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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正月里(中)如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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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敬则则离开后, 定西侯问唐夫人道:“则则走的时候,你给她银票了没有?”

    唐夫人道:“没有。侯爷又不是不知道,家里是个什么光景, 以前在西边儿, 军中还有贴补,如今到了京城, 哪样不要银子?老大、老媳『妇』那边都有意见了, 家里还有几个小的要娶媳『妇』, 办嫁妆。则则在宫中虽然艰难, 可到底也没什么花销。”

    定西侯蹙眉道:“你懂什么, 就是在宫里头花销才大。不然你以为则则进宫这么多年为什么至今都没有身孕?”

    唐夫人诧异地道:“这跟银子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去了。那些个内官、宫女办事儿哪件不要钱?不给钱谁替你在皇上跟前说好话?翻牌子的时候随意提几句, 皇上就想起你来了。”定西侯道。

    唐夫人叹息,“可咱们则则那人才是摆在那儿的, 皇上不也宠着她么?这不还专门送她回咱们府上。”

    定西侯呵呵一声, “皇上的确是专门送她回来的,但却未必是宠她。”

    “那可怎么办?这大过年的也有不少人来送年礼,侯爷不都不许收么?”唐夫人埋怨道。

    定西侯想想也是难为了唐氏, 便没再说话。

    唐氏却忐忑道:“侯爷, 其实则则久久没有身孕我也担心。如今宫里多少娘娘都传出怀了身子的消息,我这心里也难受得慌。你说皇上究竟是怎么对咱们家则则的?那会儿说则则在避暑山庄养病, 足足两年没见着人,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哎。”

    “少打听内廷的事儿。”定西侯道。

    “可我这不是忧心则则么?侯爷,则则也算是你一手养大的,咱们费了那许多心血,怎的就……”唐夫人觉得很不可思议,可旋即想起定西侯宠爱的那两个小妾, 字儿都认识不了几个,就那张脸还有那身段好看,妖妖娆娆的,可怜巴巴的,“难不成男人都喜欢那些个狐媚子气儿的东西?”

    定西侯听到这儿,哪儿还能不明白自家夫人这是醋上了。他拉住唐夫人的手道:“那些个都只是玩物罢了,男人真正有商有量的还不是夫人你这般知书达理的么?那些人没了也就没了,可若是老夫没了夫人你,那才是天都塌了。”

    唐夫人斜瞪了定西侯一眼,“真是老不正经。”说这些话也不怕肉麻,可唐夫人就吃这一套,嘴角已经重新挂起了笑容,她实则也知道无人能动摇自己的地位的,但就是看着不舒服而已。

    “可是侯爷,则则如今的情形可跟我不一样,我好歹还占着名分,而她呢?”唐氏道。

    “她……”定西侯待要答话,却被唐夫人掐了一爪。

    “侯爷的那些心思赶紧歇了吧。皇上仁孝,宫中西宫太后有亲侄女儿,东宫太后也有亲近的亲戚,咱们则则就是再得宠也越不过去的。你是不知道,正旦进宫朝贺时,我才知晓的,则则就侍寝了一个晚上,福寿宫太后就不舒服了,直接把她的牌子撤了三个月。”唐夫人道。

    这后宫的弯弯绕绕,定西侯懂得可就没那么多了,自己一个大男人也想不出什么子来。他能教敬则则的都已经教了。

    敬则则上了马车却没见着皇帝,还以为皇帝自己回宫了,可掀开车帘见郭潇驾车的方向也不是回宫的那边儿,心里不由犯嘀咕。

    等到了灯笼街见皇帝坐在街口的豆腐脑摊子上跟豆腐西施聊天时,才晓得这是还不打算回宫的意思。

    灯笼街在京城乃是赫赫有名的地方,每年最热闹的时候就是正月里耍花灯的时候。以前灯笼街其实并不叫这个名字,具体叫个什么都已经忘了。因为灯笼街上有三家铺子年年花灯最是出彩,后来每次提到这条街都说就是灯笼最好看的那条街,于是灯笼街的名儿就叫响了。

    这附近几条街巷的人气,也逐渐被灯笼街给带了起来,如今正月十五之间看灯的人,都会到这灯笼街来,于是乎一应的小摊贩,杂耍的,唱曲儿的,走江湖的都在这儿扎了堆。

    敬则则下了马车,走到还没留意到她的皇帝身后,恶作剧地低头在皇帝耳边叫了声“十一哥”,本以为能吓着他的,结果皇帝却一伸手就捞住了她,将她拉到了身侧的小凳子上坐下。

    敬则则含笑地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那豆腐西施。约莫十七、八年纪,唇红齿白,颇有几分姿『色』,还有些天然的媚态,人瞧着挺爽朗的,见敬则则落座,她则往旁边挪了挪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豆腐脑好吃么,十一哥?”敬则则托着下巴娇嗲嗲地拖长声音问道。

    沈沉端起碗舀了一勺喂到敬则则嘴边,“你尝尝呢。”

    敬则则张口品了品,“唔,味道还真不错,里面的大头菜碎粒又鲜又香,仔细品品好似加了些许麻椒。”

    那豆腐西施虽然招呼别的客人去了,但其实耳朵一直留意着沈沉和敬则则这边的,实在是如此出『色』的人物很是罕见。这会儿听敬则则把她的独家秘方都给说了出来,不由一惊,回头道:“这位夫人好厉害的舌头。”

    敬则则得意地道:“那是,我也就是生错了地儿,若是个男儿身,肯定能成一代名厨。”

    豆腐西施笑道:“夫人可没生错地儿。”

    沈沉替敬则则理了理被晚风吹『乱』的发丝,宠溺地道:“听到没,人都说你没生错地儿。”他刮了刮敬则则的鼻子,意思是她『乱』说话。

    豆腐西施叹道:“到底还是读书人疼媳『妇』儿。”

    敬则则侧头笑道:“老板娘,你这话可有些偏颇,读书人怎么就疼媳『妇』了?”

    豆腐西施道:“怎么不疼啊?你看你家夫君多疼你。我还听说那什么,什么做相公的还给媳『妇』画眉『毛』呢。”

    这一听就是张敞画眉的故事。敬则则又笑着乜斜皇帝一眼,然后对着豆腐西施道:“那他可没给我画过眉『毛』。”

    坐在摊前的都是客人,豆腐西施自然要极力奉承的,“那是因为夫人的眉『毛』本就生得好看,天生就是画过的一般。”

    闻言敬则则和沈沉都笑了起来。“老板娘你这么会说话,生意一定会红红火火的。”敬则则道。

    沈沉从钱袋里掏出一粒碎银子搁在桌子上,将敬则则拉了起来。

    敬则则被沈沉牵着手往前走去,还有些茫然,“十一哥,这天『色』已经不早了,咱们还不回去么?”冬日天短,眼瞧着都要黑了。

    “你都还没逛逛呢,就这么回去不失望么?”沈沉问。

    “可是……”敬则则想着西宫太后那座大山,压力有些大。

    “行了,别想那么多了。”沈沉替敬则则理了理风帽,将她的头遮了起来,“凡事不是还有我顶着么?”

    虽然敬则则不觉得皇帝能顶得住太后,但眼前的热闹和烟火气还是吸引了她,管他的呢,反正至少欢喜过。

    敬则则回握住皇帝的手,“那好,这里好多小食啊,今晚我要敞开了吃。”

    “你脑子里就只有吃吗?”沈沉佯做蹙眉的样子。

    “我不是只有吃,我是怕我买起东西来停不下手。”敬则则朝皇帝眨了眨眼。

    “还行,我还有些私房钱,养一房媳『妇』应该够了。”沈沉笑道。

    敬则则欢呼一声,她已经很久没逛街买过东西了呢,而且也从没放开过手脚买东西。这下不用沈沉拉她了,反而是她拉着沈沉走了。

    钟楼的钟声响彻整个京城的上空时,灯笼街的灯笼仿佛瞬间就时点亮了一般,让平平常常一条街,刹那间变成了璀璨的银河,亭台楼阁都罩上了一层不属于人间的虚幻的光彩,流光四溢。

    而街上的行人仿佛也被点亮了一般,华服锦裘,貂帽雪绒,『毛』尖都闪着光芒。

    街上一辆马车缓缓地跟在人群后驶入,有人掀起了车帘,『露』出一张欺霜赛雪的俏脸来,眼睛四处好奇地张望着。

    但她的眼神很快就停在了一对花灯下的璧人身上。

    披着黑『色』大氅身段颀长的男子和着黑『色』牡丹团花织金缎面白狐『毛』出风披风的窈窕女子。

    罗致容的视线第一瞬便落在了那女子身上。女儿家最关注的可不是什么男子,一定是出『色』的另一个女子,有意识无意识地就要比一比。

    罗致容不得不承认,站在那对七宝琉璃莲花灯下的女子,容貌绝丽,挑不出任何的『毛』病来,难得的是这样完美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居然没有任何不谐,反而显得尽态极妍,占尽天地的灵秀之气。

    她的个子很高,似乎有些瘦,穿着冬衣,披着锦袍,依旧显得窈窕高挑,华贵里带着一丝脱俗的灵气。就是那琉璃灯的光芒似乎都及不上她脸上的玉样光泽。

    罗致容心忖,想不到京城还有这样出『色』的『妇』人,竟然一点儿也不输给她表姐。而且那人一看就是娇滴滴的模样,像是个被人宠着捧着的,命却比她表姐好了不少。

    比较完那女子,罗致容的视线这才落到了那少『妇』身侧的沈沉身上。端俊肃隽,清儒华雅,容貌都还是其次的,主要是那身气势,渊博如海,似乎什么都能包容,什么都能驾驭。

    他静静地站在那女子身侧,那女子看着灯,他则看着那女子。

    罗致容有些痴了,为那男子的目光而痴,心里不由得叹息,若是她未来的夫君也能如这男子看他夫人一般对她就好了。

    他们看起来是那样的般配。女子抬手指了指头顶的琉璃灯,不知那男子说了什么,逗得那女子忽地展颜一笑,在灯光下真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看什么呢,阿容?”马车里响起一个清冷的女声。

    罗致容赶紧放下车帘,“表姐,刚才我看到一对年轻夫『妇』,都生得那样好看,一时竟然看痴了。”

    被叫做表姐的女子笑了笑,没有搭话。

    “我瞧着那男子看他夫人的眼神好美哦。”罗致容有些梦幻地道,“反正只是看看就觉得他们感情一定很好。”

    敬则则要是听到罗致容的话,多少都要嗤之以鼻的,好似盲人『摸』象一般,『摸』到一条腿,就以为大象是跟柱子。

    “十一哥,快看,前面有兔子灯卖。”敬则则的注意力已经从琉璃灯转到了白纸糊的带滚轮的兔子灯上了。

    敬则则拉着皇帝的手就往那卖兔子灯的小摊贩走去。

    “你多大个人了,怎么就喜欢兔子灯?”沈沉笑道。

    敬则则停住脚道:“其实也不是多喜欢,只是圆个梦而已。”

    “圆梦?”沈沉挑挑眉『毛』。

    “以前在家时,课业太多,哪怕是上元灯节,晚上父亲也不许我出门的。”敬则则道,“有一回我看着表姐拉着一盏兔子灯,想让娘也给我买一盏,结果父亲说表姐拉着兔子灯跟小疯子一样,所以不许我买。”

    敬则则说这话倒不是在求可怜,她语气很平静,似乎还觉得往事挺搞笑的。

    沈沉静静地看着敬则则,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我没看到过,但想来则则小时候,一定是粉雪可爱的,拉着兔子灯只会是个小可爱,怎么会是小疯子?”

    敬则则笑了笑。

    “小时候课业就很多了么?”沈沉拉着敬则则走向兔子灯。

    敬则则点点头。

    “所有的兔子灯我都买了。”沈沉对着小摊贩很大气地道,活像个土财主,毕竟真财主哪有包场兔子灯的。

    敬则则愕然,一看那摊子上,还有十来只兔子灯呢,她赶紧摇了摇皇帝的手,“太多啦。”

    “不多,不多。”沈沉笑着把兔子灯的线都拉在了手上,他身边的高世云则负责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