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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弱者哀如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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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得噩耗, 敬则则软软地瘫坐在木坞上的竹榻上,有些痴痴地觉得四周的风里有皇后飘逝的香魂。

    龚铁兰已领着华容翻箱倒柜地把敬则则最素净的裙找了出来,“娘娘, 得尽快更衣赶去瑞景春晖了。”

    敬则则这才回过来, 换了衣裳,摘除了一切钗环, 正要走, 却被华容拉住。“娘娘膝盖上要不要绑点儿东西, 去了怕是要长跪的。”

    敬则则摇摇头, 人都有些恍惚。

    谢皇后谥号孝仁, 听着有些别扭, 但能谥孝字,已可见在皇帝心中位置颇重。皇帝辍朝五日, 众嫔妃都要去哭灵, 不过怀有孕的卫嫔等人则免了琐礼,每日前去哭灵一时辰便可。

    敬则则这等没有借口没有靠山的妃只能老老实实地跪足了时辰,最后膝盖又红又肿, 路都走不得了。敬则则刚长起来没几天的肉, 眼见着又还了回去。

    龚铁兰拿着『药』膏小心翼翼地在敬则则膝盖上涂抹,“娘娘, 这是太医院刚配出来的清淤膏,高公公叫人送过来的。”

    敬则则点点头。

    在孝仁皇后的百日祭之前, 景和帝都不会进后宫的,所以敬则则与他几乎见不着面,能得着一罐膏『药』已算是圣眷优渥了。

    华容在一旁道:“娘娘跪得太实诚了,别宫的嫔妃都有各种法偷『奸』耍懒,你连护膝都不肯戴。”

    “些偷『奸』耍懒的自有人看在眼里, 你不看了么?”敬则则道。

    “可比娘娘这样强啊,不怕腿上落下病根儿么?”华容抱怨道。

    敬则则当然怕落下病根儿,可她还是选择了邀名。没办法,孝仁皇后一死,争夺继后的事儿算正式开场了,敬则则没有太后样的靠山,自然得死死抱住皇帝的大腿,做恭敬贤惠的人。

    她所谓的自会有人看,人其实指的是皇帝。皇帝爱重孝仁皇后,容不得别人不敬,敬则则不能偷懒。只是这次用力可能过猛了一些,把自己伤得不轻。

    当然她的诚心其实有一半是的,孝仁皇后作为皇后待她还算公允,冲这一点敬则则愿意实打实地跪着,若是换了别的皇后,敬则则是再想演给皇帝看,是不肯此伤害自己的。

    正说话呢,却听人禀小郑太医来了。敬则则的平安脉是他负责在看,她腿上的伤是小郑太医在瞧。只是没想的是皇帝竟然跟在后面走了进来。

    敬则则眼睛一亮,想起下榻请安,却被沈沉按住了,“不用多礼,朕是来看看你的伤,说是路都走不得了是么?”

    敬则则却是答非所问,“我还以为皇上不会知道呢。”语气有点儿俏皮,这算是在调笑沈沉,因为皇帝的出现,她心情蛮好的,感觉好似刚答完题,主考官来阅卷了,有些兴奋,还有些期待。

    沈沉撩起袍在榻尾坐下,将敬则则腿上的薄被以及她的裤腿掀开。

    膝盖肿得水红萝卜似的,上面还有点点红疹,被她白皙的大腿和小腿肌肤一衬托,越发显得触目惊心。

    敬则则“怯生生”地看了看皇帝的脸『色』,结果她是料好了的,皇帝当是会有些心痛有些愤怒,因为她跪得太实诚了。

    然则却听得沈沉道:“都给我出去。”

    “出去!”这一句几乎是暴喝,不仅华容她们吓了,是敬则则吓着了,她进宫这许多年还是第二次见皇帝发此大的脾气。

    第一次是她跟皇帝在避暑山庄闹崩一回。

    华容等人几乎是落荒而逃,高世云跑了,跑出门还不忘回头把大门给带上,将所有人都远远地驱赶了游廊的对侧去,确保大家都听不里面人说什么。

    华容一脸惨白焦忧地望着对面,以前的事儿她还记忆犹新呢,上次皇帝是这么暴怒之后,将她家昭仪给抛弃在了避暑山庄。华容赶紧安慰自己,好歹这回却是换成了西苑,离宫里近,哪怕又撂下了,要和好容易。

    被单独留在屋里的敬则则怕了,皇帝的怒火隔得老远已席卷了她,她虽然料中了他会因为心生怜惜而愤怒,却没想愤怒会此离谱。

    “你么想当皇后?”沈沉已站起了,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敬则则的脑袋好似被人敲了一棍,眼冒金星,耳朵全是鸣叫。先才的自鸣得意,此刻全成了滑稽难堪,皇帝一眼看穿了她的心肝脾肺肾,让她的点儿心无地自容。

    短短一句话,她却听明白了许多。

    听了里面莫大的失望。

    听了里面莫大的讽刺。

    听了里面即将的疏离。

    在皇帝转的一刹,敬则则不知怎么的,她的手先于她的脑一把抓住了皇帝的手。

    沈沉背对着敬则则抽了抽手,但没抽,却听得后一声轻呼。

    因为皇帝抽手的作,敬则则一没稳住,体被带了榻沿边,膝盖弹不得,眼瞧着要摔下去,亏得皇帝回将她的体从半道上捞起来,否则她得磕碰脚踏上了,伤势不知会是何了。

    敬则则因祸得福地落了皇帝怀中,自然不肯轻易松手,索『性』只手都圈在了皇帝的腰上。

    “你这是苦肉计使上瘾了?”头顶传来讽刺的话语。

    敬则则认怂地闭上眼睛,的是一错,满盘皆落索,她辛辛苦苦在皇帝心中建立的印象,一下被打碎了,这回成城府深沉的心机女了。

    更惨的是她辩无可辩,越说话皇帝只会越愤怒。

    “松手。”沈沉伸手去掰敬则则的手指,却没敢太用力,实在是她的手指太过纤细,脆弱似琉璃。

    敬则则没答话,只是手上的力气更大了,咬着牙,环扣住双手,指甲都快嵌入自己的手指肉里了。

    她惭愧,被人抓了现场的种惭愧羞愤,又委屈。这一路过来,皇帝不什么都没说么,眼看着她被福寿宫太后欺负,他不是一句话没说么,这会儿却又生出么大的怒气来,将所有的罪责都推脱了她上。

    没错,敬则则的确是使了心机。而且在福寿宫太后跟前还当了一回受气包。前些日下雷暴雨,福寿宫太后让她们这些守灵的宫妃去面搭的祭棚跪,雨水漫过毯,整膝盖都泡在了水里。

    敬则则知道祝太后是故意的,却没反抗。因为太后乃是皇帝亲母,人关系又才刚刚缓和,她知道皇帝无论何是不会为她们一众小小嫔妃而让祝太后不高兴的,所以闹了没用。

    既然闹了没用,敬则则索『性』装得更乖巧。她知道景和帝乃是明白人,她都不需要去告状,有些事儿他自然会知道,今后再看看她的伤势,心里肯定会偏自己的,毕竟弱者更惹人怜惜嘛。

    谁知道景和帝的确是明白人,而且看得太明白了。他发这么大的火,估计是因为她在心底把祝太后给算计了吧。

    可是敬则则何其委屈啊,施暴的乃是祝太后,弱者连自保一下都犯了皇帝的忌讳。这一瞬间敬则则失望,甚至绝望。

    皇帝还在掰她的手指,她渐渐地松了开来。

    “为什么要这么做?”在最初的怒火滔天之后,沈沉此刻已冷静了不少,复又在榻沿上坐了下来,却离得敬则则有一定距离。

    敬则则已彻底明白了,皇帝眼里容不得一丁点儿砂。可是他要的最纯、最的人在这宫里却会活得最不好。她想知道傅青素进宫后会不会还是皇帝心中以前的傅家四姑娘。

    是的,傅青素要进宫了,敬则则这算是前有狼后有虎,所以才不得不用苦肉计的。她前些日还盼着傅青素进宫来着,可后来不是跟皇帝和好了么,还让她多了么丝希望,结果……

    结果人有了贪念容易出昏招。傅青素的事儿是日守灵,东太后在她耳边说的。

    原本敬则则还好奇谢皇后会将四皇托付给谁,后来才晓得谢皇后心里早有了打算,她在临死前召了傅青素入宫,拉着皇帝的手握住了傅青素的手,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将四皇托付给了傅青素。

    在做姑娘时,谢皇后和傅青素本有来往,彼此有些亲戚关系。

    这在敬则则的意料之,是她为何会连苦肉计都用上了的缘故。宫中祝贵妃后是西太后,傅青素入宫背后是东太后,兼还将养育四皇,皇帝的嫡长。

    而她却什么都没有。

    皇帝么?皇帝在继后一事上从不会偏她。今谢皇后临终托孤,傅青素可以说是手握了许多王牌。

    现在皇帝问她为何要这么做,敬则则只能道:“是想做皇后。”话才说完,眼泪滚下来了,算是她最后的坚持吧,算是为她失去的皇后宝座祭奠几滴泪。

    此直白倒让沈沉的怒气没地儿发泄了。他看看带雨梨花似的敬则则,又看看她水红萝卜似的膝盖,叹了口气,起走门边将郑玉田等人又叫了回去。

    华容松了一口大气,在心里大大地赞叹了自家主一回,居然能力挽狂澜,转危为安,实在是大有进步。

    沈沉侧头看郑玉田,“小郑太医过来看看吧,你是医者,有些俗礼不必会,要紧的是昭仪的腿,千万不能落下病根儿。”

    郑玉田闻言没推辞,反正更越礼的事情他早做过了,有皇帝发话反而更好,他是想看看敬则则的腿,才能开方下『药』。

    “娘娘这腿是受了寒,需得用艾灸熏炙才行,臣回太医院配点儿灸条来。”郑玉田道。

    “小郑太医,这次不用喝『药』么?”许是觉得气氛太过沉重,敬则则特别想说点儿话岔开自己的情绪。

    郑玉田遇敬则则是心累,“娘娘何曾认喝过『药』?”

    敬则则笑着耸了耸肩,看皇帝眼不对,赶紧住了嘴。因为郑玉田隔三差五会来给她请脉,所以自然而然熟悉了起来,偶尔会说笑一句,敬则则压根儿没往多了想,这会儿看皇帝的脸『色』才警觉了起来。

    这人犯错的时候,一丁点儿『毛』病都能被无限放大,且的是多说多错。

    郑玉田下去后,皇帝随即起了。

    大山挪步后,华容才舒展胸腔吐了口气,“娘娘,先才可是吓死奴婢了。”

    敬则则问的却是,“上次皇上说让高总管给我送五千的小面额银票来,后来送了没有?”皇帝日万机,又事关阿堵物,敬则则没好意追问皇帝,拖了现在。

    华容轻轻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