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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拂过树叶,带着一缕初夏的燥热,发出哗哗的扰人婆娑声。
屋子里的人也很燥,心燥。
咸鱼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把被子拉过头顶,哀怨地发出一声“啊”
不一会儿,能看到被褥里的一团在咕涌。
翻了个身。
又翻了个身。
翻过来、覆过去,最后猛地把头顶的被褥掀开,呜咽“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平日里可是能睡到日上三竿的,如今心里装着事,竟是连懒觉都睡不着了
他爹一张口,臭小子一搭腔,事就派到他头上了。
他说他不会,竟然都没人信
这年头,说真话都没人信了没天理
他怎么可能会
他是能哐哐几下做出紫外线手电筒还是能嗷嗷两声造出一台能拍出那种幽蓝色指纹照片的照相机还是能挥挥手变出成分不明、反应不明、一喷就显指纹的化学药剂
高考后再没学过化学,他现在连一个化学反应方程式都默写不出来了啊
“不行,这样肯定不行。”狄先裕猛地坐起来,下床套上鞋披上外套,就喊“云福,给我拿纸笔来。”
云福是狄先裕的儿时就选出来的书童,从小一起长大,小圆脸,笑起来特别有福气。
他看了眼天,今儿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啊
二爷竟大清早要纸笔
云福喊人去书房拿,又笑问道“要不二爷先洗漱,换身衣裳”
狄先裕连连摆手“都什么时候了,哪还有这个闲情逸致赶紧赶紧,我要给大哥写封家书。”
他脸都顾不得洗,拿着纸笔就哼哧哼哧写起来。
洋洋洒洒就是大几页纸,那叫一个声泪俱下,那叫一个可怜,通篇是哭诉,字字句句都透着一个中心思想“一定要救救我啊”
从“爹最重视大哥你的话了”到“咱从小一块读书,大哥你难道不了解弟弟我吗”再到“大哥你想想看,全天下这么多办案的官差都没法子,我怎么可能想得出来”
狄先裕越写越觉得就是这样没错。
他就搞不懂了。
为什么他都那么真心实意,那么声泪俱下的表示自己不会了。
臭小子还是眼眸亮晶晶的崇拜看他。
他爹还是觉得他会。
写完信,狄先裕当即封好,交给云福道“赶紧给大哥寄去,找最快的驿站,贵点都行,别省这点钱。”
他大哥去岁中举后,就去名满天下的冰竹书院求学了,幸好不算太远,最快的驿站送信,应该赶得及。
云福刚刚拿着信出门,顾筠就从门外走来“夫君今儿怎这么早就起了”
狄先裕见她也是一喜,挥挥手让丫鬟小厮们退出去,然后自己就冲着顾筠迎上去,忙握住她的手“娘子救我”
他们年少时就成了亲,十分符合这个时代对婚姻的描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也许本该平平淡淡,成婚后,却有一段十分巧合的“蜜月期”
狄先裕那时盘算了下,他是嫡次子,日后能继承到的财产估计没大哥多,但也绝对不少,足够他快快活活、舒舒坦坦地过一辈子了。
梦想中的包租公生活近在眼前,唯一要注意的是,别养太多的人。什么通房、丫鬟、妾侍,那可都是花他的钱来养的
更可怕的是,要是再多生几个孩子的话,原本自己可以潇洒一辈子的钱和财富,说不定以后老了就要穷了
看他爹养这么乌泱泱一大家子的开销就懂了,简直是花钱如流水。
咸鱼警惕的抱紧钱袋jg
顾筠是家中嫡女,两家也算门当户对,从小学得是正妻嫡女掌家的本事,还耳濡目染家中妻妾庶子那一大摊子事。
她嫁过来之前,从没想过夫君会如此洁身自好,毕竟狄家老爷和嫡长子一房都有庶子庶女,狄家完全不像是有类似“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家规的人家。
可狄先裕竟真没有一点类似的心思,性子也和善,好说话。
顾筠这边,则是顾筠母亲打听到狄先裕是个贪嘴的,陪嫁里给女儿备了个极擅厨艺的金满仓。
更巧的是,顾母祖上就是做酒楼营生的,手里握着不少食方子,美味非常。
种种巧合下,少年夫妻俩都看彼此格外顺眼,怎么看怎么合心意,感情迅速升温。
“蜜月期”过后,虽也有磕绊,但不仅没损这份情感,反而在漫长的时光中习惯了彼此的陪伴。
听狄先裕苦着脸叨叨的说完事情经过,顾筠嗤嗤的笑,“让你成日逗弄昭哥儿,活该。”
狄先裕很是不服“哪有”
其实他很想大声说“这是诬蔑”可一想到在爹心目中,媳妇比他更靠谱,瞬间就软和下来。
“哪有”顾筠细眉一挑,起身走到卧榻左侧的一方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小木匣子。
狄先裕看到,顿时气虚了。
顾筠回来,根根分明的手指从木匣子里取出几张纸条,每一张上都有鲜红的小小指印。
昭昭给爹捶背五十次
给爹爹打屁股十下
昭哥儿欠爹爹十只五香鸡腿
“你说哪有”顾筠发现这些“欠条”的时候,简直气笑了,哪有这样当爹的
狄先裕略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伸手拨了一半出来,试图贿赂“要不分你一半跟你说这可是宝贝,等以后昭哥儿认字了,拿出来给他看,表情肯定很有趣。”
他还诱惑道“等以后昭哥儿长大成年了,再拿出来给他看,绝对好玩。”
顾筠手僵了僵,这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分明是不靠谱、不着调的事,但事情只要一到狄先裕嘴里过一遍,瞬间就能别有一番滋味,让人心生期待。
狄先裕见有戏,忙把纸条都推过去,双手作揖“好娘子,这些都给你,你去帮我和爹说说。”
最后,狄先裕许下了种种,终于找到了第一个肯帮他说话的人。
咸鱼落泪jg
即使找了两个人,狄先裕还是想嗷嗷直叫,两个人合在一起,也打不过他爹啊
他烦恼的抓抓头发,试图理出一点头绪来。
但抓着笔,却半天都落不下一个字。
气得笔一丢,跑到床上就用被褥把脑袋埋起来,一通乱扭,气得头顶直冒火星“啊啊啊”
他正打算爬起来,去揍一顿臭小子出出气,门口忽然传来清澈响亮、活力满满的声音“爹爹”
紧接着就是昭哥儿那极具辨识率的脚步声,哒哒哒的响,又急又重,几乎能想象到他跑得有多快,像个生龙活虎的小狮子。
狄鸵鸟先裕把脑袋从被褥里拔出来,侧头一看,就见昭哥儿身后披着一件宽大的火红披风,手里抓着一截不知哪捡的小树枝,呼呼哈嘿地冲进门来。
还别说,真有几分威风。
狄昭昭小脸红红的,还在冒热乎气,一看就知道在外不知撒欢了多久。
“爹爹怎么还在睡”稚嫩的嗓音中气十足。
喊完,小家伙就风风火火地冲到床边,小腿一蹬,嗖地一下就跳上了床,趴在他爹身上,伸手努力摇人
“爹爹,你快起来啊,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做好了抓坏人”
狄先裕瞧着扑到他身上的崽,这不纯纯自投罗网
他被褥一掀,伸手就把小孩抓过来,狞笑道“还抓坏人,你就是最大的坏人。”
他三两下就用被褥把自投罗网的傻儿子团起来,压在腿上,“今天不揍你一顿出不了这口气。”
狄昭昭愣了愣,随即使劲儿蹬腿,想爬起来,他气呼呼地嚷“我不是坏人,昭哥儿不要扮坏人。”
虽然欠条送给媳妇了,但是狄先裕厚脸皮的继续诓儿子道“昭哥儿还记得自己按过手印的字条吗”
狄昭昭小朋友虽然不识字,但是记性还是很好的,脸红红的小声说“记得。”
他小脸一皱,腿也不蹬了,小身体软下来。
还扭头看了一眼爹爹,软和着小脸试图商量“那要轻轻的哦”随即紧紧闭起小眼,不敢看。
狄先裕光是见小家伙这副害怕紧张的小模样,他气就消了大半。
当爹嘛,难免要被坑一两次,气坏了自己多划不来,可以欺负儿子逗乐啊
压住要上扬的嘴角,扬起手啪啪打两下。
声儿跟鼓掌一样响,把小家伙吓得眼睛用力闭紧,不过一会儿都没感觉到怎么疼,昭昭缓缓睁开眼睛,疑惑的发出一声“咦”
他还伸出小手,好奇地往后摸了摸自己的小屁股。
狄先裕再也忍不住,朗声笑起来“哈哈哈”笑得肚子疼,直接躺倒在床上。
昭昭反应过来,小脸顿时一红,飞快把手收回来,张牙舞爪地扑上去,羞恼地想捂住爹爹嘴“不可以笑”
狄先裕乐够了,把张牙舞爪的小螃蟹抱在怀里,神清气爽。
他伸手捏捏小家伙的脸蛋。
狄昭昭不给捏
他扭着头躲开,见大手穷追不舍,干脆张大嘴巴“啊嗷呜”作势要咬,跟小老虎一样凶。
狄先裕也不怕,笑眯眯地吓唬道“等你祖父找好了夫子,昭哥儿就要开始读书了,到时候可不要哭着来找爹。”
“才不会”狄昭昭早就给自己安排得好好的,自信满满地说,“我一天认十个字,十天就能认一百个字,十三个十天就能学完了。”
十天很快的,狄昭昭美滋滋想,13个十天应该也不会太久,学完他就能认识蘑菇字条上所有的字啦
狄先裕好奇“为什么是十三个十天”
狄昭昭用发愁的小眼神看爹爹“因为开蒙要学千三百啊。”
狄先裕“”
傻儿子是会顾名思义的,开蒙要学千三百开蒙要学一千三百个字
不愧是能给画取出小红、小绿、小马驹这种名字的小孩,真是直译啊。
“昭哥儿会努力开蒙识字的。”狄昭昭挺起小胸膛,也给爹爹鼓劲儿,“爹爹也要努力,把显指印的办法早早做出来,这样坏人就更害怕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狄先裕嫌弃,捏住小家伙肉乎乎的两颊就往外拉,使劲儿蹂躏,“知道有多难吗”
狄昭昭能从爹爹的语气里感觉到好像真的很难的样子,但是小孩就是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对一切都充满好奇。
他口齿不清的问“到泥有豆难呐”到底有多难呢
狄先裕顿了顿,一时还真不知该怎么描述,照相机这种说出来昭哥儿肯定听都听不懂,更别说想象难度了,也不能说啊。
思考片刻,他说“比如咱们要找一种看不见的光,你说该怎么找”
小家伙这下该吓傻了吧该知道坑爹坑得有多深了吧
狄昭昭没被吓到,反而一脸崇拜和惊奇“既然都看不到,爹你怎么知道有这种光呀”
臭小子,你的关注点是不是有点奇怪
狄先裕一下被问住,总不能说他就是知道紫外线这种东西吧
对上昭哥儿乌亮乌亮的好奇眼睛,狄先裕绞尽脑汁编瞎话“因为爹知道它住在紫光旁边。”
狄昭昭忽然一脸惊喜“那我们只要找到紫光就好了啊,然后就可以去隔壁敲门了。”
狄先裕有些卡壳,还可以这么理解吗难道不是什么光波啊、波段啊、长短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吗
他脑壳疼,仿佛逝去的初中物理老师在敲他的头,“咱也找不到紫光吧”
“不是啊,爹你忘了吗”狄昭昭兴奋地跳起来,手舞足蹈地比划,“爹你带我做过天虹啊,七个颜色的,特别漂亮,那时你还跟我说,天虹不是喝雨水的虫。”
“对了对了,那次我们拿娘妆台上的琉璃盏去玩,还被娘训了呢爹你不记得了吗”
狄先裕哪里是不记得,他是惊呆了。
呆滞了一会儿,忽然鲤鱼打挺一样从床上弹起来,惊叹道“好像真不是完全不能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