做的必要。”
程弥看着她。
黎楚:“还有,你应该知道,我要是不喜欢一个人,连个眼神都不会给他。”
她这是直接摊牌了。
不仅程弥,连旁边陈招池也晃眼看她。
但没几秒,他目光似乎被别处吸引,视线是落在程弥背后,而后发出一声嗤笑。
程弥还看着黎楚,听见这声笑,突然预感不太好。
她回过头。
街道不少店面已经闭门,只剩几盏明亮和昏暗间隔,司庭衍往他们这边走过来。
第一反应不是他为什么会跟她来这里。
程弥没留时间震惊,视线落在司庭衍身上一秒后,转身想带他立马离开这个地方。
刚倒退一步,手臂一紧。
整个人被从椅子上站起来的陈招池猛拽了回去。
紧接着程弥呼吸一窒,陈招池再次捏上她白皙颈项,朝着司庭衍那个方向。
这次力气不小,程弥字句全被封锁在喉咙里。
她看见不远处司庭衍脸色瞬间冰冻到极点。
陈招池从背后靠在她耳边,眼睛是盯着前面司庭衍的:“跑什么?”
“就这么怕我动他?”
陈招池声嗓里被酒精熏出一点哑,从容不迫,手上却带着一股狠劲。
程弥颈侧血脉跳动,眼睛紧紧看着司庭衍。
陈招池就是用她来激他。
司庭衍不可能不知道,可照旧义无反顾往这边走。
再这么下去肯定会出事。
程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手猛往后抓,精准抠抓陈招池眼睛,整个人力道同时往下坠。
陈招池一招没防,被程弥一起带倒在地。
黎楚在旁,冷眼看着,谁都没帮。
程弥早就瞄好旁边那把小木凳,她管不了那么多了,抓过,猛地往后一砸。
颈间顿时涌入一股空气,呛得程弥剧烈咳嗽。
陈招池骂:“程弥,你是不是要死!”
程弥迅速挣离陈招池,朝司庭衍跑去。
跑没几步两人碰上,程弥抱上司庭衍腰身,用自己挡住他,紧紧贴着他。
她窒息感还没缓过来,胸口剧烈起伏,但出口是安抚又理智的。
“司庭衍,我们回家。”
司庭衍顶着她往前那这阵力气不小,即使他神情看起来并没有暴怒。
司庭衍眸色阴沉,语调甚至很冷静:“我现在不想听到这句话。”
说完,程弥被他扯去一旁。
没抓住,司庭衍步伐坚定朝陈招池走过去。
陈招池额角在流血。
司庭衍抓过地上陈招池衣领,往桌面一掼。
桌上易拉罐瞬间哐当滚满地,在寂寥夜街声响格外刺耳。
陈招池喝一半那罐倒下,酒液淌满桌。
司庭衍面色寂冷,跟陈招池没有任何开场白,直接狠狠握上陈招池脖颈。
以牙还牙。
陈招池怎么掐的程弥,司庭衍要他怎么还。
而陈招池竟然也没动,后脑勺倒在啤酒泡沫里,唇角甚至还带着笑,神情的从容显出几分可怖。
下一秒,从兜里掏出一把折叠小刀。
他这动作明目张胆,司庭衍不可能不知道。
但他丝毫不在意。
陈招池一刀利落划上司庭衍手腕。
这一切就发生在眨眼之间,程弥神思跟着渗出的那丝血红一断,立马拔腿跑过去:“司庭衍!”
司庭衍面色不为所动,任腕节血流渗出。
他握着陈招池脖颈,骨节分明的五根指节越收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