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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错事就要勇于承担后果,所以我已经做好了一生不幸的准备。】
在令人心慌的寂静中,宋柏劳慵懒的嗓音再次响起。
“你的勾引技巧也太拙劣了吧?”
我浑身一僵,从他怀里抬头,正好与他垂落的眼眸相对。
他的眼瞳漆黑如墨,五官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为幽深,也更缺乏温度。
“就这么迫不及待想献身吗?”说话时他薄唇隐隐上翘,却绝不是一个友善的弧度。
他认为我是故意摔倒,好对他投怀送抱……这个人脾气不好,想象力倒是挺好。
“不是……”我赶紧挣扎着脱离他的怀抱,稍稍退后了些,站在与他相隔一臂的距离。
我盯着地毯上模糊不清的一块花纹,无力地为自己辩解:“我真的只是摔倒了。”
他从鼻腔里发出一抹不屑的冷哼,像在笑我到这时还要嘴硬。在我眼角的余光里,他弹了弹自己的上衣,似乎是想拂去我在他衣服上留下的难看褶皱。
之后的十几秒里,我们谁也没说话。时间因空白显得冗长无比,让人坐立难安。
我耳边听到宋柏劳压抑着不耐,从鼻腔重重叹出一口气:“那你到底会不会系领带?”
手指神经质地抽动一下,我不安地咽了口唾沫:“这个也是……真的不会。”
他没有再说话,走到我面前,扯过我手上的领带,不怎么温柔地竖起我的衬衫领子,竟然开始替我系领带。
我僵硬地梗着脖子,任他折腾,一动不敢动。视线不可避免地正对上他的脸,不得不承认,就是在长相普遍出色的alpha里,宋柏劳的这张脸仍然可以称得上惊艳。
与梁秋阳的精致不同,与朱璃的一身仙气儿也不同,宋柏劳的好看更阳刚,也更富有攻击性。如果说梁秋阳和朱璃是陈列在博物馆里珍贵的藏品,那宋柏劳就是大自然里幕天席地的瑰丽风景。
一分钟都不用,他手法娴熟地将我之前怎么折腾都没办法的领带漂亮地系好了。
“行了。”他调整着领带的位置,让它更服帖地贴在我的胸口。我也终于得以正常呼吸,不用故意憋气。
我看他眼皮微抬,连忙错开了脸,走回床边快速穿上了那件白色的西装外套。一回头,就见宋柏劳还是站在原地,双眼望着前方。我这才注意刚才我身后的位置有面穿衣镜,他正无声凝视着镜中自己的倒影。
“过来。”他似乎是透过镜子察觉了我的目光,头也不回地命令道。
我乖乖走过去,他让开一些位置,示意我站在他身边。我照做了,镜子立时呈现出我俩并肩而立的模样。
同款式的礼服,他穿黑的,我穿白的。他高大俊美,耀眼夺目;我苍白憔悴,畏畏缩缩。
“配吗?”他注视着镜子里的我,问道。
一点不配,甚至还有点好笑。
如果他想让我自惭形秽,其实大可以不用这种方式。我一直很清楚这场婚姻对他意味着什么,也很清楚自己在其中要扮演的角色。
我别开眼:“衣服有些大。”
我身上的这套礼服该是按照朱璃的尺寸订做的,套在我身上,就像小孩穿了大人的衣服,滑稽又可笑。
我的反应可能让他觉得有些无趣,宋柏劳在镜子里看了我一阵,转身脱掉外套,没有继续刺我。
“我会让裁缝改小一个尺码。”他将外套随意地丢在扶手上,然后整个人闲适地往沙发里一靠。
我无所适从地站了会儿,觉得这应该是“结束”的意思了,边往床边走边脱掉身上的外套。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与朱家联姻吗?”
我脱衣服的动作一顿,茫然地看向宋柏劳。
他翘着二郎腿,手背支着下巴:“在能源界,夏盛与阮家并称两大巨头,朱家近年来开始涉足能源产业,朱云生想挤进来就必须选其中一家依附。而我也需要拉拢新势力来对抗阮家,打破僵局,因此是朱家还是杨家对我来说都没差别。”他轻描淡写,薄唇下的犬牙若隐若现,“你们两兄弟虽然都不怎么样,但商业联姻,无关意愿。希望结婚后你能恪守本分,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不要给我惹麻烦。这样,我们或许还能和平共处。”
他这话实在说得直白,还很不客气。但我除了点头答应,似乎也没别的选择。
“我知道了。”我背对着他换回自己的衣服,正在犹豫要不要将脱下的礼服叠放整齐,身后的宋柏劳看出我的意图,冷声制止了我。
“衣服放那儿,你可以走了。”
我如蒙大赦,直起身就往外走,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离开了那间有宋柏劳的屋子。
李秘书将我送到楼下,直到走出夏盛大楼,我才敢回望。高耸的28层,无论是从下往上,还是从上往下,照道理都不该有所感知,我却古怪地觉得总有一抹视线自那高楼里落在我身上,挥之不去。
明明只是试了套衣服,却试得我身心俱疲。回到家后,那碗白玉翡翠面早已涨成一坨面疙瘩。虽然必定很难吃,但我又饿又累,实在生不出重新开灶做饭的心,只能就这那碗冷面吃下肚。
吃完了面,我放下筷子,对着身前那碗残汤掌心相合,握成一拳。
“祝我生日快乐。”
我对自己出生的日子其实也没多大感觉,往年师父在的时候还会替我过生日,他走后,连我自己都不大记得过了。今年会想起吃碗面,其实只是想要许个生日愿望。
我将额头抵在拇指上,闭上眼轻声道:“希望我的孩子健健康康,平安顺遂。”
二十几年来,我许过的愿望屈指可数,实现的更是寥寥。他出生七年,我凡事没为他做过,只能用这种方式自我安慰。我总是怨怪宁诗,可说到底我自己也不是个称职的父亲。
收拾好碗筷,又洗了澡,弄完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我坐到书桌前,用钥匙打开自己的日记本,记下今天发生的事。
从七年前开始我就有了记日记的习惯,白日里说不出的心声全都憋在日记中说出,也可当做我日常的宣泄。
【我又见了他,他让我恪守本分……】
写到晚上宋柏劳要我去试衣服时,我有所停顿,直到纸上出现一个不可忽视的墨点,我才再次提笔继续往下写。
【傻逼。】
写完日记,关灯入睡。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见到宋柏劳的关系,做的梦里都有他。
朱璃敲开我的房门,笑着邀我参加一个聚会,说我一定会喜欢。
那时候他伪装得很好,温柔、美丽、优秀,还允许我,一个情妇的儿子叫他“哥哥”,可想而知年少的我有多受宠若惊。我无条件地信任他,觉得他与学校那些高傲冷漠的同学截然相反,是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没想到白莲花是真的白莲花,还是朵道行高深的黑心莲。
他时常在饭桌上问起我在学校的境况,打听我与同学相处的细节,那时候我以为他是关心我,总会隐去真相,告诉他我很好,大家都很友善。
其实他不过是在看我笑话,欣赏我欲盖弥彰的蹩脚演出罢了。
没多久,朱璃带我参加了一场狂欢party。在一栋大厦的顶层,拥有无边泳池,可以俯瞰香潭全景。主题是什么,举办者是谁我一概不知。从进门那一刻,入目所及便是眼花缭乱的各色alpha和omega,他们穿着华美,戴着标志性的止咬器和防咬项圈,在安全范围内肆意玩乐。现场倒是也有beta,只是少数,而我很快发现,那是给他们倒酒的服务生。
很多人过来与朱璃打招呼,他在上流圈里也是不容忽视的耀眼存在。朱璃将我一一介绍给他们,称呼我为“弟弟”。每当这个时候,对面的a或o就会露出微妙的诧异。
这些人隐藏得很好,可我仍能敏锐的捕捉到他们完美教养背后总也忍不住泄露出的,那一星半点可以称之为“厌恶”的情绪。
他们与我那些同学的唯一区别,大概就是一方起码还维持着可怜的表面功夫,而另一方已经连表面功夫都懒得维持了吧。
朱璃被他的朋友们包围着,他们谈天说地,从金融局势说到国际动态,简直不像是一群还未成年的高中生。也是到这一刻我才清楚认识到,这个世界的权利财富乃至未来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参与这场party的都是其中的佼佼者,而beta永远别想挤进他们之中。
我自觉融入不了,黯淡地走开,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呆着,直到聚会结束。
这或许就是朱璃带我去那里的目的,让我认清现实,知道与他们的差距。
嘈杂的音乐声中,我被突如其来的强硬力道从背后袭击,压倒了墙上。
我受惊回头,看到一个陌生的alpha,他戴着明亮的琥珀色的隐形眼镜,止咬器像是黄铜制成,造型犬牙参差,十分可怖。
“你身上的气味很干净啊。”他嗅了嗅我,醉醺醺地笑了一下,“要和我玩吗?”
party上端着托盘的beta穿着暴露的服装,化着妖娆的妆容,与ao们调情打闹,与其说是服务生,更像是“服务行业的”。我甚至怀疑这些beta就是他们找来的“乐子”。而没有朱璃在旁的我,显然在他们看来也是可以随意取乐的对象。
“我不想玩……”我用力推开他,蒙头蒙脑拐进一条走廊。
身后的alpha不紧不慢追着我,似乎以为我再跟他玩欲擒故纵。
“别走嘛,慢点……”对方歪歪扭扭靠在墙上,“小beta,让我标记你吧……”说着被自己逗笑,在那儿莫名其妙笑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磕了什么药。
我不断回头,又转过一道弯,绝望地发现是条死胡同。所幸走廊两边有几扇关着的房门,我病急乱投医,选了其中一间拧动把手,想不到竟然拧开了。
我急忙闪身进屋,轻声关上房门后,额头抵在门上长长呼出一口气。只是还没等我一颗心完全放回原处,身后传来的异常响动瞬间又让我紧张起来。
进门时我只匆匆瞥了一眼,只瞥到月色与灯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射进屋内,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倒影,并未发现有其他人。
我猛地回身,就见灯火余晖未照射到的黑暗角落,一张松软凌乱的大床上,赤裸着上身的alpha捂着额头缓缓坐起。过了会儿,他身旁娇娇柔柔又坐起一个同样赤裸的女性beta。
看到那个alpha下半张脸戴着的黑色栅格状止咬器,我心中一动,有了个模糊的预感。果然,当对方将手挪开后,我发现对方我认识,或者说我见过,是宋柏劳。
他也看到了我,不知是宿醉还是不悦被人打扰,眉头紧紧拧着:“谁让你进来的?”
这个状况我也很尴尬,可让我再出去我又怕再遇到那个奇怪的alpha。
我急忙向他解释:“我是……我们见过你忘了吗?那天在实验楼后门,你翻墙进来。”我试图勾起他的回忆,“我是朱璃的弟弟,外面有个alpha一直缠着我。拜托你,借我躲一下。”
他挑了挑眉:“朱璃的……弟弟?”他看向身旁那个beta,冲她抬了抬下巴,“你,出去。”
女人拢了拢自己一头卷发,有些不满地噘了噘嘴,但仍然听话地下床穿好衣服,不敢有一丝怨言地离去。
经过我时,她还冲我翻了个白眼,像是在怨怪我打扰了她的好事。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宋柏劳两人,我局促不安地抵着门,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最后还是宋柏劳先开的口:“朱璃竟然有个beta弟弟?”
他眉眼轻慢,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抿了抿干燥的唇:“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他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们一点也不像。”
他话语里似有深意,我不太喜欢他的口气:“我怎么能和哥哥比……”
背后的门板突然被哐哐砸响,我惊惧地盯着那扇门,退后着远离它,心脏剧烈跳动着,几乎要跃出胸膛。
背脊忽地抵上一堵结实灼热的人墙,我错愕地回头,宋柏劳站在我的身后,双手按在我肩上,将我推到了一旁。
“让开。”
我还在愣神,他已经走过去猛地拉开了门。
“不想死就滚开。”他对门外的人发出恶劣的威胁。
“宋,宋柏劳?”那人像是被吓住了,我甚至能从他声音里听出一只小狗夹着尾巴从喉咙里泄出可怜呜咽的形象。
宋柏劳那时候的名声就已经十分响亮,不管是家世上,还是打架斗狠上。
他的优秀有目共睹,他的反叛众人皆知。就算身为同类,也不会有alpha轻易招惹他。
门外很快安静下来,宋柏劳再次关上了门。而到这会儿我才意识到,他完全是一丝不挂的状态。
他大大咧咧站在我面前,像一尊活灵活现的大理石雕像,肌肉的纹理乃至室外光线投射在他身体上所形成的光影,都透着一种不真切的美感。
下半身虽然隐在阴影里,但模模糊糊看着也十分可观。
我别扭地移开视线:“嗯……谢,谢谢你。”
“这里不是你这种beta该来的地方。”
我一愣,话是没错,但他说得也太直接了,让我脸上很不好看。
这一晚我无所适从,我格格不入,我憋着一股气无处发泄,他算是撞我枪口了。
我对上他的双眼,问他:“那我应该在哪儿?”
宁诗让我加入他们,他们却不接纳我。我也不想装作他们的同类,但我确实无处可去。
那时候我还很幼稚,觉得大家都是人,凭什么beta就要低人一等?我可以自己走,但他们不能赶我走。
“在你们beta该在的地方。”宋柏劳伸手揉了揉后颈,绕着圈子,避重就轻,“反正不是这里。”
我隐忍许久,对待宁诗都不曾爆发,却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以一种诡异的英勇反驳了他。
“说得真轻巧,你不是beta生的吗?既然你体内也有一半beta的基因,是不是也不该待在这里?”
这话简直可以说是胆大包天了,我说完立马就后悔了,可也来不及了。
我不仅戳了宋柏劳的逆鳞,还戳得死死的。
等我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将我狠狠掼到墙上。
我脚尖堪堪触到地面,呼吸困难,浑身血液都像是凝在了脸上。我费劲地扒着脖子上的手,可alpha的力气并非我能抗衡,他的手就像一把牢不可破的铁钳,根本无法撼动。
恍惚间我甚至看到宋柏劳眼中闪过一道暴虐的血光,仿佛要置我于死地。
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他是真的想掐死我。可渐渐的,脖子上压迫气管的力道一点点变小,我又可以顺畅呼吸了。
我大口大口吸着珍贵的空气,因为太急切,甚至呛咳起来,眼角都咳出泪花。
他捏住我的下巴,逼迫我抬头:“你又知道什么?觉得听说我一两件八卦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了?就是因为有你这样自以为是的beta,我才会在这里。”他看我就像在看一只蚂蚁,“真是扫兴。”
他收回手,将我丢在那里,转身推开一道浴室门头也不回走了进去。
我捂着脖子,心有余悸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直到耳边响起隐隐水声,这才像是被惊醒一般拉开门逃离了那间卧室。
派对结束后,朱璃在一个阴暗的角落找到了我。
他无奈地问我为什么要藏起来,我冲他笑笑,说自己不习惯喧闹的环境。他的目光在我脖子上流连片刻,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回到家后,照镜子我才发现自己脖子上有道明显的扼痕,横在肌肤上狰狞刺目,只要不瞎都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