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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柚顺着流钰指着的方向掠下去后,只看到了流焜身边的从侍。
跟流焜的性格一样,他的从侍也不爱说话,平时板着一张脸,不好接近的模样。
“姑娘,公子在屋里。”从侍见她一副寻找的模样,主动上前说了声:“公子说,若是姑娘来了,不必阻拦,姑娘直接进就是了。”
南柚颔首,推门踏了进去。
眼前骤暗,房间里没有光亮,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一丝响动。
眼前的一幕,太过熟悉,南柚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时光又倒流回到了千年前,进深渊前一日,她也是如此,踏进一个黑暗的房间,对一个内心被绝望充斥的小孩说,我帮你。
“阿姐。”流焜坐在床沿边,手里捧着一本古籍,但并没有看进去,南柚一进来,他就将书合上,随意地丢在了桌上。
南柚在方桌边坐了下来,她抬手,给自己倒了一盏热茶,茶叶在沸水中舒展成了昔日枝头尖的模样,馥郁的香冲散了房中沉沉的死气。
少年在十步之外坐着,黝黑的眸子动了动,视线落在南柚的脸上。
“今日怎么都不说话?”南柚抿了一口茶,眼眸带笑,声音很好听。
她对谁都是这样,好得不得了。
关心流钰的同时,也不会忽视他的异常。
少年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他有些不习惯地侧首,在心中酝酿了好几遍,声音如玉石般沁冷,没什么温度,但已是所能控制的最柔和的力道。
“阿姐。”他垂眸,修长的手掌上蹿起耀目的灵力光泽,气势节节攀升,“我现在很厉害了。”
他似乎是觉得这样的话太自傲,不够严谨,有些懊恼地皱了下眉,纠正道:“明年,我就可以追上流钰和流熙。”
饶是知道他天赋惊人,南柚面对这样的话语,也还是有些惊讶,她看着他手心里团着的两团灵光,迅速回神,像是千年前哄他一样,道:“勺勺很厉害。”
“我听小六说,这一千年,你什么都没做,就光顾着修炼了。”她顿了下,剩下来的话卡在喉咙里,几番斟酌,最后转变成了极为温和委婉的言语,“修炼之余,别忘了巩固心法。”
妖族大多不善心法,他们喜欢死战,肉搏,崇尚最极致的力量,但普遍不重视心法。这样做,前期倒没什么,但修炼到了一定的阶段,心法跟不上修为,就会出现大大小小的问题,特别是流焜这样本来就封闭自身,不想与外界产生太多瓜葛的人。
龙主与星主都吃过心法上的亏,所以现在才会对南允的心法修炼抓得那么严,那么紧。
流焜现在已经有走火入魔的征兆了,这不是件小事,对他自己,对身边之人而言,都十分危险。
“阿姐。”他却像是没听进去一样,见她望过来,他抿了下唇,一字一句地问:“等我彻底超过流钰,你是不是就会最关心,最喜欢我了。”
南柚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
“怎么这样问?”她有些好笑地问他,像是看小孩子胡闹发脾气一样,不生气,也不过多解释,轻轻巧巧就揭过去了,“你越厉害,便越能保护好自己,阿姐很开心。”
“可阿姐还是不会最喜欢我。”流焜像是拐进了一个死胡同,他有些执拗地重复了一遍,唇色浅淡,眼瞳幽邃。
南柚与流焜对视片刻,轻松带笑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走到床沿前,她站着,流焜坐着,这样的姿势,再加上她那张明艳到近乎有些灼人的小脸,轻易就给人一种居高临下俯瞰的感觉。
流焜没动。
南柚往下压了压嘴角,她问:“勺勺,你不喜欢二哥哥?”
流焜不太想和她讨论流钰,但南柚问,他还是如实地答:“我没有理由喜欢他。”
“为什么?”南柚耐心地道:“他是哥哥。”
“流钰也是哥哥,你就没那么喜欢他。”流焜抬眸,再次与她对视。
南柚摁了下眉心,没有再回避,而是点头,道:“确实是。”
流焜动作蓦地一顿。
她如此坦然的承认,在那么多的兄弟姐妹中,她唯独的最偏爱。
“我发现了,那么多人里,阿姐对他和孚祗,最好。”流焜在这方面的敏锐超乎人的想象,他顿了顿,认真道:“这种好,跟阿姐对我们的都不一样。”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直觉,若是真要说,便是那份好里,有一种毫无保留的信任,有一种不怕被伤害的笃定。
南柚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两下,没有否认。
“我以为,我好好修炼,强大起来了,阿姐可以也对我那么好,但方才,阿姐并没有很开心。”流焜想了想,眼里有阴霾沉积,“我又想,穆祀比流熙还强大,阿姐也没有另眼相看。”
“阿姐,我不开心。”流焜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的情绪,他只是一再强调:“我不喜欢流钰。”
也不喜欢孚祗。
南柚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他的问题,又似乎是无话可说,好半晌都没有出声。
沉默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兜住了整个房间,一点点收紧,气氛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勺勺。”不知过了多久,她半蹲下身,眼神澄澈,“我与流钰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你还很小,养在妖界,你我并未见过。”
“那个时候,除了穆祀,我只有他一个玩伴。”
她的眼神,像是在望一层纱,朦胧的看不透的,都是属于幼年的回忆,“孚祗一路陪着我,什么情况下都未曾离开,我院里的事,还有现在星界的许多事,都是他在处理。”
“他于我而言,是忠心的臣下,亦是不离不弃的好友。”
南柚柔声道:“人不可能做到全无偏颇,然你不必同他们相比,我们勺勺对许多人来说,亦是独一无二的珍宝。”
只是在她心里不是。
“可穆祀在你心里,就根本不重要。”流焜嘴唇动了动,眼里的光像是一束燃烧的火,照得他一向没什么神情的脸庞也生动起来。
南柚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缓缓摇了下头,道:“不是不重要。只是人总是会成长,现在,他有他的路要走,而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两人渐行渐远,没有从前亲近罢了。”
“流钰不同,他是我哥哥,我们之间,有血缘的羁绊。”南柚很耐心地解释,同时劝他:“你知道,他是庶子,没有母族的人撑腰,很多时候,很多苦楚,都是自己强吞着咽下去的,我很心疼他。”
“勺勺,我希望我喜欢的人都能好好的,和平相处,你不要针对他,不要不喜欢他。”
她温温柔柔,话却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流焜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但最后能表达出来的,只有一个点头的动作。
南柚稍稍安下了心。
她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问他:“你这段时间也要忙着修炼吗?”
流焜点了下头,但见她欲言又止的神色,又改了口,道:“若是阿姐有事,只管同我说,若无事,我再修炼。”
南柚像是知道他会这样说,“这段时间星界上上下都忙,很多时候,我也脱不开身,刚好你们来了,若是得闲,便同我一起招待前来的种族,解决各族子弟间的一些纠纷,算是走个过场。”
说完,南柚并没有立时要流焜的答复,她走到窗前,将紧紧闭合的窗子掀开一条小缝,看了眼天色之后,道:“我得回王宫了,明日还有其他的事安排。”
流焜垂眸,点了下头,声音里透着复杂的意味:“我明日跟你一起。”
聪明如他,如何猜不到那半个时辰里,他的母亲都与南柚说了些什么。
但即使知道。
他也无法拒绝。
因为那是亲自推他出深渊的阿姐。
南柚回去的时候,昭芙院已经乱成了一团。
昭芙院不同于别的地方,里面住着诸多大妖,里里外外,各种禁制与阵法防不胜防,毫无章法乱闯乱撞,是决计进不去的。
也因此,一闹起来,必定都是自己人。
而且每次**不离十,都是那么几个惯犯。
狻猊首当其冲。
但这一回,南柚还感受到了陌生的气息。
巨柳下,钩蛇等人神情严肃,狻猊半蹲在平常爱趴着晒太阳的巨木桩子上,长长的尾巴扫过地面,发出清脆的鞭子似的脆响。
在它面前半蹲着跪下,头低低垂着的大妖,南柚也有印象。
那是她送给流钰的生辰礼,当年在深渊兽灵天榜排名第五的雀河。
狻猊见她回来了,毛茸茸的耳朵尖悄悄动了动,又按捺着压了下去。
“说!”狻猊的变脸只在一瞬间,它站起来,庞大的身躯将雀河笼罩在阴影下,它已经开始不耐烦,猛的咆哮,露出两颗尖长的足以撕碎一切的獠牙。
兽灵中,君主的命令高过一切。
雀河咬牙死撑,漂亮的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
狻猊的血统威压在它身侧游走,它全身上下,便只有一个念头。
臣服,绝对的臣服。
不然,它一定会死在这。
“千年的时间,你竟已经被他彻底收服了?”荼鼠在一边凑热闹,它吱的一声,灵活地跳到了南柚的白净的手掌心里,有些惋惜地劝:“我劝你早些说实话。”
兽君的威严不可挑衅。
“球球,怎么回事。”南柚一看这样的情形,就止不住头疼:“好好的,衮衮传雀河来做什么?”
荼鼠清了清嗓子,凑到南柚的耳边,小声解释道:“就在方才,雀河发动了它的天赋技能。”
“衮衮感应到了,召它来问了问。”
“兽君面前,凡兽灵之类,不可欺瞒说谎。”它人性化地摊了摊自己小小的爪子,朝雀河的方向喏了喏嘴:“不能说谎,它又不肯说真话,时间久了,衮衮就发火了。”
“雀河的天赋技能是什么?”南柚听得眼皮跳了一下,问。
“——吞噬。”
“它们这一族的天赋,很厉害的。”荼鼠小声补充,“衮衮怕它搞砸了你的生辰,所以很不开心。”
“而且这件事,说不定跟你二哥哥有关。”